9月14日，多哈回合谈判将在瑞士日内瓦重新启动。这是自去年7月谈判陷入僵局后，近40位成员部长首次坐到一起，为拯救多哈回合做出新一轮的努力。“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历时8年的多哈回合谈判是否可以看到光明呢？

　　嘉宾：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陈凤英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沈骥如

　　清华大学经济系教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客座研究员 鞠建东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导 黄卫平

　　问：原定于2005年结束的多哈回合谈判已经持续了8年之久。2008年谈判再受重挫，时隔一年，是什么因素促使谈判重新启动呢？

　　陈凤英：首先，金融危机导致国际贸易空前萎缩。IMF预测今年全年国际商品和服务贸易将下跌12.2%，为80年来的最大跌幅。如此严峻的贸易形势让国际社会只有摈弃前见、共渡难关。其次，自危机爆发以来，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如不制止，势必影响经济复苏。第三，主要国家合作意愿上升，呼吁早日完成多哈回合谈判。西方国家也认识到应更多考虑发展中国家的合理要求，以确定一个更公平公正的多边贸易体系。

　　沈骥如：全球正面临能否摆脱危机、走向复苏的关键时刻。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历史经验表明，贸易保护主义只会加重危机。基于这样的认识，G20峰会等多次国际会议均表示全球应联手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推动多哈回合早日达成协议。在此背景下，9月4日的世界贸易组织小型部长级会议决定，14日在日内瓦重启谈判，并重申以发展为核心的多哈回合应在2010年内结束。

　　鞠建东：首先，全球自由贸易的进展一直在两条道路上摇摆——WTO框架下的多边自由贸易和双边或地区性的自由贸易协定。如果谈判不能取得进展，许多国家会离开WTO框架而在地区性的自由贸易谈判上寻求进展，进而危及WTO多边自由贸易体系。其次，经济衰退使多国面临贸易保护主义的压力。重启谈判能保护世界贸易体系不倒退，进而促进经济复苏。第三，去年谈判的失败主要由于印度和美国的分歧。这些国家政治领导层的变换，使主要谈判国家有可能获得谈判所必须的国内政治支持。

　　问：在以往的谈判中，各方屡次在降低关税、农业补贴等问题上出现难以弥合的分歧，那么，此次谈判要想成功，需要破解哪些障碍呢？

　　黄卫平：农业问题仍是解决其他议题的关键。成员之间在此问题的分歧主要表现在“三大支柱”上，即市场准入、国内支持和出口竞争。美国是农产品具有较强竞争力的国家，而欧盟、日本和韩国等成员因缺乏农业比较优势，试图维持对农业的高度保护和支持，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成员则强调出口竞争方面的严重不平衡及自身的发展需要。此外，非农产品市场准入、开放服务业、服务贸易、贸易便利化、发展议题和规则谈判(发展回合)等重要议题也亟待解决。

　　鞠建东：降低实际关税与国内补贴和降低关税上限与补贴上限是谈判的两个主要内容。关税和补贴上限的下降对实际贸易政策的影响很小，即便有影响也是在几年之后，所以容易达成共识。但各国在实际关税和补贴的下降上分歧很大。美国和欧盟等发达国家要求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在实际税率上有相当程度的下降，而发展中国家要求发达国家实质性地降低农业补贴。谈判的主要障碍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能否在实际税率与补贴的下降程度上缩小分歧。

　　陈凤英：成功与否首先取决于美欧在减少农业补贴方面的诚意。去年，WTO小型部长会议因美国拒绝印度等国提出的“特殊保障条款”要求而破裂，今年必须在这一问题有所突破。其次，既然是发展回合就需坚持发展目标，旨在解决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最不发达国家所关注的发展问题。最后，世界经济态势、力量格局与国际关系已发生巨变，这必须在谈判中得以体现，即应更多反映发展中国家的声音，保护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问：日前，多国商务部长均指出多哈回合谈判需要尽快完成。那么，新一轮的多哈谈判有可能取得哪些突破性的成果呢？

　　沈骥如：新一轮谈判要想取得突破性的成果，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必须实现积极的妥协。作为强者，发达国家应大幅削减农产品补贴，向发展中国家开放农产品市场，即使这样做，发达国家作为世界主要农产品出口国的地位也不会削弱。发展中国家关于实施农产品“特殊保障条款”的门槛指标也可以调整到高于10%、低于40%的某一个能够照顾到南北国家双方利益的水平，比如说20%-25%。在此基础上，发展中国家也应适当放宽非农业市场准入标准。

　　黄卫平：首先，传统谈判的基调总是发达国家降低农业关税及补贴，以换取发展中国家工业产品的市场准入，但多哈回合是“发展回合”，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和诉求应该得到体现。因此，新一轮谈判将会维护已有的谈判成果。其次，本轮焦点是农业和非农产品市场准入。过去双方均以对方让步为前提，相信在结束谈判的强大政治意愿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僵局会有所突破。第三，双边磋商与多边推进的融合将是新一轮谈判的核心渠道，它将使谈判进展与谈判质量得到统一。

　　陈凤英：去年离达成一揽子协议仅一步之遥，今年如想取得突破，主要看主要经济体尤其是美欧的诚意。去年各方已就18个问题达成基本一致意见，今年需要集中解决遗留下来的两个问题，一是“特殊保障条款”，即允许发展中国家在农产品进口激增情况下提高关税；二是棉花议题，即发展中国家提出的将棉花、蔗糖、大米等归为敏感农产品，从而少削减关税。此外，全球还面临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以及可持续的经济复苏等问题。

　　问：在世界经济普遍复苏的背景下，重启后的多哈 谈判将对世界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鞠建东：成功的多哈回合谈判将给世界经济带来三方面的影响——保证服务行业的市场准入，促进农产品和非农产品的出口，解决最不发达国家的贸易障碍。据估计，成功的多哈回合将使全球出口每年上升约1800亿至5200亿美元，带动全球GDP每年上升大约3000亿至7000亿美元；相反，如果所有国家都将实际税率提至上限税率，全球贸易将会降低大约7.7%，全球每年的贸易量可能降低10640亿美元，造成每年约3530亿美元的全球社会福利的损失。

　　沈骥如：如能达成协议将表明，主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只要相互尊重对方的利益关切，特别是尊重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关切，那么联手应对金融危机的政治意愿就会变成推动世界发展的强大动力。国际贸易的进一步自由化必将成功抵御贸易保护主义，这有利于重振世界经济复苏的信心，促进全球经济增长。这种双赢的合作前景有助于缩小南北差距，使世界的发展更加平衡而可持续，有利于增进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互信，世界将由此变得更加安全和谐。

　　黄卫平：据估算，如果谈判成功，在农业和非农业领域的减税相当于进行了1500亿美元的激励投资。从这个意义上说，让各国代表早日回到谈判桌前，推动谈判早日取得全面、均衡的成果，是世界应对金融危机努力的一部分，也将缓解国际金融危机给发展中国家造成的巨大压力。总之，在全球经济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尽早结束多哈回合谈判将会成功抵御贸易保护主义，扩大各国从国际贸易中获益的机会，促进全球经济增长，重振世界经济复苏的信心。（郑兴韩春苗）

　　外媒热评

　　美国《华尔街日报》

　　全球市场自去年以来发生了诸多变化，这促使已有8年历史的多哈谈判得以重启。但谈判长期面临着障碍，一方面印度等国不愿做出让步，另一方面西方国家也不愿得罪选民而取消农业补贴。奥巴马在贸易问题上的态度至今仍模棱两可。自上任以来，他不但未能推进与韩国、巴拿马和哥伦比亚达成自由贸易协定，而且对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贸易保护主义投诉也基本保持缄默。

　　英国《金融时报》

　　美国希望在印度、中国和巴西等发展中大国开辟更多的市场，而这些国家却要对继续开放市场有所保留——多哈谈判需要在这二者之间建立平衡点。美国必须向国内公众解释谈判的好处，正如有学者称，如果谈判能提升国内经济并创造就业，那么就会赢得大众的支持。而对世界来讲，如果谈判成功，那将为世界带来3000亿至7000亿美元的收入。

　　法新社

　　很多人对本次谈判持谨慎态度。美国贸易代表柯克称：“所谓"期限"，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次了。”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也说：“2010年结束是否可行？答案是确定的。但我们能否完成这一目标？这就难说了。”而印度商工部长夏尔马则称，现在谈“结束阶段”为时尚早，因为发达国家的农业补贴和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关税一时都难以消除。

　　印度《印度时报》

　　多哈谈判中的分歧依然存在，真正结束谈判的时日恐怕要超过预期。但153个世贸组织成员将朝着达成共识的目标迈进，这让我们仍有理由保持谨慎的乐观。加上美国和印度更换了新的政府成员，也为谈判打开了新的视野。从经济上讲，由于世界经济体互相依赖，建立一个公平有序的自由贸易制度是必然的选择。

　　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

　　去年，挽救多哈谈判由于印美分歧严重而宣告失败。如今谈判重启，而之前的小型非正式部长会议又恰在印度新德里举行。印度抓住了这次主动权，以积极打破僵局的姿态来摆脱在上一轮中“破坏者”的形象。印度新任商工部长夏尔马称，新德里会议对于谈判的成功至关重要。不仅如此，本次会议还为未来匹兹堡峰会上获得更多成就做了准备。

　　意志和信仰

　　每年2月2日是美国的土拨鼠日，在这一天，冬眠的土拨鼠要醒过来，从洞里出来预测春天。土拨鼠如果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回洞里接着睡大觉去，因为春天还要再等6个星期才能到来，如果看不到，说明春天就要到了。

　　用土拨鼠的故事来形容目前大家对经济复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患得患失、左顾右盼的心情似乎比较贴切。多少学者像算命术士一样各执一词，但是，从没有人能精准地预见未来，否则他们早可以轻易地富可敌国。商学院教授告诉学生以让其保持清醒谦卑的一个统计数据就是，长期来看，基金经理的选股结果和猴子的随机选股结果没有区别。

　　人们只能努力地把握现在，以影响将来。

　　世贸组织小型部长会议就重启多哈回合谈判的步骤已经达成共识，各方谈判代表和高官将于9月14日在日内瓦开会，并重申多哈谈判应在明年内结束。这是自去年7月谈判陷入僵局后，代表各方的近40名成员部长首次坐到一起。

　　据世贸组织数字，以现在的美元价值计，以2005年第一季度的全球商品贸易额为100，2008年第三季度见顶至近180，随后猛跌至2009年第一季度的110，第二季度回升到约120。2008年的全球商品贸易额和GDP增长率也分别从2007年约6%和3.5%，下降到2.1%和1.7%。危机的惨烈不难窥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世贸组织发布的《2009世界贸易报告》指出了历史上经济衰退和贸易保护措施增加的极强正相关性。2008年，发起反倾销数量比2007年上升了28%，18个成员报告发动了208起调查，2007年为163起。2008年15个成员共实施了138种反倾销措施，2007年为107起。

　　《报告》指出，所有的关于特保、反倾销和反补贴关税的法律条文都是确保在国内产业受到伤害的时候可以采取措施，但是从没有人考虑全球经济从整体上如何受到影响。在使用贸易限制措施上保持克制能够使经济更快从危机中复苏。迄今为止，情况显示，这些贸易限制措施都是保持了克制的，但是更难辨别的是在金融救援和财政刺激计划中嵌入的贸易限制和补贴。《报告》期待更有效地使用世贸组织透明和成员审查机制来应对当前危机。

　　多哈回合谈判的意义和道理就不用多说了，世上的事情大多是知易行难，就如同我们都知道年轻时要努力学习，年纪大了要锻炼身体，平时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等等。但是真正去做而且做得好的人就不是普通人，他们能成为优秀的人，甚至伟人。我们常常为了一点眼前的快乐而侵蚀长期的目标，比如爱护牙齿，比如减肥，这就是人性。这正是为何尼采推崇超人的意志的力量。“哪里缺乏意志，哪里就急不可待地需要信仰。意志作为命令的情感，是自主和力量的最重要标志。”

　　多哈谈判的最终成功，最需要的也是意志和信仰。正是这些，推动着人类的进步。 （杨 宁）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