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之 上海最后一位名媛
“我这一生,永远是别人的什么人,惟独没有我自己”
本刊记者 李宗陶
上海青浦的福寿园是个墓园。蔡元培、潘汉年、汪道涵等近代闻人安息在那里。2002年清明,章含之看着章士钊的铜像在园里立起来;2003年清明,她看着乔冠华的铜像立成,“我请钱绍武塑的,非常漂亮。”2009年清明,她的骨灰入住福寿园,一尊同样出自钱绍武之手的汉白玉雕像紧挨着父亲的,与对面的丈夫,相望。
女儿洪晃说,母亲向护士长好友交待后事时关照:跟父亲葬在一处,只把乔冠华的两束遗发放在骨灰里即可,因为“到另外一个世界就不想再要有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了”。
上个世纪70年代,但凡看到过章含之的人,都会一震。她的倩影,留在一帧帧照片和一部部纪录片里。她在毛泽东“大权旁落”的空闲期里当过主席半年多的英文老师;她曾让老布什印象深刻,时隔十多年邀至白宫做客;她也曾被尼克松赞扬:“你翻译的每一个词我都听得很清楚。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翻译。”
中国有许多英语翻译人才,但只有一个章含之。
2003年,记者在史家胡同51号初入“章含之的客厅”时,她说纯正的英式英语,标准的京片子,地道的上海话,还夸赞某位女演员的沪语讲得“糯”。她贵气的白发、谈笑风生的态度,与正厢房盛开的鲜花、随处可见的人物照片、长长的卷轴,以及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围廊上的红灯笼,交汇成一种奇异的气场,推着人回到从前。
红色上流社会
两位暗中较量的小姐坐在一道,喝茶。
“你要糖么?”住在乡下的小姐问。
“糖现在不时兴了。”城里小姐不说“我不加糖”。这一回合,她赢了。
晚年章含之,告诉在网上斗富的少年们,什么叫上流社会。
季羡林在《留德十年》里记述过章士钊的夫人吴弱男(吴长庆的孙女,吴保初之女,当过孙中山秘书),“一开口就是:‘我们官家如何如何,你们民家又如何如何。’态度坦率泰然,毫不忸怩。”这种优越感,换个样式总能代代相传。
章含之是章士钊的养女。8个月大之前,她叫王秀兰,险些被送给上海“下只角”的黄包车夫。她的生母谈雪卿,是30年代上海永安公司的售货员,明眸皓齿,神态娴雅,美国CANKLIN牌金笔因她热销,《申报》上曾有“康克令小姐”的报道。
谈雪卿遇到一位陈姓公子,珠胎暗结。公子有家室,只要女儿不要女人,一时很僵。谈雪卿寻到当时沪上知名律师章士钊,索来10万大洋赔偿。恰章士钊二夫人奚贞生育无望,便收下做了养女。
章含之18岁上知道了身世,大哭一场,同年与恋人洪君彦偷偷抵沪。母女相认,泪罢亦有尴尬——母亲又嫁富商,育有子女3人,过着花园洋房小汽车的生活。这跟段祺瑞政府时期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新中国被毛泽东称为“行老”的章士钊的家,氛围完全不同。
这一切,章含之在著作里都不讳言。作曲家陈钢和剧作家沙叶新都说她真性情,没什么心眼,是个上海大女人。
章含之12岁时想当演员,被父亲斥责“章家不能出戏子”,虽然章老深情题赠孟小冬的楹联在史家胡同51号挂了很久。
1957年,章含之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毕业,与相恋8年的北大经济系教授洪君彦结婚,婚礼由洪的老师陈岱孙先生主持。3年后,她从研究生班毕业,留校任教师。同年随父搬入周恩来总理指示赠予的史家胡同51号,次年生下洪晃。
1962年12月26日,毛泽东在70大寿的家宴上,除家人外招待了4位湖南同乡:程潜、章士钊、叶恭绰和王季范,每位各带了夫人或子女。程潜带了女儿程熙,章士钊带了章含之,王季范带了孙女王海容。就在那一天,毛泽东突发兴致,请章含之当他的英文老师。
上海文汇出版社社长萧关鸿经手刊发了章含之几乎每一张照片和最早的回忆性文章,他曾经问过章含之:毛主席是否真想学英语?章答:最初以为是,如今明白,主席想借此休息。那段时间,毛泽东很空,有闲心与她聊天——每次她讲一小时英文,主席讲一小时历史,然后闲聊。
其时,毕业于燕京大学国际经济专业的林克是毛泽东的国际问题秘书,并教授英语。他从1954年起,在毛泽东身边12年。
在那个全国人民见到毛主席都会热泪盈眶的年代,这段经历像铸铁一样烙在章含之的记忆里,令她讲述了一生。王元化先生在《九十年代日记》中记:“1994年1月29日。早去八厂见到章含之,谈话中问及章士钊著述事,她所知甚少。但对章死后房子事十分关注。至于在毛身边教英语事,则颇津津乐道,饭后回家倦甚。”
一辈子经历三辈子
1971年3月末,毛泽东一声令下,北京外国语大学教师章含之被调进外交部。从科员起步,历任科长、副处长、处长,至1975年,她位居亚洲司副司长。
章含之参与过1971年11月的联合国大会,会上,中国恢复了合法席位;那张被命名为“乔的笑”的照片后来荣获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纽约时报》对乔冠华的纵情一笑倍加赞赏,称他为“大国家的大人物”;在那次会上,章含之见到了时任驻联合国大使的老布什。
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章含之陪尼克松夫妇参观长城、故宫、北京饭店,游览上海、杭州,并在“上海公报”的谈判过程中任翻译。
晚年某一天,章含之拿出当年尼克松访华的合影,发现照片第一排除了基辛格,其他人都不在了。她向记者感慨:“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1973年末,章含之不顾28岁的年龄差,不顾世俗偏见,甚至“抗命”于毛泽东亲自提名的“第一位出使加拿大的女大使”,与时任外交部部长乔冠华结婚。
从70年代初期到中期,章含之在外交舞台上崭露头角,与王海容、唐闻生,首席法语译员齐宗华、罗旭一道,被誉为外交部的“五朵金花”。当章含之晚年频频出现在签名售书现场,甚至被女儿洪晃拉进了宁瀛的《无穷动》剧组客串一把开门倒茶杀鸡的阿姨、一个开门动作拍了几十条、并搭上四合院里一株老树之时,另4位悄无声息,在家含饴弄孙。
2008年1月26日上午,章含之因呼吸衰竭在北京朝阳医院逝世。洪晃选择了1957年母亲大学刚毕业时的照片摆在灵堂上。她说,母亲的眼里有一种神气,贯穿她的一生:相信爱情,特别浪漫。
在网络上寻找当年同样是风云人物的王海容、唐闻生年轻时代的照片,所获极有限。相比之下,章含之确是“跨过了厚厚的大红门”,晚年甚至透露出一些“自由”的气息来。她加入作协,一部部出书,并翻译了一部长篇小说,毛姆的《寻欢作乐》;她一步步接纳女儿的生活方式、“上半身下半身”的文章、离经叛道的朋友以及所办的“另类杂志”,她们求同存异地相处。直到某一天,母女俩发现她们其实是像的,从貌到神。
洪君彦和洪晃都提到过,章含之曾对“血液里”的某些东西有过认识。
另一方面,她又乐于接受“上海最后一位名媛”的说法,不肯屈尊到跨国公司任职,因为“做洋买办,最多是个处级”;她对女婿们,一个比一个看不懂,但也无奈,只好在学会上网之后,为外孙女章冕下载哈佛大学的申请书,当时小姑娘才两岁半。
偶尔,她会“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的空”,感慨“缺少实在的东西,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然后,遥想“林徽因的客厅”。
1971年进外交部,1976年被审查,1983年乔冠华去世,留她一个人在四合院里守了20多年,“前头一个看门的老张,后头一个我。”
章含之说:“我命运的每个转折点都受毛主席影响。一直到我最后的一落千丈,也是他下的指示。”洪晃说,“她这一辈子经历的是别人三辈子经历的东西。”
章含之悟到她的名字前有太多的前缀时,想写写自己,“但这个自己是很难写的,必须有反思,对自己的一生和对一个时代的反思。要不然没太多意义。”她又说:“那个时代里头有很多的真情,也有很多让人非常遗憾的东西。比如说大家都不得不去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这是一个悲剧,等于都要按照一个原则去撒谎。为了一种政治的需要,跟你这么了解的人,都可以背叛你——这种东西对人的伤害是很厉害的。”
章含之开始用英文写自己。才写一半,撒手西去。她留了些稀薄的秘密给洪晃,一个声称对此毫无兴趣的人。母女之间,有些东西是神奇的。洪晃接过来,默默打理。她的心智远比上一代成熟,知道什么时候该缄默。
无论如何,那是妈妈,小时候陪着去做衣服定会要求裁缝给“掐点腰”的妈妈。
1970 张宁
早年是部队文工团演员,因被选为林彪儿子林立果的未婚妻而卷入政治风波,林彪事件后被隔离审查。后结婚离婚,孩子遇害。1990年后远嫁美国。
1971 杜近芳
京剧旦角演员,曾拜梅兰芳为师。1950、1960年代出演了一大批新编或改编京剧。主演了彩色京剧电影《红色娘子军》。
1972 石钟琴
芭蕾舞演员,1972年出演芭蕾舞电影《白毛女》。
1973 杨春霞
昆剧、京剧演员,1973年演出了著名的样板戏电影《杜鹃山》,扮演柯湘。
1974 李谷一
早年因主演湖南花鼓戏电影《补锅》成名。后到北京工作,以流行歌曲《妹妹找哥泪花流》、《知音》、《乡恋》等传唱一时。
1978 李秀明
演员,改革开放前期最著名的女演员之一,1978年她主演的电影《甜蜜的事业》中,一段男追女跑表现爱情的含蓄镜头,是当时银幕上少见的表现情爱的画面。
1978 陶玉玲
1956年出演电影《柳堡的故事》中的“二妹子”而被观众熟知。1978年调入八一电影厂,饰演《二泉映月》中的船娘,复出影坛。
1979 方舒
电影演员,曾在1965年的电影《烈火中永生》中扮演小萝卜头,1979年主演了中央电视台的第一部电视剧《有这样一个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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