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旧巷多苍凉(组图)

文/任熠文

　　　　在杭州的几年，一直与海宁若即若离。只知自古海宁出才子，被它的声名远扬折服，而海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我却不甚了解。深秋时节，我终于有了一次走近它的机会。

　　那天在盐官下了车，热情的车夫拉着我说去逛逛附近的古镇，他说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盐官古镇。我在镇子里的城隍庙流连了很久。庙里有些冷清，似乎道士要比来参观的游人多一些。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繁盛一时，如今殿宇还是簇新的，但是已经感觉不到应该有的景气了。我们请庙中的道长讲解每座大殿内供奉和摆放的含义，他很耐心也很细致地一一道来。临别时，他不无伤感地说了一句：“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每一处都有道教的教义在内，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城隍庙的人很少，其实来这座小镇游玩的人还是很多的，不过大多集中在那条卖小吃和特产的小店云集的购物街上。我们不愿意追赶人潮，就专挑偏僻的小路走。盐官古镇很小，我们在最外面一圈的小路走了十几分钟又回到了原点，“精致！”朋友感叹了一句。这里和杭州似乎有着一衣带水的精雕细琢的耐性，每一条石子路或者每一棵葱郁古树都细腻地透露出盐官曾经是多么的不同凡响。它孕育了如陈云龙般显赫一时的臣工贵族，也培养出如王国维般的雅士文人。

　　只能说如镇子边上那座城隍庙一样的清冷是因为一个时代在作祟。我们离开靠天吃饭的生活，也就忽略了再用神灵祈求幸福的方式。那天的海宁云蒸霞蔚，我感觉到一种喜气。这座沉淀百年的小镇笑嘻嘻地迎接着今天还在向往着它的游人，不管今天用脚踏入它怀抱的人是否真的明白它辉煌的昨昔，他们用旅游的方式送来了现在人们对此地最浅显的认同。

　　我很欣然可以在江南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走在这座古镇的石子路上，看陈阁老阔气的府邸大门嘎吱嘎吱地迎来送往。站在海宁陈家气派的阁楼上，观赏着雍正年间御制的“躬劳著训”匾额，脑里想象着三百年前的那个时段，眼前却急切地想要看到当年繁盛傲然的陈氏家族。我走到窗子前，数着一楼屋顶上的乌瓦，那种曾很多次出现过的无可言说的绝妙心境再次涌上心头。我是个怀旧的人，这情怀导致我贪恋着所有可以沟通过去岁月的建筑或者遗迹。年少时在书里无数次读到过海宁的这个陈家，如今真实地踩在陈家的地板上，我感觉那些应该死在历史中的模糊印象又清晰了起来。

　　或许一切事物在欣喜至极时总要夹杂着复杂而难堪的景象。我欣欣然地寻找着陈家地图上的后花园，转过一个又一个华丽的回廊后，听到“轰隆隆”的声响，我循声望去，一辆硕大的吊车赫然出现在眼前。工作人员说现在的陈家老宅一半以上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保存的只是原来的一小部分，不过不久的将来就会复原更多的陈家老宅。我刚才的欣喜陡然减去了几分，背后是乌瓦白墙的陈阁老宅，眼前是一片被吊车和推土机掩去的过去繁华，隐约可以在残垣断壁间窥得几幢高耸的楼房，可能已作民居。这一切尽管现代却显得那么突兀。

　　我想我在这座古镇中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自相矛盾的。我爱这里一如百年前的清幽和葱郁，却有点哀叹它与其他现在闻名的江南小城一样千篇一律的构建和发展模式。盐官还是有着过去的那么一点贵族的恬淡，却已经透露出而今每一个追随时代车轮的古迹无法避免的浮华和躁动。我甚至在盐官的购物街买到了在乌镇同样看到的酥点。一盘不知哪里生产的糕点贴上了不同的标签，就转身成为了两个地方的特色。有时不明白为什么当古迹变成了“名胜”，这个地方反倒失掉了味道，或许就是它被时代打磨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点棱角了吧。

　　这座小城庆幸地还保留着海宁陈家最后的一点威仪，我既欣慰又遗憾。它尽管还存一点筋骨，却皮肤尽失，拆的拆，建的建。当完全簇新的东西和真正古老的文明碰撞在一起时，我还是要扼腕长叹。这一切究竟是时代的功还是它的过，它拯救了一代濒临破产的文化和经济，却又将它们带向喧嚣和世俗，谁能说远方的天堂背后没有深渊呢？

　　那天呆在海宁短短几个小时，不足以让我彻底走进这座灵性的城。海宁不复海宁，它早已成为一个文化的象征，它寄托了太多现代人对过去的膜拜和对崇高的向往。从海宁走出来的都是在中国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我知道，如今小小的海宁已经满足不了多数人的野心。我们期待着那些人有一番大的作为，但他们能做的或许也只能是在这条未知的路上稍稍抚平一下这座古城的悲伤与极端的欢乐。

　　还好，我在盐官的江岸看到了几千年来不变的钱塘潮，这一个最忠诚和真实的所在让海宁伴着潮音在瞬息万变的现代社会，走得更加自信，走得更加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