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前去拜访卢中南先生时,他正在写一幅楷书,凝神静气,将才情、体悟都融进醉心的笔墨之间。整个办公室里,墨香盈盈,墙壁上挂有名家珍帖,随处摆放着宣纸、砚台,除了笔端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周围便万籁俱寂。这简朴的“书斋”,栖身在京城一隅,清静淡雅,与都市的喧闹浮华相去甚远。
卢中南从五六岁便开始临帖练字。童年时代,缺纸少墨,卢中南便用写秃的毛笔蘸着清水在磨平的青砖和废旧的硬纸壳上练习笔画。参军入伍后,1977年,卢中南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调入军事博物馆,专门从事展览说明文字书写和陈列设计工作。
从1977年到1987年,整整十年时间,卢中南经常站在展板前,高悬臂腕,提笔书写各类说明文字。他一日能轻松自如地书写2000多字,且都是端庄秀丽的寸径小楷。但写字和书法有着很大区别。直到考入北京师范学院书法专业班,师从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卢中南心中对楷书书法的艺术追求才逐渐明朗。
泡一壶清茶,侃侃而谈书艺心得。卢中南沉吟良久,说出“敬畏”二字。这份敬畏,根植于他的艺术情怀中,则是在笔墨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殷殷追寻和守望。
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曾问卢中南:“写楷书可是费力不讨好啊,你为什么要写楷书呢?”卢中南回答:“一是工作需要,二是从小就喜欢。”启功先生鼓励他:“写楷书难就难在坚持。”并欣然为其题写“云从龙,风从虎”的字句以示鼓励。
卢中南对初唐欧阳询的楷书情有独钟,痴迷于欧体,专心临写各种欧阳询的碑帖。在办公室里,他挂了一幅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的碑刻拓片,随时抬头可见。自古至今,在书法界,学欧体者数不胜数,但能得欧体精髓自成一体者甚为寥寥。卢中南的楷书作品详参欧体古意,法度严谨、用笔扎实、点画精到、章法整齐、骨架坚实平衡。欧阳中石曾评论卢中南的楷书书法:“细审中南手制,字字未必是欧,但整篇气息皆从欧出……诚然已得欧体之神髓。如是既有钩沉补遗之功,又有复真回天之能,为后人学习欧体辟一方便之门。”
书法练到一定境界,就不仅仅是练的功夫了,更多地体现出文化的底蕴和人生的积累。1999年,卢中南应邀给中南海怀仁堂书写一幅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楷书作品。此幅作品长3.9米,高1.4米左右。当时,卢中南并没太多“艺术美感”之类的想法,只想把每个字写得神气充沛,整幅作品端正工整即可。10年后,2009年年初,卢中南被邀请再写一幅《念奴娇·赤壁怀古》,以替换原来那幅因年月已久,纸页发黄的旧作。两幅作品,虽然内容相同,但笔墨间的风采已然不同。因为10年光阴,不仅作者的书艺愈加炉火纯青,其心路历程亦冶炼出更加从容和淡定。“所以第一幅写得有点拘谨,每个字收得很规整。而第二幅则写得大方,在沉静稳重的整体审美中,透出些许灵动飘逸的个人风格。”卢中南坦然笑言。
清人张潮《幽梦影》有段话:“大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愿学之;名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不敢学之。学大家而不得,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名家而不得,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狗矣。”所以,每每在临写古代名家的碑帖时,卢中南总是惴惴不安,深恐不得其要领。于是,卢中南研读古书典籍,揣度理解每面碑帖的文化背景和深意。他还循着线索,去寻找那些碑帖可能所属的历史遗迹,以期在蒙上层层历史风烟的古迹中,捕捉到丝丝久远年代的气息。有一次,卢中南在一家博物馆看到一件出土的陶,上面刻的“卢”字,匠人用了一种很别致的写法。自此以后,每次在作品上落款,卢中南在写“卢”字时,就仿用那种别致的写法。
这份辛苦,与其说是对书法艺术的执着,不如说是对传统文化深厚的历史积淀,所感怀的敬畏。当然,在卢中南所表达的语义中,“敬畏”不仅仅是艺术追求上的感受,也蕴含着人生际遇中的深刻体会。让我们亦常怀“敬畏”之心,自勉自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