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周刊封面故事 阿富汗——奥巴马的越南

　　新闻周刊封面故事 阿富汗——奥巴马的越南

　　除了经济问题之外，美国新任总统奥巴马面前还摆着阿富汗这个烫手山芋。美国《新闻周刊》2月9日出版的封面故事指出，阿富汗的这场战争正在令人不安地变得越来越熟悉，奥巴马从布什手中接过的阿富汗，或许是另一个类似越战的泥潭。

　　越战泥潭噩梦重现？

　　用越南来作类比可能很无聊。对批评家而言，特别是那些左翼批评家，越战之后所有的美国干涉都是潜在的“泥潭”。但是有时候陈词滥调还是有点道理，尤其是最近，在阿富汗的这场战争似乎正在以太过熟悉的方式发展。这两场战争的相似点令人不安：总统都急于表现强硬，都承诺采取措施来“赢得胜利”；我们认为正在拯救的国家根本不算是个国家，而是一个深刻分裂的、半失败之国，其政府腐败无能且被其大部分人口视为非法；敌人惯于抵抗外来入侵者，并且能逃至边境另一边的便利的避难所，而美国要攻击那些避难所则会受到种种束缚；此外，临近的国家可能会找到机会让美国陷入一场代价高昂的战争；最后，要退出这场战争没有容易的途径。

　　的确，在阿富汗和越南之间存在着很重要的不同之处。塔利班不是越共那样强大而统一的对手。另一方面，越南也不构成直接的国家安全威胁，即便是“多米诺理论”的信奉者也不相信会看到越共在旧金山作战。而与此形成对照，尽管不是塔利班本身，在阿富汗接受训练的恐怖分子在2001年袭击了纽约和华盛顿。与许多人看待的伊拉克战争不同，阿富汗战争一直被视为是正确而必要的战争。

　　但是一波官方和非官方的报告，不论它们是来自美国还是外国外交官和军队的，似乎都赞同：阿富汗的局势很糟糕，并且正在变得更糟糕。大约40年前，美国的总统们就习惯从越南得到类似的报告，尽管公开的声明通常总会稍微带点玫瑰色。约翰•F•肯尼迪直到他临死的那天还在为深陷亚洲的地面战争而忧虑；关于“胡志明叔叔”的噩梦始终困扰着林登•约翰逊。在美国军队中，现在像当年一样，怀疑者的数字正在增长。但是美国军队高级军官的默认键是“没问题，长官！”而这一默认键现在正在闪烁。现在美国在阿富汗驻有3万部队。卸任的布什政府和刚刚上任的奥巴马政府似乎都同意，从现在开始，驻阿部队的数字应该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翻一倍。

　　当然，即使是6万部队也远远比不上越战巅峰时派往越南的50万美国士兵，而在阿富汗阵亡642人比起越南折损的5.8万人来也黯然失色。然而，想想这个：在阿富汗的阵亡率还是高于美国卷入越南的最初9年之后。而且很麻烦的是，不管是卸任还是新任政府中都没人能说出向阿富汗增派的军队是为了什么，只除了将其作为一种止血带。最令人不安的问题是，在当前这个时刻，到底是不是有任何战略能发挥作用。

　　积弱难返的阿富汗

　　现在要明确说出奥巴马总统将在阿富汗做什么还太早。但是已经有一些迹象——尽管这些迹象还很难确切解读，然而它们仍然可供参考。这些迹象显示，现实正在被了解，至少是在新政府的某些重要角落被了解。布什内阁留任下来的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担心美国军方在阿富汗涉足规模的扩大只会煽动起当地居民对外国人的反感。“我们需要对我们为自己在阿富汗设定的目标的性质非常小心，”他上周对一个国会委员会说。“我的担心是，阿富汗人开始把我们视为问题的一部分，而不是解决办法的一部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会失败。”

　　隔着半个世界的越南对于许多美国人和西方人来说截然不同，阿富汗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月球了——至少越南还曾经是法国殖民地。阿富汗则抵抗着殖民化，以同样的效率驱逐了19世纪的英国士兵和20世纪的俄罗斯士兵。一名沙特外交官说：“阿富汗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部落集合。”在越南，吴廷琰政府被视为非法，因为在越南这个佛教为主的国家，吴廷琰是罗马天主教徒，而且吴廷琰政府是在美国的支持下建立的。在阿富汗，卡尔扎伊政府事实上也是在2001年塔利班倒台后由美国一手创建的，有美国空军撑腰。

　　就像吴廷琰的越南一样，阿富汗政府腐败盛行，甚至连卡尔扎伊本人也承认这点。他在去年11月说：“世界各地的银行存满了阿富汗政客们的钱。”他的前财政部长阿什拉夫•加尼则将阿富汗政府评为“世界上最腐败的5个国家之一”，并警告说，阿富汗正在变成一个“失败的、毒品黑手党的国度”。就像当年的越南人一样，对阿富汗人而言，政府经常更像是一种让人害怕的专断势力，而不是慈祥的保护者。

　　当美军在911之后迅速摧毁塔利班政权时，许多阿富汗人欢迎他们，他们以为无所不能的美国人将改变他们的街道、学校面貌和改善经济。现在，苦涩之情高涨。“阿富汗人民从联军那里得到了什么呢？”俄罗斯驻阿富汗大使扎米尔•卡布罗夫问道，“他们以前生活得非常贫困，现在他们依旧生活贫困，而且有时候他们还会遭到误炸。”

　　在阿富汗进行国家建设可能是一项毫无希望的事业。在阿富汗历史上，中央集权统治下的和平时期难得一见，暴力冲突则稀松平常。塔利班本质上可能并不像越共那样是为了民族主义事业而战，但是他们显然比美国领导的联军更加本地化、更加根基牢固。

　　塔利班还有越共不曾拥有的资源：来自阿富汗庞大海洛因贸易的稳定收入。阿富汗的鸦片产量大约占到了全世界鸦片产量的93%。尽管在名义上鸦片铲除从2004年开始就被列为高度优先的任务，但是鸦片种植自那之后翻了2番还多。农民很难被说服该种其他作物，除非他们相信塔利班不会回来杀死他们以示惩罚。此外，他们也需要可以通行的道路来运送更多合法作物到市场上去。美国人远远没有足够的军队来确保道路和农村地区的安全。这不仅仅是因为阿富汗的幅员广阔，也是因为与越南相似的战略失败。

　　驻阿美军泥足深陷

　　美国试图通过反恐攻势来有效平定阿富汗。其结果就是，美军的一些最宝贵的战士——其特种部队——被大量错用了。大多数人认为特种部队总是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执行秘密而危险的任务。事实上，直到乔治•W•布什启动其全球反恐战以前，特种部队通常的任务是为发展中国家培训部队。

　　在越南，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最初是被派往高地，成功地训练当地部落成员成为游击部队。在1962年之后，他们才转而毫无成效地封锁越南的边境。与之相类似，阿富汗的特种部队也不是被用于训练阿富汗本国的部队，而是主要被作为攻击部队来追捕基地和塔利班领导人，或者被部署在长达1400里的边境上以试图阻止来自阿富汗的武装活动。“阿富汗安全部队的发展是管理糟糕、严重人员不足和资金匮乏的一团混乱，”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分析家安东尼•科尔兹曼今年1月在向国会民主党领袖作简报时如是总结。在2007年以前，美军根本没有认真投入资金发展阿富汗本国的军队。

　　即使是现在，美国及其北约盟国提供的培训人员也不到阿富汗需求的一半，而且许多这些培训人员还很不熟练。由此，阿富汗军队太过弱小和缺乏训练，无法执行镇压叛乱的任务，而这类任务才构成了阿富汗真正的战斗。阿富汗军队正在改善，但是变化很慢。美军指挥官们私下认为，可能还需要5年时间阿富汗的大多数部队才能独立执行任务。阿富汗警察目前仍然是一场灾难，美军只好来填补这一真空。

　　就像在越南一样，封锁边境的努力也失败了。塔利班和北越人一样严重依赖边境附近的供给线和藏身之所。北越部队可以溜到老挝，而塔利班也可以逃入群山之中、跨过边境进入巴基斯坦不受法律约束的地区。这些安全天堂给了他们宝贵的空间来训练和补给。一名在巴基斯坦的塔利班指挥官甚至给了他的手下5个手机号码，以便他们在跨过边境与美军作战被击中时呼叫援助，他还承诺，他们可以迅速地被解救和治疗。

　　而美国人则必须在追击逃入避难所的塔利班时小心翼翼。在巴基斯坦，美国的担心是强势干涉可能会动摇巴基斯坦政府，这在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是十分危险的动向。而让阿富汗继续衰弱也是巴基斯坦人的战略利益所在，因为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宿敌印度关系密切。许多巴基斯坦领导人还相信，美国终将离开，因此，他们也为未来留了一手。

　　有时候，美国就像是它自己在阿富汗最大的敌人。美军缺少足够的部队，同时又被迫要覆盖广大区域，美军不得不过于依赖A-10、F-15、甚至B-1轰炸机来进行攻击。自越南之后，美军指挥官对战斗中对平民造成的附带损害越来越注意，但是在大多数精心计划的打击行动中，仍然有无辜平民死亡，特别是在敌人狡猾地利用平民作为掩护时。根据联合国的数据，平民伤亡已经从2006年的929例增加到了2008年的接近2000例。“当我们杀死无辜平民时，特别是妇女和儿童，就永远失去了那个村庄，”美国加州蒙特里海军研究生学院的托马斯•约翰逊这样说。

　　奥巴马难解阿富汗困局

　　某种程度上，要成功平叛所必需做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外国军队不可能击败武装叛乱分子。只有拥有广泛支持的当地部队才能做到这一点。训练当地村民武装来打击塔利班是很好的赌博，而苏联人已经尝试过这种办法并遭到了失败。在阿富汗，地方军阀总是很快就会开始相互混战。阿富汗有种说法是，他们可以被租用，但是不能被收买。而且，如果结局是一场亲族血仇的话，谁又愿意去杀死一名塔利班战士呢？

　　美国人对在阿富汗取得胜利的可能性保持着恰当的怀疑。最近《新闻周刊》的一项民调显示，尽管有71%的美国人相信奥巴马能扭转低迷的美国经济，却只有48%的美国人认为他可以在阿富汗取得进展。部署6万人的美军每年要花费约700亿美元。要为一个体面的阿富汗陆军培训和维持所必须的13万到20万人的部队将耗费另一个10年，并至少花费200亿美元。但是对美国人来说，排在经济之后的首要问题是医疗。只有10%的美国人把阿富汗问题列在了他们的列表首位。如果阿富汗战场上没有真正的进展，到2010年中期选举时，候选人们可能就会谴责“奥巴马的战争”了。

　　那为什么不干脆撤出呢？没那么简单。如果美国人撤走他们的军队，已经摇摇欲坠的阿富汗陆军可能就会崩溃，阿富汗将像1989年苏联人撤走后一样陷入内战。

　　有些问题没有解决办法，或者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由退休美国海军将领、奥巴马国家安全顾问吉姆•琼斯担任副主席的两项阿富汗问题研究去年宣称，美国负担不起在阿富汗的失败。谁希望成为一个允许伊斯兰极端分子声称他们击败和驱走了美国军队的总统？泄露了五角大楼文件的政府承包商丹尼尔•埃尔斯伯格曾经这样谈论越战：“撤出越南的那一年永远是糟糕的一年。”就阿富汗而言，情况也实在太相似了。（青云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