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豆企再度大规模停产 国家收储补贴制度被指治标不治本
本报记者 陈岩鹏 北京报道
张恩志最近正在为卖不出去的1万多吨豆油和豆粕而犯愁,而他的厂子却已早早地在2月初歇业了。这位在大豆产业摸爬滚打多年的黑龙江吉庆油脂公司总经理怎么也想不通:春节前这个“传统”的销售旺季,为什么今年却成了豆企的“滑铁卢”?
过去的一个月,油粕价格双双下挫。数据显示,豆粕现货报价较一个月前每吨暴跌了400多元,而油脂价格下跌的幅度更大,四级豆油的每吨跌幅高达800元。
“这行没法干了!真是要命!”2月3日,再也亏不起的张恩志向《华夏时报》记者抱怨个不停。而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不止于此,本报记者获悉,黑龙江省68家规模以上大豆加工企业目前无一收豆,几乎全部停产。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2009年的3、4月间(详见本报2009年4月25日报道《黑龙江国产大豆全线告急》),只不过这次来得更早一些。尽管国家给了国产大豆加工企业一定补贴,但仍旧挡不住来势汹汹的进口转基因大豆的低价冲击,而这一突然来袭,要比往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据统计,继去年12月大豆进口量创下478万吨的历史纪录后,今年1月仍然保持强劲,进口大豆到货量约420万吨,预计一季度进口大豆到货量超1200万吨已成定局,高于去年同期的1015万吨以及去年四季度的1019万吨。截至2月4日,进口的大豆到港价格与国产大豆的价差已经拉大到了每吨300元,而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2月4日,中国大豆产业协会专职副会长刘登高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每年反复出现类似的情况本身就说明有问题,也能看出国家政策没有治本。他表示,虽然国家有关部门颁布了不少措施,但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终伤害的是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加工企业也蒙受了损失。
豆企停产停收
与张恩志一样,同为油脂企业老板的仁会云也面临着停产,而她的厂子里目前还积压着四五千吨没有加工的大豆。
“往年春节前都会有个小高潮,而今年油和粕的销路都不好,价跌得厉害。”仁会云向本报记者诉苦,“本想拿着国家补贴的大豆能得到点实惠,却没想到在市场上吃了个哑巴亏。”
仁会云注意到,一个月前的豆油价格一吨还是7800多元,现在只有7400元了,“如今卖7350元都困难。”豆粕则是每吨降了400多元,“一开始是没利,越到后来就完全是顶着亏在做。”仁会云说。
不仅是豆油、豆粕难卖,大豆也是一直收不上来。仁会云困惑不解,“往年打一个电话粮就能运过来,可是今年干吆喝不见大豆的影子。”而她的工大油厂几个月下来,也只能靠从国家补贴来的4万吨大豆维系。
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仁会云就派出几拨人去田间地头收购大豆,“主动下去还是第一次。”但让这位油脂企业老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果却落得个颗粒无收。
据当地企业反映,就连九三油脂这样的龙头企业都是门庭冷落,现在是有价无市。“老百姓坚决不卖粮。”而一位黑龙江粮油系统的人士告诉本报,“往年这个时候,农民为了还贷和办年货,都会在粮库排着长队争着卖粮,但今年却看不到往年的场景。”
身为黑龙江阳光农业合作社社长的李树才手上还有九成的大豆没有卖出去,“农民手里的大豆质量不好,经纪人给不上价,农民因减产成本高,钱少了又不想卖,产生了惜售的心理。”据有关部门统计,仅黑龙江一省还有300多万吨大豆压在农民手中,这个数量相当于去年全国总产量的五分之一强。
本报记者从粮油系统获悉,黑龙江省内68家规模以上的大豆加工企业绝大多数已经停产,全部停止收购大豆,其他不上规模的和不享受国家补贴的企业在1月份就陆续歇业了。
进口大豆低价突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转基因大豆冲击国产大豆的逻辑一直没变:低价进口大豆蜂拥而至,国产大豆价格随之急剧下挫,农民惜售,加工企业因亏损被迫停产,整个国产大豆的产业链断裂,国际粮油巨头趁机扩大市场份额。
北京东方艾格农业咨询公司分析师陈丽娜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大豆增产已经成为事实,增量超过1000多万吨,而我国的大豆减产,估计不过1500万吨。此前有消息称,我国已下单购买超过2000万吨的美国大豆。
国家粮油信息中心2月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去年12月,我国大豆进口量创下478万吨的历史纪录,1月进口量约420万吨。根据我国厂商装运进口大豆进度推算,一季度我国进口大豆到货量预计将超过1200万吨,高于去年同期的1015万吨,以及去年四季度的1019万吨。
该报告称,6月船期南美大豆到中国港口完税成本一度跌至3300元/吨以下,4月船期美国大豆国港完税成本一度跌至3450元/吨以下,远低于国内大豆托市收购价。
盯着期货却做着现货买卖的黑龙江大豆加工企业的老板们,看到这一组数据不免有些心慌。细心的仁会云在市场上发现,进口大豆又多了起来,开始向我国的大豆主产区倒流,“转基因大豆到港价每斤不过一块七,加上运费到黑龙江才一块八。”
不仅是转基因大豆,就连南方的豆粕也在大量流入黑龙江。“进口豆粕每吨3100元,运到东北不过3200元,价格上打了个平手,但实际上,我们在亏他们在赚。”仁会云说。
据企业反映,当地的大豆加工企业为了还贷款和偿还外借资金,大多都赶在年前集中抛售豆油和豆粕,九三油脂等龙头企业率先打起了价格战,逼迫其他企业跟进,目前甚至出现了油粕的价格与成本倒挂的现象。
据上述粮油系统内部人士介绍,豆粕市场一度在去年的11、12月份出现好转,但现在又被打回了原形。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大豆油市场外资垄断局面丝毫没有改变,转基因豆油市场占有率仍然占到了八成以上。
“国产大豆加工企业入市的积极性在降低,未来会出现压价收购的现象,这最终会打击农民种植大豆的积极性,而且现在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迹象。”该人士忧心忡忡。
集体失语
本报记者相继采访了国家发改委、粮食局、农业部等决策部门,得到的答复均是该出的政策基本上已经都出台了,近期不会有新的政策出炉。
然而,进口大豆和国际粮油巨头的步伐不会因此而放缓,“从全球基本面来看,大豆的价格还是看跌的。”陈丽娜给出判断,对外依存度高达70%以上的我国大豆产业,不可避免地还将继续遭受猛烈的冲击。
2月4日,一听到黑龙江加工企业又一次停产、农民惜售,刘登高反复地自问:“根子到底在哪?”这位大豆协会的负责人认为,反复出现这种事情,说明国家的政策没有治本。
记者了解到,国家去年11月份出台了补贴大豆加工企业和代储代收制度,但随着进口大豆的蜂拥而入,以及国产大豆和进口的差价不断拉大,此前的补贴显得有些杯水车薪。而已经停产的加工企业仍看不到尽头,仁会云说复工的时间不好确定,只能等到正月十五以后了,“也许时间还要再往后推推。”
刘登高称,大豆协会已经向国务院上报了很多意见和建议,媒体也在反映,但效果还是不明显。据他介绍,协会最近没有赴东北调研,也没有出炉大豆方面的报告。
2月5日,本报记者致电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夏友富,这位曾向国家提议制定“大豆产业振兴规划”的博导表示“无话可说”,而此前他上报的振兴规划也不了了之。
至于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刘登高提出的办法是从贸易的宏观政策上加以控制,从产业机制上加以解决。不过,在一些人士看来,机制该如何创新是个问题,具体由谁来创新更是个问题。大豆的问题错综复杂,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了的,就像加工企业盼着复工盈利、农民盼着大豆早日能卖上价一样“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