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日渐冷落” 安全隐患令年味越来越淡

　　“正月十五闹花灯”，是我国民间几千年的传统民俗，也是体现年味儿的重要载体之一。然而，近年来灯会却“日渐冷落”。今年的元宵节，河北的两座老大级别的城市石家庄和唐山，出现“一静一闹”的南北两重天格局。办有办的理由，不办有不办的考虑，这种充斥着矛盾和困惑的“节文化”在变与不变中，再度引发公众的思考。

　　冀东南湖的璀璨与拥堵

　　2010年2月28日，农历是虎年的正月十五。在中国传统民俗中，元宵节是春节交响曲中最后的乐章，是令人回味的喜庆余韵。过了这一天，传统的中国年才算真正结束。

　　“过年嘛，就该有个气氛。唐山也好几年没办元宵灯会了，今年终于整了个大的，光红灯笼就挂了好几万个，我看报纸上说灯会第一天(正月十三)来南湖看灯的市民就达8万多人。”出租车司机老赵有股特拿自己居住的城市当回事的劲头，他颇有几分神气地说，唐山的南湖公园顶得上两个杭州西湖，逛灯会的人再多也没事儿。

　　在距离南湖公园还有两公里的建设南路和南新道交叉口，汽车就走不动了。正月十五的太阳还没有落山，人们就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灯会，仿佛是在赴一次传统意义上的民间狂欢。

　　夜幕下的南湖璀璨夺目，游人如织。孩子们拿着糖葫芦、荧光棒尽情地嬉戏玩耍，时尚青年手挽手情意绵绵地在灯展前拍照留影，年迈的老人们感慨着好日子的同时回首着悠悠往事……

　　虎跃新城、皮影宫灯、群鹿鸣春、百花齐放……各种设计华丽精致的大型彩灯组合，让游人流连忘返。其中最壮美的当属市民广场上的一组彩灯组合——— 凤歌鸾舞，由近千盏灯组成了25米长、5.3米高的凤凰，寓意唐山的凤凰涅槃，振翅高飞。

　　“毫不夸张地说，这应该是唐山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灯会。”唐山市2010年元宵灯会临时指挥部的一位负责人跟记者说，此次灯会的主题为“和谐唐山、幸福人民”，总展区近10万平方米，其中位于南湖中央的市民广场的主展区面积达6万平方米。

　　来自开平区的游客贾飞先生是带着全家人一起来逛灯会的，往返的出租车费就是上百元，但他觉得很值。“平时工作忙，一家人很难有机会一起出来走走，天天坐在家里看电视有啥意思啊。”记者注意到，贾先生不时拍照留下一张张“全家福”。

　　夜深了，五光十色的灯显得更加耀眼，几公里的观灯景观道已是摩肩接踵。和游人的惬意相比，执勤的交警显得异常紧张忙碌。

　　“从晚上5点开始到现在，一直拥堵不堪，我们已加大了十倍的警力来疏导分流，行人和游客也表示理解，过年嘛。”晚上10时许，在南湖灯会入口处执勤的刘警官是从市交警八大队临时抽调过来的，他告诉记者，好多看完灯要回家的游客打不上车，只能步行到市区里打车。

　　另据记者了解，灯展期间，所有途经南湖路线的公交车将延长至23时，并且公交公司还紧急增开了临时车辆，以方便市民观灯。

　　“欢欢喜喜赏花灯，红红火火闹元宵。”逛灯会，这道古老的传统年俗依旧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年关情结。

　　首善之城的冷清与渴盼

　　“灯会很热闹吧？省会这里可冷清了！”得知记者在唐山南湖采访大型灯会，一位石家庄的朋友在电话那头很羡慕地说。

　　事实上，石家庄也在为打造一个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做着种种努力。记者从石家庄市群艺馆了解到，正月十五，市区和周边各县都有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活动，包括农民书法作品展、话剧演出、文艺表演等，只是没有政府统一举办的大型灯会。这些似乎都不够尽兴，人们的年节狂欢需求难能满足。“挺好的，但当然没法跟南湖灯会比。”“春节之后的年味，最关键的就该是正月十五了。超市里甚至是路边小摊卖元宵的很多，可是花灯，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已经是多年踪迹全无了。正月十五的夜里，越来越漂亮的路灯亮起一片，就是没有花灯。好没意思。”不久前，石家庄市民王小林在媒体上发表的《谁来满足我们过年的快乐需求？》，无意间勾起了省会市民对灯会回归的祈盼。

　　元宵节，自古就有“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的说法。过年，如果没有庙会花灯这些东西，那还跟一般的长假有什么区别？古老传统中，春播、夏种、秋收、冬藏……人们在春节这个节点上卸下一年的重负，生发来年的梦想，用鞭炮和璀璨的花灯装扮我们的梦想。

　　可现在我们还能用什么来尽情狂欢呢？我们到哪里去看花灯？曾经繁荣的庙会场景能否再现？就此，省政府参事室和省文史研究馆邀请省内专家学者，也就春节的文化内涵及其传承与创新进行了探讨。“石家庄市作为一个省会城市、首善之区，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多年没有办灯会了。”省会民俗文化学会会长袁学骏先生直言不讳地说，不要因为怕“出乱子”、容易引发安全事故，就因噎废食停办元宵灯会。老百姓需要快乐，满足老百姓的心理愉悦，与满足老百姓的菜篮子同等重要。“传统元宵节并不只是吃元宵。灯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特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杜云生副主任称，对传统灯会我们最应该做的首先是进行保护，即先恢复一些灯会，再扶持其发展壮大。今年省文化厅将首次与霸州胜芳镇联合打造“胜芳灯会”，去年胜芳灯会就吸引了10万人次来参观，今年必将吸引更多群众来观灯赏月。

　　许多专家强烈建议，石家庄市有关部门应尽快将“灯会”恢复起来。他们认为，元宵灯会，花灯如昼，民间花会和猜灯谜等活动，在传承元宵节文化的同时，增加节日气氛，丰富百姓生活，很有必要恢复起来。另外，不断创新的花灯艺术，也会带动灯饰行业的发展。

　　相似的是两地紧绷的神经

　　在南湖灯会上，记者注意到人流中不时有闪着警灯的警车巡视穿梭。灯会入口处消防车和120急救车，也静静地守候在那里。“凡是组织大规模的群体性集会活动，最紧张的就是我们公安了，时刻捏把汗，一点也不敢放松。”南湖派出所所长刘彬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这次灯会可以说是全市警方的联合行动，至少有300多警力投入灯会安保。作为成员单位之一，全所23名干警和协勤全部上岗，严阵以待。“这次灯会比我们想象的秩序要好，市民的素质在提高，人流靠右行走流动观灯，秩序井然。灯会的第一天我们只接到一个报警，说有个妇女在游园过程中把脚崴了，不能走了。我们及时派出警力实施救援。”刘彬说，他最担心的是，发生踩踏等恶性群发事件。

　　在灯会上的丰南展区，最大的彩灯组合旁停着一辆警用面包车，车里挤着满满的干警。丰南区银丰派出所的小张告诉记者，他们是防护彩灯被游人攀爬的，更主要的是负责灯会辖区的安全防卫，一旦有意外发生，确保可以随时出警。

　　南湖公园位于唐山的市区南郊，来此观灯市民可以选择公交，否则只能打的，步行和自行车都显得比较远。在几年前，唐山也曾在正月十五搞过灯会，但大都选在了繁华市中心的凤凰山公园广场和大钊公园。而这次为什么选择了相对偏远的南湖？有知情人告诉记者，除了考虑宣传唐山的城市“名片”——— 南湖文化，更多的是考虑安全，那里场地大，便于疏散。

　　和唐山相比，石家庄这个春节显得有点时运不佳。节前的2月10日，中国北方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 石家庄南三条市场现代床品百货城突发大火，虽无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惨重。而节后的2月18日，千年古城正定南门城楼因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火灾，导致过火面积约400平方米，损失100余万元。失火原因初步分析为燃放烟花爆竹或放飞孔明灯所致，目前，5名相关责任人已因此次火灾被处理。统计显示，今年石家庄春节期间发生火灾39起，占全省总数的11.3%。

　　“还办花灯呢？不办，政府的压力还大得不行呢。”得知记者要采访省城为何不办大型灯会，当地一不愿透露姓名的相关负责人的表情甚是夸张，他说，两把火把石家庄的好多部门烧得年没过好，庆幸没有人员伤亡。说实话，传统灯会已成了百姓心中的一道喜闻乐见的年菜，但不再搞大型灯会是不是因噎废食，官方谁也不愿对此作出正面回答。

　　然而，像花灯这样的大型聚会，无论在当代和古代，都只有政府才能有资格组织。一个遗憾的现实是，自2004年北京密云灯会发生踩踏事故以来，各地灯会闹春的年俗变得越来越稀少了。

　　在两地采访中，记者听到了一个普遍的心态：又不挣什么钱，还得提心吊胆地担着安全的责任，搞不好问责一下弄个免职处分，如果只是让老百姓娱乐一下子，从政府利益角度确实是划不来。每次都要出动公安、城管等大量人员，加大了维护成本。况且这类活动也并不是政府职能的硬性规定，完全可以不做。费那么大心劲去组织灯会，还不如去搞个经济项目直接转化为GDP数字。

　　安全和快乐是两难选择？

　　感慨归感慨，但灯会的红火在全国很多城市依然得以缤纷呈现。据记者调查，京城庙会不仅是北京的文化名片，更是百姓的民间狂欢。在上海，无论是城隍庙还是豫园街头大红灯笼高高挂，年味十足。在西安，大唐不夜城的新春文化庙会吊足了很多人的胃口，民间绝活等一系列传统文化在庙会上同时亮相……

　　各个城市的年，彰显着我们这个民族跨入春天的心情和表情，古老的年俗在“留住历史记忆”、“保护文化遗产”的呼声中也不可避免要与时代要素相融合，新与旧、传统与现代都在那活泼的形式中自然而然交替更新。

　　按照经济规律，人均年可支配收入达到1500美元之后，对文化的关注和热情会出现一波热潮。调查显示，好多发达城市自2001年前后就有这种变化，很多人会从城里到乡下赶庙会、热衷体验各类民俗活动，因为这些文化的东西会增加生活色彩。比如元宵节，人们最喜欢用“闹元宵”这三个字，讲究的就是热闹，也反映了大众参与和狂欢的气氛，之后就是一个理性的回归，进入正常的生活秩序。“城市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城市及其居民的素质。看一座城市是否有竞争力，最重要的是看它的文化力，也就是文化资源、文化氛围和文化发展水平。”唐山市路北区委党校校长助理、高级讲师沈成东认为，元宵灯展曾发生过的重大安全事故，其主要原因，不能说是参加灯展的人多、规模大，而是因为灯展期间的游园秩序混乱，缺乏管理。因发生过事故，就不办灯展了，看起来是为了安全，实际上是一种懒政思想在作怪。

　　举办元宵灯会等传统活动，游人众多固然会存在安全隐患，但只要政府部门多付出一些努力，充分准备预警得当，安全隐患自然会消弭于无形。无论对市民而言，还是对一座城市而言，元宵灯会都不该成为一个遥远的美好回忆。

　　而对于石家庄而言，让“年味儿”旺起来还有着另外一层的意义。“打造石家庄夜经济，让城市旺起来”是年前省两会中的热点话题，让城市“旺”起来的前提，就是要想方设法为这座城市注入生机和活力。以打造“年味儿”来带动城市活力无疑是一个好的契机所在。

　　省会民俗文化学会会长袁学骏就建议，要加大灯会的举办力度，不妨采用“政府监管+企业介入+社会参与”的发展新模式。这样一来，可大大减轻政府的负担，如果商业运作成功的话，还能有一定的经济收益。

　　除了发展经济，除了挣钱，我们的民族还需要其他的东西，还需要传统的文化。很难想象，以后我们的子孙过的全是“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之类的洋节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上还能有多少炎黄子孙的“元素”。

　　大家都在感慨“年味越来越淡”，但怎样让过年像个过年的样子，光老百姓发牢骚不顶用，政府也许认为过年就是老百姓自己的事，却不可忘了自己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