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画笔“冲锋”的老兵

　　题中的“冲锋”应为“过去时”，因为这位老兵已经放下画笔停止战斗了！他于长期重病之后，在将满90岁高龄之际，于2010年1月16日，离我们而去。

　　中国人民军队的画家们，有个革命传统，就是用画笔为“团结自己，战胜敌人”而战斗，第二炮兵原美术组长华克雄，就是这样一位老兵。他大我整整10岁，我一直称他为“老大哥”，不只是年岁和业务上的，也是品德上的。在为人之道上，我常将坦诚、宽厚视为首要，所以才与老华交往日深并成终生知己。

　　老华和我曾同是以画笔战斗的战友，不过他和我走过的艺术道路却并不相同。我是少年时被战火所迫，走进革命队伍来的。因为识几个字，又爱画画写写，上级就让我一会画画写标语，一会又编快板写报道，“磨”成了一个“万金油”。抗美援朝以后，凭着曾是“最可爱的人”，我到中央美术学院学了几年画，回部队当了美术编辑，这才结识了老华。

　　当时我们在总政《解放军战士》社，我一到“战士社”就发现，每期刊物上，从封面、封底到内页，几乎到处可见老华的作品，其形式风格多种多样，简直是变化无穷，既有水粉、水彩、水墨和素描等“西画”式的宣传画，又有工笔线描等传统技法的年画、连环画，更有大量各种手法的插图，还有连续或单幅的漫画，甚至有画出的“剪纸”，更多的是各种美术字标题、小装饰、报头以至科普文章图解和图表等等，不仅画得都那么认真细致，又异常美观引人，他在美术上确是个全能的“多面手”。

　　老华在新中国诞生前，早就是艺术大师徐悲鸿、吴作人等的得意门生，他在原为北平的“国立艺专”中，经过油画、素描等“西画”的严格训练，并且创作了反映当时人民生活的《水灾》、《流离》等优秀作品，已是颇有艺术造诣的青年画家，与董希文、侯逸民等名画家，更是亲密的校友和画友。他同时又是个热血青年，不断参加了“反蒋”、“反内战”等学生运动，因而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要把他当“共党”追查缉拿，是他的老师和校友们保护了他。北平解放后，他说国民党认为我是共产党，我却并未入党，不如干脆当共产党，参加解放军打国民党去。别人常是“投笔从戎”，他却是携笔参了军。由于他的艺术才能，后来被分配到东北军区，当了《东北战士》社的美术编辑。1956年，各大军区的战士读物被合并到总政的《解放军战士》社，一批优秀画家也被选调来，老华也就到了北京，一到“战士社”就挑了大梁。作为刊物的主力之一，美术组实际由他撑起了“半壁江山”，我就是这时来到“战士社”的。

　　那时真是上级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老华和我们一起突击完成了关于“三八作风”的宣传画，他又以素描创作了毛主席在“大跃进”时接电话的《喜悦》，成为当年七·一这期的封面画，也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不过由于“大跃进”全国经济下滑，连印刊物的纸也供不上了，只得停了刊，我到了军报，他去了军博。1962年台湾国民党要“反攻大陆”，我们又一起去了福建前线，画了许多军民备战的写生。在我们的同行者中，老华较为年长，却和大家一样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上海岛、钻坑道、爬战壕，留下了前线生活的生动画面。回京后由中国美协举办了“海防前线写生”画展，老华画的《汗水》和战地小景等，受到人们的赞扬。

　　后来，老华又受命去了第二炮兵，创建并主持了美术组，他和他的兵为这个新兵种，以美术为武器忠诚服务，只是由于保密，他们的许多作品未能公开发表和展出。1965年援越抗美宣传高潮时，由军报美术组发起了一次突击创作，老华领导的第二炮兵美术组积极参战，创作了一批歌颂越南抗战的作品。为了配合当年的政治任务，老华创作了宣传画《有空就学，有空就练》等，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纪念美展中，成了经典作品之一。他还有不少反映部队生活和革命战争的画作，除发表和展出外，有的被制成邮票，使他的作品随处可见，不过这仅是其创作的一部分，其主要工作成果因保密要求，大都不为人知。老华早年曾受到名师徐悲鸿、吴作人等的教导提携，他在第二炮兵时一直注重对部队美术人才的发现和培训，他提出“以创作带基础练习”，培养了不少战士画家，有的至今还活跃在美术队伍中，已成为知名画家，这应该都是老华的弟子和接班人。

　　老华和夫人李承秀都是天津人，他们十分敬重周恩来、邓颖超，曾创作了国画《周总理的睡衣》、《白发》等等，他们将作品献给了当时还健在的邓大姐，一直挂在她的家中，后来又由天津“周恩来、邓颖超纪念馆”收藏并展出。这些画和他过去的年画《毛主席关心战士学文化》和《有空就学，有空就练》等一样，都已是我国美术创作的“红色经典”。到了晚年，老华离而不休，不再出于任务要求，开始从心所欲，竟又创作了大量别开生面的精品佳作。他当年曾师从大师徐悲鸿，早就学得了画马绝技，这时才得一展才华，他笔下的骏马使有的老画家也惊叹不已，认为他不愧是徐悲鸿先生的亲传弟子。

　　2009年7月，中国美术馆和老华原在的第二炮兵，与老华夫人李承秀共同筹办了《华克雄艺术展》，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展出前言中写到，老华“把艺术创作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为部队美术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为此他曾“抛开自我，以艺术服务于国家，服务于生活”，他以毕生精力和全部才华，为军队更为人民，忠诚服务了一辈子。

　　一代画家如今已辞世，我非常怀念这位画坛老兵，回想他的经历和创作，总能给我启示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