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玉树职业技术学校的同学和解放军战士一起往帐篷里搬桌椅。当天,由兰州军区援建的“高考帐篷学校”在这里落成并上课。 本报记者 陈剑摄
4月15日 晴
玉树,美丽圣洁的高原之城,孕育了中华文明的三江之源。
2008年4月底,我曾从兰州乘车到这座城市执行任务。格萨尔广场、文成公主庙;洁白的羊群、还有那比羊群跑得更快的白云……
这些“照片”不仅储存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里,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踏上这片圣洁的土地。
——我是从西宁乘坐抗震救灾专机抵达玉树的!
昨天,也就是4月14日的早上,刚刚从电视上得知玉树发生7.1级地震的消息,就接到军区政治部张国栋主任、王文杰副主任的指示:立即组织军区新闻人员奔赴地震灾区。
作为军区宣传处长,我在组织新闻人员紧急出发时,也立即预订了西安飞往西宁和西宁飞往玉树的航班。
由于没有买上14日从西宁到玉树的机票,14日晚,我在青海省军区招待所承受了急盼天明的煎熬和揪心。
今天凌晨5时,当我身着迷彩服、肩背应急背囊,匆匆赶到机场时,才发现早行者已布满了机场候机厅。抬眼望去,席地而坐的大多是和我着同样装束的兄弟单位救援人员。官兵们那一个个焦急的眼神,让我的心头为之一热:每到国有难、民有忧的紧要关头,我们的人民子弟兵总是冲锋在前。
这时,值机员通知,由于地震影响,西宁飞往玉树的航班全部取消,所有进藏人员名单由省政府有关部门确定。
取消原定航班的消息在广播中播出后,乘客们疯一般涌向主任值机柜台,说尽了各自的理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求早一点登上飞机,早一点到达玉树!
经过漫长的等待和协调,我们被批准乘坐11:20分起飞的东航专机。大家都很满意,只有一个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因为她把自己的机票让给了一位比她更能发挥作用的同事!
尽管嘴上说得非常轻松,但当我们握别时,我分明看到这位刚强的女军人眼里噙满了泪水,而她丈夫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两年前,她在赴玉树执行任务时不幸流产。为了参加这次救灾行动,昨天晚上,曾经当过兵的丈夫和她一起到医院做了详尽检查,今天凌晨一家人又专程赶到机场为她送行。
1小时20分后,飞机降落在玉树机场。
汶川地震时,我曾随部队转战陇南地震灾区一个多月。尽管对地震已有一定的认识,但当我们到达玉树地震的震中结古镇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座座楼房被直接夷为平地。
整个玉树县城,到处可以看到搜救官兵和医护人员奔跑忙碌的身影。晚上,在第一时间到达灾区的部队官兵把携带的军用帐篷搭建起来后,让给受灾群众住。
夜深人静时,我们在阵阵寒意中,身裹大衣,在背风处席地而坐,感受寒夜漫漫。
4月16日 晴转多云,下午大风
对于抗震救灾官兵来说,搜救到活人或是挖出遇难者遗体,心情都同样沉重而悲怆。
4月16日上午9时许,青海省军区某独立团二营官兵冒着断墙随时可能倒塌的危险,在结古镇扎西达通村的一片废墟下探测到微弱的生命体征。官兵们立即围拢到一起,研究确保搜救和被救人员生命安全的措施。
他们找来绳子系在断墙上,朝反方向用力以防止其倒塌,然后8名战士小心翼翼地刨开石块,10分钟后,终于看到了一名被埋妇女的胳膊,连长提醒大家一定要尽量小心,避免伤到被埋的藏族妇女卡洁。眼看着3名战士的双手磨出了血,而卡洁的腿仍旧被压不能动弹,我急着要上去帮忙,另外一名战士见状身子一横,把我挡在一边,说了声“危险”后,就不再理我。
我默默地退了回来,目睹官兵们用双手将在废墟中埋压了49小时的卡洁救了出来。当30岁的卡洁被抬出来时,官兵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欢呼,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往医院救治。
兰州军区某工兵团官兵承担玉树民族师范学校的搜救任务,由于房屋全部倒塌,尽管他们携带了最先进的生命探测设备,但仍找不到生命迹象。今天,官兵们搬掉了数十方瓦砾,只搜寻出6具遇难者遗体。我亲历了他们抬出第5具遗体的场景,官兵们挖出遗体后,先盖上被单,然后集体默哀进行现场悼念。对死者的尊重,对人性的尊重,有效激发了官兵们的战斗热情。到今晚为止,他们已搜寻出10多具遇难者遗体。
4月17日 晴转多云 下午有大风
到灾区后,尽管奔跑忙碌导致双腿酸疼,但却一直处在最佳的工作状态之中——一线官兵高昂的士气、顽强的作风、对生命负责的精神,特别是获救者那充满感激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目光,都在深深地激励着我。
今天下午,我从某搜救点返回,因堵车无法通行而徒步行走,看到了解放军第四医院高原医疗队在体育场用帐篷搭设的“野战流动医院”,还有排着长队等待救治的各类伤病员。
医院政委郭占武向我讲起了才让拉毛的故事:15日下午,医疗队收治了一对在废墟中掩埋了29个小时的母女。由于长时间饥饿缺氧,当救援官兵把母女两人送来时,只有8岁的才让拉毛已陷入轻度昏迷。当护士长宋海燕为才让拉毛扎针输液时,双眼蒙着纱布的小姑娘紧紧抓住宋海燕的手,哭着叫“妈妈”。宋海燕略一迟疑,然后红着眼连连应答。
故事还没讲完,几名藏族群众送来一名捂着肚子的妇女戛勇,医生们立即接诊。
妇产科主任何敏当即对怀孕9个月左右的戛勇进行检查,凭经验判断戛勇属于难产,如不立即实施剖腹产,产妇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在征得产妇丈夫和家人同意后,医护人员立即准备手术。我和戛勇的丈夫虽然因语言不通无法沟通,但能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关切目光。
半个多小时后,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戛勇的丈夫和我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双手握在一起,然后奔进帐篷。
由于帐篷里没有暖气,为防止婴儿感冒,医疗队员就土法上马,将酒精倒在盆里点燃取暖。
离开帐篷时,我看见戛勇丈夫红彤彤的脸膛在酒精火苗映照下,写满了笑意。
4月18日 晴
听说了某独立团官兵在救灾中连续奋战4个昼夜,从废墟中抢救出伤员90多人的事迹后,今天我们赶去采访。谁知团长和政委在简要介绍完本单位的情况后,不约而同介绍起正在附近抢救群众的武警某部官兵的事迹来,并要求我们多采访兄弟部队:“他们从外地到玉树,对环境还有个适应的过程。他们做同样一件事,比我们付出的努力更多。”
作为军队和武警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政工组成员,我多次在指挥部会议上听到兰州军区司令员王国生、政委李长才要求兰州军区抗震救灾部队牢固树立大局意识,在救灾行动中主动讲协作、多谦让、不争功。
玉树灾区距省会西宁路途遥远,后勤保障十分困难。兰州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后勤组就携带大米、面粉、食用油和各类蔬菜等部队急需的主副食品,巡回为参加抗震救灾的兄弟部队“上门保障”,使各路救灾部队基本实现了每天有热食、睡觉有床铺、宿营进帐篷。玉树军分区官兵对对灾区地形社情比较熟悉,每有外区兄弟部队抵达,他们就主动登门提供相关信息。
从震中结古镇到偏远乡村,置身抗震救灾部队,随时都能感受到各部队间密切配合、团结合作的浓厚氛围。
4月19日 晴
杨朝阳,玉树县人武部后勤科长。
我与他未曾谋面,却因听说了他的故事而对他充满敬意。
今天,当我们来到玉树县人武部时,这里已是满目的废墟,如果不是士官闫新明红肿着双眼的讲述,很难想象这里曾有着一位军人与一场灾难的斗争——
4月14日5时40分许,玉树县发生了当天第一次地震。为预防再次地震损坏装备器材,正在执行人武部战备值班任务的杨朝阳立即给装备库值班员、士官闫新明打电话,询问房屋和装备是否受损,并要求他提高警惕。7时40分,闫新明路过办公楼时,碰见杨朝阳正从办公楼往外搬电视机。杨朝阳对闫新明说:“我还得赶回来再搬发电机,你一定要小心!”
7时49分,7.1级强震使办公楼倒塌,杨朝阳被废墟掩埋。当大家刨开废墟时,只见杨朝阳面部朝下,双手紧紧抱着用于紧急供电的战备发电机。发现杨朝阳还有微弱呼吸,官兵们紧急把他送到医院抢救,这位入伍20年、年仅38岁的高原军人终因受伤过重英勇牺牲。
4月20日 暴雪转晴
今天,军区抗震救灾部队继续进村入户搜救伤员,清理房屋、搭建帐篷,确保灾区群众有饭吃。
今晚,他抗震救灾的事迹、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打动了电视机前的广大观众。
尽管一周前,他声如洪钟,面对1000多人讲话可以不用话筒;但今晚,刚刚从玉树灾区赶到中央电视台大型募捐晚会的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声音中也少了往日的穿透力。
他叫吴勇,玉树军分区司令员。从14日上午到傍晚,在大批救援部队到来之前,吴勇指挥救援小组投入兵力1430多人(次),先后转战灾情最为严重的玉树综合学校、石油公司等多个单位,从废墟下救出被埋群众123人,转移300多名伤病员。
晚上加班整理照片时,发现了两张吴勇与官兵们一起救灾的照片,我特意挑出来,放在笔记本电脑的桌面上。 4月21日 阴有阵雪 今天上午10时,军区抗震救灾指挥部与部队官兵一起,在任务区举行哀悼仪式。
9时55分左右,天地间突然一片混沌,轻柔的雪绒花飘飘洒洒,漫天飞舞,像是苍天对逝者的歌与舞。
10时许,随着“脱帽”、“默哀”口令的下达,齐鸣的汽车长笛划破长空。
这一刻,我百感交集。
从哀悼仪式现场返回指挥部的路上,我们被一顶顶绿色军用帐篷所吸引。
“快看,那就是"高考帐篷学校"。”
“高考帐篷学校”由7个教室、5个学生宿舍、两个教研室、1个食堂和1个医务室组成。兰州军区部队派出6名大学生官兵、3名医务人员和一台野战炊事车,让报名到“高考帐篷学校”参加复习的116名学生有一个良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兰州军区主要领导告诉记者,为了让灾区孩子尽快复课,兰州军区已紧急调拨300顶帐篷,计划搭建40所帐篷学校,其中城镇11所,乡村29所。4月底,所有教学帐篷、桌椅、学习用品将全部到位,40所学校将全部于“五一”前开课。
“地震可以摧毁我们的美丽家园,但是摧不垮我们追求美好未来的信念。”离开“高考帐篷学校”,高三学生才仁代吉的话,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日记作者为兰州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