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人

　　都市里的人，理应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生活，做可贵的人，享受可贵的人生。

　　■杨树荫

　　都市，有着万般精彩，充满着活力、时尚和诱惑。

　　都市里的人，时时刻刻都得奋斗。这种奋斗，为着生存，为着尊严，追赶都市的脚步必得强健有力。然而，全身心地投入，换回的往往是疲惫和无奈。

　　都市里的人，紧张与艰难地生活着。

　　进化与退化

　　用进废退，大概是生物生存进化的一条法则。人也一样。身体上的器官，越是使用，便越是活跃，越是发达。反之，越是闲置，便越是呆滞，最终退化。

　　譬如说眼睛。都市里的人，特别要用眼，眼睛也特别的灼灼有神。每天每时，生活是何等的紧张与惊险：起早摸黑地上班、下班，眼睛始终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上了街，飞快的汽车，狂奔的电瓶车，如风一样地刮过来，倘若你没有警惕的眼神、敏捷的身手，可以让你随时毙命；进了商场，又得识别假货。都市里的人，眼睛越睁越大，眼神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尖锐。不分男女，无论老少，一个一个地望过去，眼睛都是何等的精神、何等的精明，都仿佛炼就了火眼金睛，发呆、发傻的眼神哪里还找得到？

　　譬如说双腿。都市里的人，走出家门，便有无数的路：宽广笔直的大街，曲曲折折的小巷，树木遮天的林荫道，五光十色的商业街。照理说，人的双腿，遇上这般好的路，便会越走越矫健，体形也会越走越修长，越走越健美。谁知道，用腿的机会竟然大大减少，上了街道有汽车，进了楼道有电梯，网上购物，电话聊天，坐在家里，便可以满世界联系。人早已懒得走路，腿便越来越衰退，看似粗壮，其实肥胖，走上几步，便双腿打颤，气喘吁吁，这是有形的路。至于无形的人生之路，人也早已熟习了躬着腰往上爬，以至于精神上也少了挺直腰杆大步走的气质。软软的腿，软软的脚，软软的鞋，人的下肢都变软了，不知是进化还是退化？

　　譬如说大脑。都市里的人，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大脑，各种思想与梦想，各种谋略与谋划，各种计算与算计，无不周旋于大脑。都市里的人，整天用脑，智者愈智，奸者愈奸。大脑若不停顿地进化，对人而言，是福是祸难以预料，至少失去道德的人群，大脑愈开发，便愈加可怕。谁知冥冥之中，鬼使神差地竟让大脑缓缓地退化：有了电脑，大脑便变懒了，大脑百思，不及鼠标一点；各种媒体，也让大脑告别复杂，让你看什么，不让你看什么，媒体都会给你过滤，或保留或删除，这又是如何的省心。现今都市里的人，大都开发大脑当中忘却的功能，以至于烦心的事、头痛的事、搞不明白的事，一忘了事，一忘了之。都市里的人，大脑有时清醒，有时混沌，聪明得可爱，也愚钝得可怜。

　　人情与狗情

　　都市里的人，相见不相识，交往不交心，人与人之间，多有戒备之心。

　　都市里的家，靠着铁窗，守护温馨，密密实实的铁栅栏，让一家家似牢房，不是牢房；似牢笼，不是牢笼。如此戒备，还嫌不安全，让你时时从梦中惊醒。

　　都市里的楼，高墙铁窗，门难进，人难找，保安、门卫，整天地巡视坚守；高悬的监视器，把各个过道一网打尽，全天候分秒不停地录下任何蛛丝马迹，任何的人都是被监控的人。

　　如今的都市，半是繁华半是戒备，半是精彩半是惊恐，到处都有无形的墙。“不与陌生人说话”，成了大家的信条，人情已成珍贵之情，稀缺之情。

　　人不如狗。都市里的狗，活得舒适，活得自在，活得扬眉吐气。狗，只有狗，尽可以目空一切，走在路上，人怕狗；到了黑夜，贼也怕狗。

　　人情也不如狗情。狗与狗之间，绝无提防之心。两只陌生的狗相遇，狗眼看狗，又是何等的欢快，相互追逐，相互翻滚，“直把人间变狗间”。狗不骗狗，狗不欺狗，狗情胜过人情，有幸成为人的人，不知以何自处？看来，人有时也得向比自己低级的动物学习。

　　可贵的人与可怜的人

　　都市里的人，靠自己的努力与奋斗，改变生活，改变人生，其实可贵。

　　都市里的人，理应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生活，做可贵的人，享受可贵的人生。

　　然而，都市里的人，其实可怜。

　　若想取钱，站在取款机前的你，面对警方的提示与警告，天大的胆子也会心惊肉跳。钱已让人发疯，抢劫、偷窃、盗窃，瞬间就会发生，东张西望中，惶惶然地飞速按上你的密码，说是取钱，像是做贼，哪里还有尊严可言？

　　若想到公园散步，被狗追逐是常有的事。花前月下，小径深深，款款而行，赏心悦目，这种美景美事其实稍纵即逝，凶猛的狗，会一路狂奔，一路狂吠，接踵而来，让你东躲西藏，惊慌失措，哪里还有斯文可言？

　　都市里的人，请丢掉尊严，像小人般地生活；都市里的人，请丢掉斯文，像蛮汉般地勇猛；都市里的人，请丢掉仪态，像猴子般地精灵；都市里的人，文明时代，还要有丛林法则。

　　话说反了，其实是好意，无可奈何的都市人，渴望秩序，渴望法则，渴望人情与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