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肇庆渔民让位工业 工作12小时挣六七十(图)

陈伯将鱼盆推过来，穿着胶鞋直接下河。背后的小渔船就是他的家。

西江肇庆保护区示意图

西江上，渔民们打鱼回来聚在一起盘点一天的收成

　　工业化背后的渔民之惑

　　西江肇庆段多年来鱼的种类与数量均大幅减少 污染、采砂为主因 珠江拟实施整江段休渔

　　4月初，正是打鱼的好季节。然而，在西江上常年打鱼的人们却越来越发愁，鱼越来越难打，即使打上来的，个头儿也越来越小。

　　穿越肇庆的这条西江，是很多渔民几十年来赖以生存的生计所在。打鱼，曾是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业，而如今却有些度日艰难。曾几何时，江里的鱼儿和渔民和谐相处，而当巨大的机械采砂船开进江里，当一些工业用水排入江中，鱼儿产卵所需的水草飘走了，水质越来越差，很多鱼种正在逐渐消失。

　　在迅速的城市化进程中，人们需要的是从不同角度的审慎观察。如果不做些什么，江里的鱼儿将会越来越少，直至有一天完全地消失。

　　文、图/本报记者李颖 通讯员杨明伟

　　4月20日下午两点多钟，64岁的陈伯坐在飘摇的小船上，面前放着三个不锈钢的水盆。他仔细地从渔网中挑着刚打到的黄鱼和鳊鱼放在盆里。常年打鱼，陈伯的手指关节粗大，仿佛能看到风雨的痕迹。

　　渔民一天工作12个小时

　　挣六七十元

　　这该是一天最开心的收获时刻。等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岸边鱼肆一开就热闹了，陈伯就会拿着这些鱼去卖。

　　这是一艘小渔船，只有一个简单的顶棚。靠近船头，放着锅碗瓢盆等陈伯和老伴所需的日常用品。薄薄的棉被堆在最下面。这艘20多岁的老船，伴随着陈伯一家度过了漫漫人生长路。陈伯就是在这条船上以打鱼为生，养大了家里两个小孩。而他也是在渔船上长大。当渔民，也许是他唯一的人生选择。

　　每天，他们都在船上睡觉，即使冬天再冷，即使碰到刮风下雨，生活也是一样。打鱼季节，每天早上5点多，老两口就起床开工了——选择合适的打鱼地点、下网。过了中午，下午两三点钟，他们就回到岸边，晒网、卖鱼。等卖完鱼，看看日头，太阳就快落山——这时已经傍晚六七点钟了。

　　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劳作，陈伯和老伴每天能挣到100元，除去柴油费用，还能剩下六七十元。只是现在，日子越来越难了。“以前好打，鱼又大。现在不容易了，鱼都很少，而且都很小只。”见到记者这天，老两口打了二十斤左右，主要是黄鱼。这是西江肇庆段有名的河鲜。陈伯将鱼按大小分类，大鱼每斤4元，小的只要3元。

　　要是有人买鱼，陈伯就把装鱼的水盆放在水里推到岸边，自己穿着过膝的雨鞋直接趟水下河。20条大的黄鱼，他称了称，大概10斤。粗略算起来，每条鱼巴掌大，大约半斤重。

　　顺着岸边，停了三四条小渔船。渔民们都在五六十岁上下，彼此都很熟悉，是在西江上一起漂泊了几十年的老邻居。56岁的陈姨说，做渔民很辛苦，天天风吹日晒，不过他们还打算继续做下去，“一直做到不能做为止”。

　　“以前做渔民算是生活很好，但现在鱼价没有涨，渔民的生活成本却涨了，生活质量也有下降。”苏少芳在广东省渔政总队肇庆支队工作多年，对西江非常熟悉。

　　渔民数量减少近50%

　　日捕捞量也下降50%

　　他告诉记者，现在肇庆有1600多艘渔船，像陈伯那样常年在西江上打鱼的渔民不到20%，一部分人会在淡季上岸打散工。

　　“渔民的构成基本上没变过，主要都在四五十岁左右，都是几十年来做这行的。他们的下一代基本上都不做了。”根据渔政部门近十年来的统计，在西江从事捕捞的渔民数量减少了将近50%。“而捕捞量也下降了50%左右。”“渔民们住在船上，现在一天捕个十斤八斤就可以过生活，一年下来混个饭吃。”

　　苏少芳口中说的渔民的“好日子”是在十多年前。有鱼汛的时候，渔民每天凌晨两三点钟下网，到了中午能打到100多斤鱼。但现在，根据渔政部门的跟踪数据显示，“两个小时还捕不到20斤”，一天下来也就三四十斤，“有时跟踪一天也没几条”，而且个头儿小得多。

　　西江由西往东流经肇庆全境，长达200多公里，然后从新会市的崖门流入南海。肇庆渔政支队就在西江边，走进去就像一个实验室，摆着各种瓶瓶罐罐，里面放着各种鱼类的标本，清楚地写着鱼的种类、重量以及打捞时间。每月15日，苏少芳和他的同事们会在端州、德庆、封开三个江段，按照不同的捕鱼方式，比如刺钓、抛网、流刺等，随机抽查三条渔船，检测鱼的数量、种类和大小。

　　详细的捕捞日志保存下来，就是一部西江鱼类的生存记录。而记录显示，多年来，西江的鱼不仅种类减少了，数量减少了，鱼也越来越小了。

　　鱼类数量减少

　　近半珍稀鱼类消失

　　西江肇庆段的鱼类以青、草、鲢、鳙四大家鱼为主，还有一些特色鱼类，比如广东鲂（鳊鱼）、斑鳠、鲈鱼、卷口鱼、黄颡鱼等。据广东省渔政总队肇庆支队统计，上世纪80年代，西江有鱼类130多种，现在只能找到80多种，减少了一半。一批珍稀鱼类正在消失。

　　鲥鱼，广东叫三黎鱼，俗语有云“春鳊，秋鲤，夏三黎”。鲥鱼是中国珍稀名贵经济鱼类，1988年被列入中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一级保护物种。历史上曾与黄河鲤鱼、太湖银鱼、松江鲈鱼并称“四大名鱼”，驰誉千百年。其鱼肉细嫩，脂肪厚，蒸熟时自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鲥鱼常见于长江，亦被称作“长江三鲜”之首。在珠江流域，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西江河段出现。鲥鱼最娇贵，一旦离了水，见风见光，就会死掉。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就基本上看不到了。”广东省渔政总队肇庆支队副支队长黎杰容在渔政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是位实实在在的“老渔政”。“1996年的时候，一个老板愿意每斤400元的价格买鲥鱼，到现在也没买到。”

　　现在市面上常有店家挂出“西江甲鱼”的招牌，实际上，渔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那都是假的，都是人工养殖的。

　　鲥鱼、甲鱼已经难觅踪迹，每斤可卖二十多元的骨鱼数量也不多，每斤能卖近百元的鳎沙就更少了。逐渐消失的鱼类背后，还有一批生存状态堪忧的鱼类。“斑鳠、长臀鮠、卷口鱼、黄颡鱼、海南红鲌，这些鱼的数量都有明显减少，而且个体变小。”

　　这种情况并不止在西江肇庆段可见，顺河到上游广西，“那里的鱼也在减少”。

　　工业化发展迅速

　　污染却破坏河床生态

　　陈伯的小渔船停靠在岸边时，几艘巨大的采砂船就在旁边。一小一大，对比鲜明。说起那些消失的鱼类，守护了西江几十年的渔政人总是有些唏嘘。

　　“河两岸工业化发展迅速，污水排入西江，这是西江水质变差、鱼类减少的主要原因。”肇庆渔政支队施剑锋去年刚刚研究生毕业，他到肇庆，最喜欢的就是那清亮的西江水。然而，工厂越来越多，西江水质也越来越差，有些鲤鱼吃起来有泥味，表明污染物已经转移到鱼体内。而那些对水质要求高的鱼类，则注定消失。

　　“其次是采砂。”采砂破坏的，是鱼的“巢”。江底的水草其实是很多鱼类的产卵地，鱼儿产的卵，黏附在水草上，才不会被水冲走，才能繁衍。而巨大的采砂船在采砂的同时，将江底的水草一并挖走，鱼卵少了依附，被水冲走或者被吃掉，鱼的数量自然减少。还有那些以江底贝类为食的鱼类比如青鱼，也失去了食物。

　　“第三个原因是航运影响。”为了让航运畅通，人们有时会选择将江底的礁石炸掉。而那些“挡路”的礁石，恰恰是很多鱼儿的避难所和产卵地。没有了礁石，遇到危险的鱼儿，无处可躲。

　　河道上的大型水利设施带来的则是另外一种影响。“西江里有些鱼是洄游鱼类，广东鲂要游到上游去产卵，而鳗鲡（白鳝）成熟以后要游到深海去产卵，然后往内陆边游边长。广西长洲大坝建成后，到了繁殖季节，广东鲂游不上去，鳗鲡游不下来，两种鱼的洄游通道都被堵住了。”记者了解到，拦河蓄水使原来急流型的河流变得相对静止，那些需要一定流速才能产卵的鱼类，几乎不能完成产卵受精的过程。另外一种珍稀的洄游鱼类是中华鲟。“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还能见到拇指大小的中华鲟。”

　　看到新建的工厂、新起的大桥，高兴之余渔政人更担心是否会对西江生态产生影响。“工程对西江资源的破坏是明显的。”苏少芳说，“按照规定，建设水电站、采砂、建桥都应该有相应的资源补偿。现在水草没有了，水体破坏了，鱼类的产卵场没有了，但我们能做的却很有限。现在都是行业管理，我们管不到，法律上没有关于资源补偿的实施细则，渔政部门还不能参与决策。”这给渔政部门执法也带来了很大难度。

　　破坏鱼类生态的还有一些渔民电鱼或炸鱼，这些手段也会对鱼类资源造成永久性的破坏。渔政部门在与工程方和违法电鱼的渔民进行交涉的过程中，双方难免会出现冲突。“打人、拿刀砍的都有。”

　　珠江拟实行整江段休渔

　　将在明年开始实施

　　肇庆渔政支队早从多年前就开始摸索，力求保护西江内丰富的鱼类资源。每年，他们都会向西江投放两三百万尾四大家鱼的鱼苗，但到目前为止，从渔民的捕捞情况上还看不出来，许多鱼苗不适应环境，长不大。

　　唯一的例外是鲤鱼。现在去做抽查，渔民们打上来最多的就是广东鲂和鲤鱼。后者得益于渔政部门的另一举措——人工鱼巢的建设。

　　2004年，渔政部门开始试行做“人工鱼巢”。人们先搭好架子，然后放上芦苇。今年还特地做了实验，改换棕榈等与芦苇的效果作对比。江底水草减少，天然鱼巢消失，这种人工投放的芦苇等就成了鱼卵附着的另外一个选择。鲤鱼、鲫鱼的鱼卵都是黏性鱼卵，粘连在芦苇上的效果最好，因而，鲤鱼的数量有了明显上升。“现在渔民们打上来的大都是生长了三到五年、六七斤重的鲤鱼，和我们开始做人工鱼巢的时间基本吻合。”

　　黎杰容说，人工鱼巢的想法得益于海洋人造鱼礁的方法，后者同样为海洋鱼类提供了人工的鱼类避难所。“使用这种方法，肇庆支队在国内算是最早的一批了。”

　　肇庆渔政部门还在西江肇庆段设立了鱼类保护区，每年的四、五月是保护区的休渔期。

　　另有消息称，农业部正在研究，拟在珠江流域实施统一禁渔期制度。由于沿江水工程大量建设和过度捕捞，珠江流域水生环境近些年来遭受破坏严重，若不尽快采取补救措施，在10年内将会有30多种珠江特有鱼类灭绝。记者了解到，珠江统一休渔期将从明年起实施，休渔期在4~5月。“希望渔民到时能理解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