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郎口教改实验样本调查：课堂是育人化人阵地

　　大门两侧停靠着近20辆大巴，领队人员在门岗处按每人60元办理门票（听课证），参观者则在门口三五成群地合影留念。如果不注意杜郎口中学的招牌，很容易让人感觉这是到了某个旅游景点。

　　就是这所距离县城23公里、小院墙外就是麦田、只有初中班的乡村中学——山东聊城茌平县杜郎口中学，成了当前基础教育界课改的“神话”，自2007年以来吸引了50多万人前来参观取道。本报记者初到杜郎口中学之所见，只是日常一幕。

　　课堂上的生命狂欢

　　吸引各界教育人士来此一探究竟的，是杜郎口中学创设的预习、展示、反馈的自主学习课堂教学模式，适应于此教学模式的，是10+35的课堂时间安排方式，即在课堂上，老师讲课不得超过10分钟，学生讨论学习、自我展示不得少于35分钟。

　　在这里课堂上的所见，颠覆了记者以往对课堂的所有印象。没有讲台、三面黑板，前后门洞开的教室中，俨然是一个热闹的集市：授课教师“靠边站”，学生们三五成群的簇拥在黑板前，边写边讨论；在学生们身后是络绎不绝的参观人群，有时一间教室内的参观者多达几十人。让人惊奇的是，川流不息的参观者在学生眼中仿佛不存在，他们大多都专注于自己的正在讨论的内容。

　　在初二四班数学课上，任课老师李保国告诉记者，本堂课的学习目标是三角形的内角和定理及其推证应用，预习环节激发了学生的创造欲，他很欣慰地看到学生通过动脑、动口探究知识与规律产生过程的创造力。

　　“我在备课时只想到4种解法，而学生在学习成果展示中却提供了5种解法，相信学生，真的会经常收获无限惊喜。”李保国由衷说到。

　　更为活泼的是文科课堂。学生可通过诵读、赏析、编排课本剧、语文本联系密切的歌曲、相声、小品、绘画甚至舞蹈等多种方式，展示自我。

　　记者发现，在杜郎口中学的教室里，均贴有“我参与、我快乐”、“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我展示、我精彩”、“我自信、我成长”之类的字幅，张扬着鼓励自由、尊重自主的教学氛围。

　　据老师介绍，在该校，包括初三毕业班在内的学生实行课外“零作业”。

　　这似乎并没有让这些乡村孩子的中考成绩逊色于其他学校。

　　据统计，2005年中考时该校268人报考茌平县一中267人被录取，随后3年的中考成绩均居全县前三。

　　自1998年杜郎口中学实施课改以来，地方和中央各级部门陆续派员对学校进行调研，并给予多个荣誉，2004年11月28日，聊城市初中教育教学现场会在杜郎口中学召开，2005年11月12日，山东省农村初中教学改革会在杜郎口召开，杜郎口中学课改模式逐渐被业内认可。

　　这样出色的成绩让人很难相信在1998年教改之初，该校升学率全县倒数第一，据资料介绍，在当时的杜郎口中学，厌学、辍学现象普遍，有近一半的学生跟不上教学进度，教学秩序混乱，被县里划入撤并学校的行列。

　　成都武侯实验中学校长李镇西认为：“我从杜郎口中学的课堂上看到了最素质的东西：孩子们的自信、他们出色的口头表达能力、自学能力、团队合作精神，俭朴的生活、高远的志向。”李镇西认为，升学成绩只是杜郎口素质教育成功的标志之一。

　　对杜郎口中学进行了“微服私访”之后，山东省教育厅厅长齐涛告诉记者说，杜郎口中学原创性的课堂模式将有力推动山东素质教育的发展。

　　这项始于13年前的课堂教学改革，正契合了国家教育发展与改革规划纲要里“以人为本、实施素质教育”的战略主题。

　　2010年2月在北京人大附中召开的北京、上海知名中学校长论坛上，杜郎口中学校长崔其升及该校数十名师生受邀，现场模拟了一场杜郎口模式的语文课，受到广泛好评。这可以说是乡村中学与城市中学的一次对话。

　　课堂是育人、化人的阵地

　　值得一提的是，该校的落后生受到额外关注，杜郎口中学提出要“从最后一名抓起”，一个班后1/3名次的学生成绩，占教学评价80%的权重。

　　调查中，记者被告知一个故事，某教育专家曾专门到该校的班级暗访有没有课堂不听课的学生，结果一个都没有发现。

　　另一位“暗访”的南昌籍学生家长告诉了记者让他感动至深的经历。他儿子一个月前转学至杜郎口，他和太太在清明节前到学校看儿子，事先并未告知。他夫妇两个随着外来听课人员到了儿子班级，一个站在儿子前方，一个站在侧后方，儿子只需一转眼就可以发现，但在他们听课的20多分钟时间里，儿子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

　　据他介绍，儿子在南昌某中学学习程度中等，是在班级里被老师忽视的那类学生，性格胆怯，没有自信，只是英语口语非常标准流利，才保持着学习的兴趣和尊严，但转学后学习的专注、课堂上勇于展示的勇气和自信，让他们几乎落泪。 记者通过从新疆转学而来的初一学生张子贤，了解了学生世界里做课堂主人之后的那些事儿。

　　她说，并不是不展示的同学没学会或者不敢发言，一入校时都比较爱抢，后来在老师的引导下，学会了谦让、合作。

　　“我们应该多把机会让给那些不活跃、性格内向的学生，给他们迈出自己第一步的机会，一次的成功就会给人很大的自信。”张子贤说。

　　张子贤告诉记者，她认为，自己在展示发言中常常会语言不严谨，而被别人“点评”纠错，她认为，那些点评的学生才是真正的课堂主人。有一次课堂上，她小组的同学将展示机会让给了其他小组，是想在点评中展示本小组的实力，但没想到其他展示的同学都很到位，而在当天的12个小组评比中倒数第一。

　　“我们总结教训，认为是失败在指导思想上，应该用一种欣赏的心态，而不是找别人错误的想法展示自己。”张子贤说，调整心态之后，第二天她所在的小组就拿了第四名。

　　在杜郎口中学采访期间，记者听到了课间操时间一场特殊的演讲。

　　“英国王子查尔斯说过，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你不愿意做而又不得不去做好的事情，这就是责任。”一名叫李可欣的学生手持话筒，面对校内外近2000名听众丝毫不紧张。

　　这个孩子并没有用一套大道理来空谈责任。她用公交车司机倒在方向盘上结束生命前所做的三件事来阐述成人世界里的责任：将车停靠马路边、踩刹车、打开车门。而且，她将责任落点在学生生活的学习中，并指出自己对于学习内容、学习途径和学习态度的理解。

　　近10分钟的演讲，这个杜郎口镇农民家庭的孩子并没有准备讲稿，却侃侃而谈、恰到好处。

　　“课堂决不培养哲学系的学生，课堂是育人、化人的阵地，”校长崔其升说，“杜郎口已经在反思并推进的是，通过课堂孕育了什么，滋养了什么，而决不只是在学生的智力上发展，还要在德育、品格上进行塑造、提升。”

　　“我们的学生和杜郎口的学生有差距。虽然他们的言谈举止称不上优雅，也没有多好的品质，但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能力的、整体素质的提升。”一位来自北京的老师这样评价：“就算将来考不上大学去卖菜，也比其他学生卖得好。”

　　“高效课堂共同体”

　　经过十余年的改革实践，杜郎口中学被誉为中学课改的标本，在教育界以“杜郎口模式”闻名，成为众多学校借鉴模仿的对象。但同时，对于杜郎口模式是否就是素质教育，其过于放任的课堂形式是否有普适性、是否是一种噱头、作秀，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又是否是一种炒作，收取参观门票的做法又是否太过趋利，诸此等等，一直广受争议。

　　杜郎口的最初成名与媒体的大力推介有直接关系。李炳亭是《中国教师报》驻山东的首席记者，多年来发表了众多报道杜郎口中学的报道。可以说正是凭借《中国教师报》在教育界的广泛影响，杜郎口模式才被知悉，直至名声鹊起。在杜郎口中学内，该报有一个常年的派驻点。

　　2007年5月，由《中国教师报》发起了一场围绕杜郎口经验而展开的“普适性”实验开始。

　　李炳亭告诉记者，试验最早选择的是江苏连云港灌南县新知学校（民办）、河南省商丘市回民二中（公办）、山东省昌乐二中（较好的高中）、山东省兖州一中（一般性高中）、河北省围场县天卉中学（一贯制）等不到十所学校做实验。

　　实验是照搬照抄的“临帖”，李炳亭解释，所谓帖，就是杜郎口的“10+35”自主学习课堂教学模式，不如是则无法验证效果和效能，实验要求每校必须按照月进度表，在四个月达到或接近杜郎口课堂的基本水准。

　　在实验过程中，主持者根据实验学校反映的问题进行了针对性的研究和改进，集中解决了课堂上“活与实”、“放与收”、“动与静”的关系。

　　但是，也有不少学校从杜郎口中学取经效仿后面临“水土不服”的状况，学生主导课堂的模式难于坚持，最终退回到传统授课方式。

　　2008年5月，《中国教师报》牵头，联合杜郎口中学和最初参加实验的学校，发起成立了“高效课堂共同体”，即中国名校共同体，致力于高效课堂模式的推广与应用。

　　据了解，中国名校共同体有40家发起学校、400家成员校、波及全国22个省市，参与的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职业学校，涵盖公立和民办。

　　“要让这些学校因改成名，树立中国素质教育的标杆和民间试验场。”李炳亭解释说，名校共同体是纯民间发起组织，并提出了临帖、入帖、破帖的推广理念，寄望于通过临摹杜郎口，让所有参与课改的学校最终形成自己的教学特色。 为此，《中国教师报》成立了10处全国教师培训基地，举办各类“课堂驾校”培训班总近200期，累计培训教师突破1.2万人次。

　　此间还在进行的一项试验是，与广东市东莞黄江镇教委合作，整体推进区域内所有学校课改，已进入“验收阶段”。2010年元月，名校共同体与河南省安阳市殷都区人民政府合作，整体推进殷都区所有学校课改。

　　据介绍，“中国区域课改共同体”正在展开前期工作，有将近200个教育局长加入，旨在从幼儿园到高中全盘推进该区域课改。

　　显然，如此大规模的课堂改革，使传统教学方式面临冲击，也是众多学校寻求突破的尝试。但是，究竟杜郎口模式是否适用于千差万别的学校，真正的“高效课堂”是否只有杜郎口模式一家，仍需时间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