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乐昌瑶族贫困村靠山吃山 不少村民住土坯房

　　乐昌市北乡镇的下西坑是瑶族贫困村，该村山多地少，但山林资源较为丰富，本来靠山吃山，开发利用林地资源不失为增收脱贫的好办法。然而这里的村民却宁愿死守自家仅有的人均半亩地，也对开荒育林不积极。

　　“没办法，高山田地收成太少，种林地费用较高，周期又长”，一家人看着身患脑梗塞重病卧床的赵三斤，因无钱治疗颇感无奈。

　　这是韶关乐昌市下西坑村一位老村民不得不面临的生活现状，而赵三斤尚不算该村的贫困户。除了林业开发，可以因地制宜的还有政府欲大规模推广种植的香菇，却也面临缺乏市场平台、启动资金不足的开发困境。

　　耕地少且条件恶劣，林地资源开发又遇困境，下西坑村仍在求解脱贫之路。

　　-“高山田地收成太少，种林地费用较高，周期又长”，近900人的村庄守着4万余亩青山，却只能靠433亩田地过活

　　-当地村民想开发荒林，却被征收30元/吨的柴火料费、80元/吨的木材收成费，“对脱贫有利的事，为什么还要收费？”

　　-专家认为，对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山区，在兼顾好生态保护的同时，也应做好林业政策配套

　　30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现在每人只有三分田地，收成好的时候，才基本够填饱肚子。”村支书盘永明说下西坑村的条件先天不足，要靠耕地脱贫，或者搞大规模产业开发并不现实

　　在官方统计的材料中，全村林地面积达44191亩，与之鲜明对比的是，433亩耕地面积显得捉襟见肘。但就是这样仅有的田地，却是下西坑不少农户最主要的生活依靠。

　　贫困户李林立的房子在整个下西坑前洞村的位置是最高的，发黄的土坯外墙，屋内潮湿昏暗，陈年的批挡已经斑驳脱落。黑漆漆厨房里只有一台饱经沧桑的炉灶，上面放着几瓶菜油，家里除了电灯外，已经没有其他电器。

　　午后，李林立在屋里抽着闷烟，看到记者到来，迷茫的眼里露出亮色。

　　“一家三口人，年收入4000元左右”，李林立一家仅有两亩地。“不能总是种一种作物，就轮番种稻米和香芋”，稻谷一年只有700斤，基本够吃。香芋收益好些，就赚钱来买米买其它东西。

　　耕地养不活三口人，他儿子20岁了，仅小学毕业，在乐昌市区做摩托搭客仔，几百元的月入仅能满足个人温饱，也没有给家人带来盈余。

　　“你看，我的衣服已经穿了30年了”，李抖着袖子。他已经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买过新衣服，实在忍受不了这几天的低温，穿上了这件上世纪70年代在湖南当兵时穿的单薄棉袄。

　　3月初，下西坑村的对口扶贫单位来了解了李林立的情况，“他们说给药材给我们种，还包销包种子费用”，李林立盼望着这个想法能尽快落实，“赚了钱后，把土墙用石灰刷一刷，那样会好看点。”

　　下西坑村支书盘永明并不认同李林立这种维生方式。

　　“人多田少山陡，下西坑村的条件先天不足，要靠耕地脱贫，或者搞大规模产业开发并不现实”，他说耕地紧缺是下西坑的普遍情况。“现在每人只有三分田地，收成好的时候，才基本够填饱肚子。”盘永明说。

　　记者沿巍峨陡峭的山腰走完整条下西坑村，一条小溪贯穿山间。溪水两边，山坡稍微不陡的地方，就是整个下西坑残余分离的耕地。仅有的高山田地，种植效果也不佳，北乡镇种马蹄远近闻名，但到了山上，水太凉，产量只有四分之一。

　　不仅如此，散布在河流两岸的土地非常分散，方便田地灌溉的乡村水利设施，也因资金未到位、还在走审批程序没有建起来，导致仅有的耕地也难以充分利用。薛军妹家的一亩多耕地，就分成三片，从家走到最高的一片，有三里远，就算这样一个脚力不错的农家女孩，也要走20分钟。

　　但沿途所见，下西坑一片葱翠，茂密的树木遍布山上，低矮的杂木草丛间或其中，“这么多的山地，却没有充分开发利用起来”，盘永明感到十分可惜。

　　林木周期长，村民熬不起

　　盘海家也有山地，却没有种树的念头。“十几年才有收成，养孩子经常要用钱，哪等得及？带两个孩子，还要耕田，妻子忙不过来啊”

　　村民赵龙(化名)家就有几片林地，初春时节，正是他忙于修剪枝丫的时候。虽然一片杉木林子17年才能成材一次，但赵龙是按一定时间差错开，每年都可以在不同的片上砍树收成。

　　“这叫靠山吃山，拥有一片树林，对农村人来讲就像固定资产一样的，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去砍的。”下西坑村支书盘永明说。

　　据盘永明介绍，下西坑有1/4的林地属生态公益林，不能砍伐。另外林地中有一半属于阔叶林，阔叶林蓄水量较多，大量砍伐会影响用水，但阔叶林成长周期比杉木还要长，所以很多村民喜欢改种蓄水功能较弱的杉木。

　　“家里要建房子、小孩要投资、办喜事要钱的时候，才会砍树”，以下西坑较多种植的衫木为例，现在可以卖到800元一立方米。

　　“今年砍了这一片，年底整好土地，马上又种下去。之后连续管理三年。我自己家为例，今年砍这一片，平时还种点香芋、稻米、水果，然后帮别人打点工，都有点收入的”，下西坑村委书记盘永明说，在农村，山上不种树，老了没依靠，因为靠山吃山。

　　这种理想状态是对现成林地较多的农户，由于杉木成长周期长，对于虽分到山地，但现成林地不多的一些农户来说，可种面积太少不能错开种树期，熬17年等一次收成并不现实。

　　李林立家几十米外的半山腰上，37岁的贫困户盘海(化名)一家生活窘迫。窄小破败的土房每逢下雨就屋漏，里面再放下一张桌子都会让人觉得拥挤。厨房唯一的锅里泡着水浸的饭粒，这就是一家每天的伙食。

　　他们家有1亩地，只能种些水稻玉米，“卖出去每年只有几百元钱的毛收入，只能种来自己吃。”

　　盘海家也有山地，却没有种树的念头。“十几年才有收成，养孩子经常要用钱，哪等得及？带两个孩子，还要耕田，妻子忙不过来啊”，他大女儿13岁，在镇里的初中住校，小儿子8岁，每天需要徒步到几公里外的山村小学念书。于是，盘海宁愿困在家里务农，农闲时到镇里找活干，也不种树。“文化不高，我只能干些泥水啊，砍木头啊，都是熟人介绍，一天四五十元钱的收入。”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活干，平均一个月只能拿到五六百元。

　　难念的香菇经

　　目前，香菇主要是运到乐昌销售，大部分都缺乏一些市场化的公司投资，没有行业协会等促销渠道，以每筒香菇成本1元来算，所用的启动资金一般需要上万元，许多村民没法筹集

　　村民并非没有尝试改变。

　　下西坑高山环绕，气候、环境特别适宜在林下种植香菇，一年可以种一到两茬，政府和对口扶贫单位也准备对香菇种植大规模推广。

　　在下西坑，确实也有独辟蹊径，通过走香菇市场化种植脱贫的案例。

　　走过半山上横跨河沟的木桥，“韶关市昌华实业有限公司有机食用菌试验基地”的牌子挂在一排木房门前，房子里木屑和香料混合的培养土堆成座座小山，培植中的香菇连基土都包裹成棒状，整齐排列在木架上。

　　这是该公司在下西坑村和当地村民合作的项目，负责种植的村民就是薛军妹的舅舅。每年都会种植两万多筒香菇，年收入好的能有五六万元，每年人手不够的时候还会雇佣人手帮忙。这是下西坑里规模最大的香菇种植地。

　　然而，村委书记盘永明说，并不是所有种香菇境况都那么好。目前要村民大量普遍地种香菇还不现实。在政府引导下，下西坑目前也仅有十几户种香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种香菇需要用到杂木糠和柴火料来培养，但村民更新残次林后的柴火料和开荒的杂木林业部门却要收费。盘永明建议，如果能无偿给村民种香菇，这样就减少了支出，更新残次林也不用增加负担，“我给林业站建议了很多次，都没有回应。”

　　“种植香菇也面临市场销量的问题。目前，香菇主要是运到乐昌销售，除了昌华公司的项目外，大部分都缺乏一些市场化的公司投资，没有行业协会等促销渠道，以每筒香菇成本1元来算，所用的启动资金一般需要上万元，许多村民没有办法筹集。”

　　像赵三斤一家，原来也有种香菇的想法，但一缺启动资金，二不知道种出来往哪里卖，遂打消了念头，几个儿子宁愿出外做苦力，或者边待在家耕田边无奈守候重病的父亲。

　　开荒造林为何行不通？

　　“本身我们是义务更新，把残次林利用起来，得到的柴火料也是给其它村民种冬菇做培养基用，这对发展贫困农村经济有利的事情，却还要向我们收费。”

　　下西坑林业开发受制，并不因缺少山地。像盘海那样，其实分到的山地并不少，有十几亩，但大部分需要开荒，这就遇到现实制肘。

　　除了生态公益林禁止砍伐外，还有更新残次林的收费问题。

　　“其实下西坑有很多荒山(也被划为林地)，含在分配给村民的山地里，本来可以开荒种树造林，但林业部门看到荒地上有些残余的杂木，也要收费，而且个人很难拿到指标”，盘永明说，国家规定，林业采伐要按照计划，报请林业部门批准，但现在林业站对私人砍伐进行限制。

　　2008年雪灾之后，当地很多树林变成了残次林。残次林更新需要放火烧后，再重新种植，这里面会得到一些柴火料，而北乡林业站就要收30元一吨的柴火费。

　　“本身我们是义务更新，把残次林利用起来，得到的柴火料也是给其它村民种冬菇做培养基用，这对发展贫困农村经济有利的事情，却还要向我们收费。”像李林立那样，许多村民觉得不解，“钱没赚还要自己倒贴”，就没有再种。

　　一些村干部透露，不仅如此，木材收费此前长时间没有规范，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在2008年前，林业站甚至收到了每立方米120元，村民大多感到负担很重。直到2008年底，韶关林业局下达文件后，收费才规范起来，统一征收80元每立方米。

　　“规范之后，种杉木的农户渐渐多了，不过由于他们是两年前才开始种的，目前还远没到收成显现脱贫效果的时候”，盘永明说。

　　针对村民对收费的质疑，北乡镇林业站的黄副站长解释，“事实上现在下西坑的阔叶林和杉木的比例已经从以往的7比3,变成了1比1,所以要对砍伐阔叶林进行限制。”

　　至于收费问题，黄副站长认为一直都是按政策文件操作，没有不妥。

　　但一些村民不以为然，他们表示生态公益林一般是在高山上，但下西坑一些靠近村道的树林也被北乡林业站划为生态公益林，每亩9元的补偿跟砍伐收益实在差距太大。“我们砍了也会再种上，加上村民种植香菇就需要砍伐后更新的杂木和柴火料，禁止砍伐就减少了种香菇种植用料的来源”。

　　“30元一吨的柴火费，国家林业局没有这项规定，还有80元到120元的木材收成的相关收费，也没有那么高，这些费用应该以地方制定的法规征收为主。”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孔祥智教授告诉记者。

　　孔祥智认为，下西坑作为拥有较大面积生态保护林的高山村落，生态保护先行无可厚非，然而，对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山区而言，在兼顾好生态保护的同时，也应做好林业政策配套，通过补贴、减免一些地方可调的收费等措施，鼓励农村林业经济发展，并不断完善产销市场平台、金融服务等公共配套，充分调动农民自主的积极性，使其走上自力更生的良性发展道路。

　　下西坑村位于韶关乐昌市乐城北郊五公里的北乡镇，属于省级贫困村。下辖6个村小组，总户数188户，总人口867人，其中瑶族占550人(占全村人口的60%)；有已登记贫困户78户，贫困人口300多人。该村林地面积44191亩，旱地面积28亩，水田面积260亩，人均耕地面积不足0.3亩。

　　-扶贫攻坚进行时

　　特色农业·扩大菇类种植规模

　　据介绍，下西坑对口帮扶单位乐昌市纪委、审计局已根据这个村的实际制定和着手实施具体帮扶计划，发挥这里菇类品种多，气候十分适宜菇类生长的资源优势，扩大菇类种植规模。利用当地有养殖本地鸡、猪和蜜蜂等习惯和技术，大力发展养殖业。组织劳务输出，帮助联系有实力的企业招收该村年轻劳动力务工，加强村道和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

　　拓宽就业门路·电工等技能培训

　　北乡镇政府驻下西坑村干部邓建宇说，镇政府组织办了两期技能培训班，一期三个月，对报名的村民进行电工等技能培训，经培训考核及格后可以颁发技术资格证，下西坑有14位村民参加。此外，韶关市每年都有两三个名额免费送下西坑的适龄青年到技校读书，但由于家庭观念、出外读书消费较大等原因，大部分都不愿意报名或半途而废。也有一位小刘坚持下来后，推荐到广州花都的东风汽车维修厂工作，月薪已有2000多元。

　　帮扶资金·到位8万元

　　3月上旬，对口帮扶单位随村委干部逐一去到贫困户了解生活情况和种植意向。4月初，帮扶单位的资金开始逐渐到位，目前已经到位了8万元，但帮扶资金总投入还没有定下来，现在这8万元全部投入给有种植或养殖项目的农户，每户可以得到1000元补贴，“虽然不多，但希望可以改变启动资金不足的困境”。

　　此外，春节期间，帮扶单位相关负责人来到贫困的农户家，给每户送来300元慰问金和粮油等物品。

　　-驻村手记

　　政策倾斜需与市场机制并举

　　下西坑尽管有自己的林地资源和优势，产业开发却遇到了困境。根据村民们所述，最大的制约似乎是来自基层林业部门的束缚太多，负担没有减下来。在国家大力推行林权改革，鼓励商品林使用权合理流转的时候，一些地方收费的门槛却让农民望而却步。

　　《国务院全面推进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文件指出，要放活经营权，实行商品林、公益林分类经营管理。对商品林，农民可依法自主决定经营方向和经营模式，生产的木材自主销售。对公益林，在不破坏生态功能的前提下，可依法合理利用林地资源，开发林下种养业，利用森林景观发展森林旅游业等。

　　对照政策和下西坑的实际情况，孔祥智等不少农业专家认为，这可以在地方政策可调控的范围内，适当减免林业收费，或者通过发放补贴，为农民小额担保贴息贷款给予政策优惠等方式，减轻农民育林开荒的负担。另外，可以广泛动员社会力量，拓宽融资渠道，积极引入外方投资让林业开放市场化运作，盘活市场和销路，逐渐做大做强扶贫产业规模。

　　采访时，下西坑脱贫道路仿佛举步维艰，紧邻的上西坑村扶贫工作已经紧张推进。“按理说，上西坑村比我们还偏远一点，但现在似乎走在了我们前面”，下西坑村的几位村干部告诉记者。

　　上西坑也是发展特色农业。该村针对当地土地条件和各家的具体情况，推荐各户村民种植不同的品种，并给予每个项目2000元左右的资金支持，解决难以“起步”的问题。最突出的是，从去年年底开始，联系韶关的花卉公司落实销售渠道，向农户引进越南花种植，记者在下西坑村采访的时候，上西坑的帮扶单位正组织有意种植越南花的农户到该花卉公司参观学习。农民开始走上了自力更生的道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要输血，更要造血，才能形成扶贫长效机制。

　　正如省委书记汪洋所说，“扶贫开发也要把政府引导、市场运作和个人意愿有机结合起来，注重发挥榜样的示范作用，真正做到做得出、稳得住、能致富。” 文/图 南方日报记者 谢庆裕 实习生 郑云如 发自乐昌 (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