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驻华大使洪博培:中国经济增长与美国非常不同

　　美驻华大使洪博培：中美关系正在找到和音

　　时事 Current Affairs

　　洪博培说

　　“在篮球比赛时那样，吹哨，叫暂停，让双方冷静下来。”美国驻华大使谈如何度过最困难的时刻

　　□ 本刊记者 王烁 黄山 | 文

　　洪博培（Jon Huntsman）不是一个典型的美国驻华大使。他是一名政客。在民主党执政的奥巴马政府里，他是少见的共和党人。虽然才50岁，他已经身在政治圈20年：在里根政府时期担任白宫幕僚，在老布什政府时期任驻新加坡大使，在小布什政府时期任副贸易代表，2004年竞选犹他州州长成功，并连选连任。他还被认为是共和党的后起之秀，未来有望成为总统竞选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当大使？

　　另一方面，洪博培特别适合当驻华大使。他了解台湾——任何一位美国驻华大使的必修课。作为摩门教徒，他1987年到1988年在台湾传教，期间不仅学会了普通话，还会说闽南语。他膝下儿女成行，其一为中国养女。他具有历任美国驻华大使中最好的对华交界面。多年政界修养，更不可能拖后腿。

　　6月3日下午2时，在其大使办公室，洪博培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S&ED、台湾、朝鲜，他什么都谈。

　　《新世纪》：你怎么评价刚结束的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

　　洪博培：人人都希望对话能产生“立马可见的成果”，这是因为两国关系需要产生重要的成果。光美方代表团就有14个-15个内阁级官员，总共200人，好多从未来过中国。因此，当双方隔桌而坐，并发展个人间的关系时，这本身就是对中美关系的重要投资：发展对两国关系不可或缺的东西——相互信任。对于两国关系而言，再多的互信都不为过。彼此频繁接触、协商、磋商敏感问题，表达自己的观点，倾听对方的意见，非常有益处。

　　我认为，中美之所以能经历今年头几个月的困难时期，实现关系回暖，正因为两国去年底在华盛顿开始的第一次战略与经济对话。战略与经济对话润滑两国的关系——推动、理解促进善意。

　　《新世纪》：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平台对双方讨论争议性话题发挥怎样的作用？

　　洪博培：我们能用这个平台讨论敏感问题，包括伊朗和朝鲜问题。这些对话是你无法找电话，也无法通过传递外交信函就行的。

　　这些敏感问题的讨论本身算得上“成果”么？绝对是。我们需要理解中国的看法，中国想理解我们的看法。

　　《新世纪》：中美关系既不是G2，也超越了在“接触”（engagement）和“遏制”（containment）二选一的阶段。许多人在寻找对中美关系的重新定义，你有没有一个新定义？

　　洪博培：观察家、学者，甚至普通民众都试图定义中美关系，这是因为两国关系总是不断演变并发展。1975年时，老布什总统履行的就是我今天的职能，中美贸易只有区区5亿美元，可以很容易定义中美关系。当时，每周只有一个航班到北京，学生交流几乎没有，两国人民的往来是以年为单位。

　　需要关注的是我们共同的利益。我们总会在一些大问题上存有分歧，也会对一些边缘问题存有分歧，但我们必须一直关注共同利益，关注于那些我们从不同角度看待的重要问题，比如伊朗和朝鲜。别忘了我们的共同利益也在于全球经济繁荣、安全、创造就业岗位、生活质量。

　　《新世纪》：在过去的一年里，你有过特别困难的时候吗？

　　洪博培：我总是与中方保持良好对话，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即使当对话变得有些尖锐、双方耐心有所减少，我们也总是能保持对彼此的尊重。

　　对我最难的时候可能是最近这个冬天快结束时，当时双边关系下滑。没人发现两国关系中好的方面。出现这个现象，是因为人们只看到分歧和彼此批评的一面。因此，我想在篮球比赛时那样，吹哨，叫暂停，让双方冷静下来。

　　不过，批评能带来思想和观点的自由流动，允许人们对两国关系表达他们所要表达的想法，因此也不无裨益。随后我们看到两国关系朝向积极的方向走。这就像在一个音乐的世界中，你找到了和音。

　　《新世纪》：你如何定义自己的工作使命？怎样对你才算得上是成功的驻华大使？

　　洪博培：增进了解。当未来某天我离开这个工作时，我希望能说自己竭尽所能，带来了两国之间更好的了解和信任。我扮演桥梁的角色，有很多工作列在职责范围内，但增进彼此的了解这一点最重要。

　　《新世纪》：金融危机以后，许多人认为中国模式看上去已经比美国模式更吸引人。你处于一个非常独特的位置来观察中国。你认为中国模式在未来是可持续的吗？有什么可能打乱中国增长的进程？

　　洪博培：我不想具体评论中国经济增长。它与美国非常不同。

　　美国是世界上最具创新力的经济体。人们会问，硅谷为什么在美国？这是一个在其他任何地方无法实现的成功经济的缩影。你会看到美国充斥着无数的硅谷行为：优秀大学与实力强劲的研发中心合并，自由市场允许资金的进入，能够承担风险、运用脑力、并且乐意接受失败。美国有多少公司开业，却以倒闭收场?重新站起来却又一次失败？而最后总有一些公司获得了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成功。

　　华尔街近几年犯了错。原因在哪里？有道德风险，有金融风险失控。幸运的话，美国会纠正这些错误，然后再次向前进。

　　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发生在美国经济复苏之时，美国经济在过去几年曾受重击，正在重新整合，正在从失败中学习，走向一个更稳健的轨道——这将意味着美国和中国在贸易和投资方面将有更多的交流。

　　《新世纪》：鉴于朝鲜问题日趋紧张，怀疑六方会谈是否有效的声音也持续高涨，你认为相关各方是否必须采取更多措施？半岛局势的发展会令中美关系更加复杂吗？

　　洪博培：观察朝鲜近年来的行为，就能发现类似事件一旦发生，就会引起东北亚的高度关注。现在对整个东北亚地区来说都是一个很艰难的时刻。我们正在与中国深入磋商，就双方了解的情况和渠道进行交流。中国表现出了更多倾听的兴趣，这意味着他们由衷地希望了解更多有关事实真相的信息。东北亚的和平稳定和可预期性符合各国的长期利益，这个地区过去的几代人都经历了战争的侵袭，我们需要确定当前利益相关者做出的所有决策，都能关注长期的和平与稳定。

　　朝鲜半岛的局势变化实际上将中美两国都带到一起。这可以是一个分歧点，但我觉得这更是一个机遇。就像在战略与经济对话期间，中美两国就半岛局势进行以往罕见的交流。双方可以更好地协调，即使并不总是取得一致。

　　《新世纪》：你认为海峡两岸除了在经济方面的合作，还有哪些领域可以促进两岸关系的发展？

　　洪博培：30年前我第一次到台湾生活，如果那时你告诉我每周将有270个直飞航班，说福建人和台湾人通过许许多多的旅行团进行交流，我不会相信，也没有人会相信。如果那时你说，你希望能在30年内建立起一个经济框架协议（ECFA），也没人会相信。然而这正是台湾今天的成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各方采取了恰当的方式以建立互信关系、达成共同愿景，以及——正如我在谈东北亚问题时提到的——建立和平、稳定、可预期的区域环境。我们应当从ECFA和已经采取的措施中汲取经验吗？当然。每个人都应该仔细审视为建立强大经济关系所采取的措施。也许就在安全方面。在未来几年内会采取类似的举措来推动安全方面的对话。

　　本刊记者笛安，实习记者毕帆、林倩娅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