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部族大长老为美军所惧 基地组织曾欲收买

　　一向被认为在阿富汗无所不能的美军最近遇到了尴尬事。筹划已久、剑指塔利班老巢的坎大哈战役，在宣布了一段时日后没了下文。“如果没有我们点头，美国人是不敢也不会打坎大哈的！”一位坎大哈的普什图族大长老极其自信地向《环球时报》战地记者揭出了谜底。他的说法几天前也被驻阿美军司令低调地承认了。对于美军来说，阿富汗的部族长老是一个“重要而可怕”的存在，他们猜不透其内心到底倾向于谁。有分析家说，阿富汗人的忠诚只会献给一个人，而非一个国家，正是这些部族长老掌握着阿富汗不同部族人的忠诚。这个独特的存在，被认为是阿富汗的动荡之源，民主之障碍，但同时也是阿富汗稳定的关键支柱。近日，《环球时报》赴阿记者专访了多位部族长老以及专门负责与他们打通关系的美国军官，从这个独特视角探寻“阿富汗之谜”。

　　“没有我们普什图部族长老，他们休想在坎大哈打仗”

　　发出上述豪言壮语的就是坐在《环球时报》记者面前的阿富汗坎大哈省普什图族大长老哈米杜拉-赫尔。50岁的哈米杜拉并没有夸大其辞，美军驻阿富汗最高指挥官麦克里斯特尔将军6月10日在解释美军推迟坎大哈战役的原因时说，尚未取得当地部族长老对这一军事行动的支持。麦克里斯特尔坦承，推迟坎大哈军事行动的决定与邻近省份赫尔曼德省马尔贾地区的行动遇阻有关。由美国海军陆战队牵头的马尔贾行动今年2月中旬开始，美军声称已扫清了该地的塔利班武装。但《华盛顿邮报》10日说，近几周来，塔利班在马尔贾地区卷土重来，武装人员与安全部队几乎每天都发生交火，近一个月来在那里伤亡的美军“比马尔贾攻势开始的第一个月还要多！”“这不奇怪，”哈米杜拉向《环球时报》记者解释说：“如果战争得不到人民的支持，那么肯定不会成功，马尔贾便是最好的例子。”

　　尽管多数时间哈米杜拉住在坎大哈城里，但他的影响力却波及整个坎大哈西北部地区。自称拥有680多条枪和准军事武装人员的哈米杜拉毫不掩饰对塔利班的同情：“我们村里的人肯定支持塔利班，他们为塔利班提供食品和住处，有的村可能都参加了塔利班。因为是同村的人，所以政府军和警察或者联军来时，他们只要把武器埋好就行，因为谁的脸上也不会写着"塔利班"的字样。”

　　哈米杜拉痛恨驻阿联军：“我们部族许多人因联军的行动死了。难道炸我们房子、杀我们部族就是美国的民主吗？只要是外国占领者，我都不喜欢。”哈米杜拉警告说，如果联军贸然发动坎大哈战事，那么“肯定要死许多人。死一个阿富汗人，就会有30个亲朋好友仇恨美国人！”

　　哈米杜拉同样瞧不上卡尔扎伊政府：“他没什么用，他的和平大会也没用，因为和平大会请的都是支持政府的人，和政府关系不好的也不会去。但不管是卡尔扎伊还是美国人都要明白，没有我们普什图部族长老，他们休想在坎大哈打仗，更别说全国和平了！”

　　三方奋力争抢部族大长老

　　阿尔甘达卜河谷距坎大哈北12公里，历史上这里就是塔利班进军坎大哈的关键节点，也是现在塔利班频向坎大哈发起攻击的“门槛”。塞义德?阿米尔?阿格哈就是阿甘达卜河谷这道门槛上最有影响力的长老。他除了拥有河谷最大的武装外，还曾在塔利班中任高职位，所以每周一次的驻当地美军、阿富汗地区政府和部族长老开例会时，只要他没到，哪怕是行政长官已经到场，会还是开不了。他迄今公然对政府表示不信任：“虽然政府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但他们都是为了往自己口袋里捞钱，所以现在政府没有任何的价值。”

　　这个在整个阿尔甘达卜河谷说话最管用的大长老，如今是美军极力争夺的焦点。驻扎在这里的美军第82空降师508团2营营长盖伊?琼斯中校告诉记者，为了确保在坎大哈战事的成功，美军分步争取部族长老们的支持：“这真不太容易，因为这里的长老们多半还是同情支持塔利班。”

　　美军争取长老的第一步是让他们与政府对话。记者认识的美军准尉汉斯?比特尔负责与长老们初期接洽。为此，他得花无数时间与长老们喝茶谈话：“我有点在取悦他们，经常跟长老们说的一句话是："您是大胡子的长辈，您的经验远比我丰富，我是想向您讨教来的。"”

　　阿尔甘达卜河谷内的萨卡里村有至少70名塔利班武装人员，还有更多支持他们的村民。每当有当地人被发现与政府或者联军配合时，他们半夜就会接到恐吓信，但比特尔说，凡他接触过的长老中，有60%后来表示愿意配合政府工作。然而，当这些长老们告诉他村里没有塔利班时，他就知道他们是在撒谎。为了进一步鼓励长老们，比特尔经常走访真正愿意配合政府的长老，对于那些胆小的长老，他经常打手机给他们，或者邀请他们趁外人不注意的时候进入美军驻地商量事。比特尔承认：“我们当然需要情报，但稍大意，许多长老就会被打死。”这并非耸人听闻，从5月5日到6月21日，先后有3名当地部族长老因为反塔利班而被神秘枪手处决。

　　美军争取部族长老的第二步是送礼。刚开始是“小恩小惠”。比特尔准尉告诉记者，他最近给一个表现出“积极意愿”的部族长老一些衬衣和肥皂牙刷等卫生用具。而美军少校布莱农则表示，部族武装人员开始向美军讨要靴子、制服或者武器，然后一起随美军巡逻。随着配合程度的加大，部族长老得到的礼物会越来越大，比如说联军为一些村子打井，解决阿富汗农村最急迫的饮水问题，还有一支加拿大的工兵部队开始在坎大哈为部族长老所在地修建水坝和一座大桥。

　　当然，塔利班也不甘示弱，他们也会给部族长老塞钱或者送皮卡车、卫星电话和其他用品，同时还伴以恐吓,如果发现部落的人跟联军或者政府配合，第一次还是警告，第二次就是直接枪决了，包括家人。此外，阿富汗政府也在争取部族长老的支持，但多数长老对政府的腐败和低效率感到非常不满，所以阿富汗政府在部族长老心目中的地位并不高。

　　一个部族就是一个小共和国

　　“ 一个部族就是一个小共和国，自给自足，几乎拥有村民所需要的一切。它自成体系，近乎独立，对外部世界漠不关心。”《阿富汗文化史》这样描述阿富汗的部族政治。《环球时报》记者在也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采访时，都发现部族体系在这些国家政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但部族政治的特殊性在阿富汗最为明显。

　　喀布尔大学的政治分析家阿穆尔?汗告诉记者，阿富汗虽然只有2500万人口，却有20多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由于部族间的裂痕，这些民族分裂变得更加复杂。更特殊的是，阿富汗的部族不仅是行政和生产单位，而且还是军事单位。阿富汗人骁勇善战，部族成员几乎人人拥有武器，担负着保卫部族、攻击仇敌的任务。阿穆尔说，正因为如此，在阿富汗从来就没有哪一届中央政权能够取得压倒传统方式的优势，历届政权对绝大多数阿富汗人的行动或思想的影响微乎其微。而且，几个世纪来，部族长老议会一直是阿富汗的最高议事机构，性质类似于西方的国会。每当国家最高层要做出重大决策，阿富汗各部族就会推举出代表，召开会议，进行辩论，这种辩论往往会扭转国家最高层最初的决定。在阿富汗，部落特征持久而强烈，隐藏的部族矛盾根深蒂固，外来势力得以左右阿内部矛盾，这个从统一之初就没有解决的部落问题，是阿富汗内乱不息的根源，而即使现在阿富汗以西方民主方式进行了选举，也只不过是暂时保持一种相对稳定的“民主国家”形式而已。

　　部族长老如何选出？其权威又是如何形成呢？哈米杜拉以自己为例说明，部族长老是由一个地区的各部族长老们选举产生的。比如说一个村的部族长老去世后，邻近各村或者小镇的同部族长老们齐聚一堂，从该村“集体民选”出一个。由于部族长老们彼此世代相识，他们选的对象往往是考虑去世长老的子女，所以有很明显的世袭意味。“更多的影响力完全是取决于个人，”哈米杜拉说,“一个长老的影响可能只限于一个村，也可能是邻近的几个村，或者整个地区。就是说，长老的影响力完全是看他争取的支持度，支持人越多，影响力也就越大。”部族长老有权调解其影响地区的各种纠纷，决定部族对外结交，组建武装，分配土地，甚至宣战！

　　将普什图部族凝聚起来的是被部族长老称为“比石头和雪更顽强”的“普什图瓦利”信条。“普什图瓦利”的8大信条影响规范着普什图人的言行生活与宗教信仰，这些严格而古老的信条用哈米杜拉的话来说是“渗入每个普什图人的骨髓”。以信条的一个原则“那那瓦太赫”，即“避难”为例，它意味着只要有人过来敲门寻找庇护，即使是最险恶的敌人，每个普什图人也有义务提供帮助，甚至献出生命。哈米杜拉说，“9?11”事件发生后，普什图族库奇部落找上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自告奋勇要求保护拉登。库奇人避开城镇，总是沿着小山和沙漠间的古老小径前进，他们的情报网络据说让任何谍报机构都好生羡慕。而且他们的人数有100多万人，拉登要藏身于他们中是最合适不过了。“美国兵不懂"那那瓦太赫"原则，所以在阿富汗寸步难行。”哈米杜拉这样解释美国一直逮不着拉登的根本原因。

　　美国人和“基地”组织都想“收买我们”

　　不过，阿富汗的部族长老们现在也面临着“诸多烦恼”。“夹缝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哈米杜拉坦率地说：“一边是卡尔扎伊政府和联军，一边是塔利班，我和我的部族不知如何应对才是正确。”

　　阿富汗战争已经进行9年了，这漫长的战争已经对普什图传统文化和部族造成了威胁。帕克蒂卡省大长老哈里吉-潘特不无担忧地说：“美元的涌入让年轻人看到了赚钱的好处，许多人都一心想着如何赚大钱，而且想走出部族区看世界，这影响了部族的传统，而且现在村里剩下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了。”

　　战争还给部族带来了直接的伤害，那就是驻阿联军和西方势力不断挑起各部族之间的冲突与争端，好从中谋利。许多世纪以来，普什图部族不同部落之间一直在争夺土地。这种争夺引发武装冲突，造成流血，但通过召开“支尔格大会”往往能够解决，可自从美国人和“基地”组织来之后，他们竞相用钱来收买不同的部落，然后挑起冲突，进而分裂普什图族。哈米杜拉伤心地摩挲着手指：“这不涉及到信仰，这关系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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