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下一张床,就叫一间房
记者探访大连“胶囊公寓”
“摆下一张床,就叫一间房;面积三四平,墙上没有窗。”一则网友自创的打油诗,成为大连版“胶囊公寓”的真实写照。面对持续走高的房价,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初到城市打工的年轻人只能望“房”兴叹,他们的居住愿望仅仅是栖身之所,于是,“胶囊公寓”诞生了,在其低廉的价格和残酷的社会现实面前,人们低下了头,钻进“胶囊公寓”,开始“蜗居”的生活。
“胶囊公寓”什么样?
中山区智仁街一栋普通楼房的一层和二层近日成了媒体竞相关注的焦点,它的“魅力”就在于其一共812平方米的面积,被商家用石膏板和轻钢龙骨间隔成88个房间,最小的房间大概3平方米,最大的也只有6平方米。这些“鸽子笼”般的小房间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胶囊公寓”。
与想象中胶囊形状的公寓格子间相比,这间“胶囊公寓”从外表看上去和一般商务酒店并无二致,只是“大堂”小了许多,“标间”密了许多,“卫生间”少了许多,“房价”低了许多。
经营者金经理告诉记者,从今年4月18日开始试营业以来,他的88间“胶囊”已经出租过半。最小的“胶囊”每月房租350元,“有明窗的房间价格更高一些”。
毕凌就住在一个不到3平米的“胶囊”里,腼腆少语的他非常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生活状态,即便是记者刚敲开门时,他也下意识地把脸转到后面,而他的“立锥之地”则一览无余:占据房间一多半的单人床上摆满了行李和一台电脑,在这里,床除了用来睡觉,还是餐厅、客厅、书房,床下则是两个行李箱,这应该是他的衣橱;狭窄的过道放不下像样的床头柜,取而代之的是方凳,单人床上凿出见方的空间,放着洗漱用品。没有窗,没有电视,也没有宽带,其实这些都可以有,但每一项都有额外的“出场费”,这些已经让毕凌不能承受了。虽然已经工作了几年,但并不高的收入不得不让毕凌一而再的压缩生活成本。
金经理介绍说,来询问的人很多,90%是像毕凌那样的大学毕业生、来大连工作或旅游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上网,走到哪都拿着个笔记本,他们大都是从网上获取公寓信息的,然后打电话过来咨询。每天打电话询问的人有很多,最多一天接到过40多个咨询电话,租出去6间房。”金经理说。
金经理带着记者来到二楼的一间向南有窗的房间,该房大约5平方米左右,因为有窗户,室内比较明亮。室内配备了双人床、床头柜、14寸左右的电视、宽带、集中送排风系统。金经理说:“这个是日租房,日租房的条件比月租房要好一点,价格也贵一点,根据房间的大小,房价大约在30——80元不等。”
记者了解到,根据协议,房间内部的卫生由租户负责,走廊的卫生有专人清扫,“但是有的住户习惯不好,卫生保持的不好,我们每个月也会抽时间检查并劝说住户注意保持卫生”。一楼的拐角处,还设置了消毒间和开放式厨房。住户做饭用的炉灶都是公用的,厕所、浴室则是整个楼层共用。
在“胶囊公寓”出现之前,我市也曾发生过房主擅自改变房屋结构和使用性质,将房屋隔成若干居室对外出租的违法行为,对此我市有关部门一直在大力整治。对于自己的“胶囊公寓”是否在违禁之列,金经理自信地表示,他的所有“胶囊”都已经通过了消防、卫生等部门的安全验收。“我不是以群租房对外管理经营的,而是属于正规的旅店。”金经理介绍说,他的“胶囊公寓”完全参照旅社的模式进行管理,还在警方进行了特业备案登记。
住进“胶囊”啥感觉?
单人床的两端紧贴着墙,不到三平米的房间可谓“家”徒四壁,若不开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六元一次淋浴,心里七上八下……这就是记者住进“胶囊公寓”最初的感触。
虽然已经做好了“房间很小”的心理准备,但一进“胶囊”公寓才发现,这个面积最小的屋子里,床与墙板之间只能容纳一个身材稍胖的人经过,坐在床上稍微伸直腿就能碰到对面的墙壁。没有挂饰、没有装潢,银色的挂衣钩在雪白的墙上充当储物的功能。统一安装的大门给人以正规的感觉,门的最顶端有可以拉开的玻璃,在这个“胶囊”里,它充当的角色是“窗户”。
令人欣慰的是,房间内干净整洁,工作人员服务态度良好,公寓正门口有两台显示器,多个监视器安装在走廊里,努力把安全隐患降到最低。
由于记者体验的房间太小,公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没有安电视与宽带”。关上房门打开灯,如果不是手机上时间的显示,很容易出现白昼与黑夜的模糊感。蜷曲在一米左右宽的床上,几乎成了“蜗居”在“胶囊”里最常见的姿势。而由于房间的密集,隔音的问题显得尤为突出。
随着时间的流逝,记者起初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些许压抑与焦躁感聚在心头。与外界没有交流使得人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不愿和他人交流,一天三顿能缩就缩,“宅”成了一种越发自然的选择。但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对于“不自由”的空间而言,精神上的“自由”让人减缓了一些不安。
公共卫生间、投币洗衣机、“胶囊洗浴室”,这几乎就是寝室的延伸,对于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而言,这种“外包”部分生活责任的方法让人没有合租居民楼中事必躬亲的“麻烦”,但又享受着类似独立的成就感。
大连“胶囊”有多少?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大连市内各类“胶囊公寓”共有十余处,每个房间的平均面积都在5平方米上下,月租金在200元至350元不等,租住的主要人群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以及外地来连打工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是单身一人,家庭式租赁很少。
除了智仁街这家“胶囊公寓”外,记者在中山区海军广场附近又找到另一家由闲置的地下室改建而成的“胶囊公寓”。该公寓负责人杜女士表示,他们经营这种小型公寓面积有500平米左右,大概被分割成60个房间,最小的房间有4到5平米,4平米的房子租金大概一个月350元。
“我干这一行都6年了,2004年的时候,我们在寺儿沟那一带开。那时候我们是利用人防工程的地下室,地下室和楼上住宅的格局一样,我们自己采购门板,自己安装隔板,但那时候房间隔的比较大,租金也贵一些,租住的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或者是来做生意的,拖家带口的,跟租房子的程序一样,那个时候我们就叫旅馆,还不知道什么是公寓,公寓应该什么样。”
杜女士一边说,一边把个体经营许可证和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拿给记者看。“近几年,前来租住的大都是刚毕业或者是毕业一两年的大学生及经济收入不稳定的打工者,他们更喜欢这种小公寓,所以我们就把这个地下室按照这种模式重新装修了。”
和杜女士相比,金经理经营“胶囊公寓”的过程可谓“进行了深入详细的市场调研”。
“一开始我只是想把每间房间都装修成标准间,而且当时我也走访了很多旅馆,做了市场调查,结果发现大多数住旅馆的人都是来大连旅游的或是办事的,住期都不长,而且还分淡季和旺季,淡季一到,有可能十几天也没有住户。”金经理告诉记者,“恰好那时候我在网络上看到北京老大爷黄日新创办‘胶囊旅馆’的新闻,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但能避免淡季期间销售额降低,还因为胶囊式房间面积小,能够间隔出更多的房间,从而增加了空间利用率,所以我决定把房间改造成胶囊式的。”
谁在“胶囊”里面住?
不多的行囊、不多的钞票、不多的背景、不多的话语,这是选择胶囊公寓的年轻人的集体素描。与他们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对于生活,他们并不那么担忧,虽然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比一墙之隔的阳光来得更加刺眼。但似乎也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充满悲情。
一间“胶囊”的门虚掩着,门上挂着有些泛旧的米奇公仔,毕业文化衫斜挂在墙上,上面印着“其实不想走”。除了台笔记本电脑,柳轩已经没有什么正经“家当”了,虽然她是这间不足6平米房间的“户主”之一。和她同住的两个女孩挤在并不宽敞的双人床上,倚在一侧开心地聊着世界杯的花絮。
天气渐热,狭小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而有些憋闷,一如三个人聊起“蜗居”生活的心情。
几个月前,因为没有考上研究生,也没有找到自己能接受的工作,三个同院的女孩决定白天在学校自习室里奋斗,晚上在这里落脚。“这是能选择的不多的方式之一”,因为想保持心理上“在校学生”的状态,家在外地的柳轩并没有选择回家复习,“没有家里无形的压力”,更不用陷入有些朋友“表面亲热,背后比生活质量”的恶性循环。
从阜新来连工作的武先生是杜女士的“老房客”,他住在“胶囊公寓”里已经3个多月了。小武告诉记者,自己之所以选择“胶囊公寓“,最大的原因就是房租便宜。
记者侧面了解到,自从住进“胶囊公寓”之后,小武每个月都给父母寄回1000元钱,“他家还有个妹妹在上高中”。然而这个孝顺的小伙子至今不敢告诉家人自己住在不到4平方米的房子里,“怕他们担心,一直说和别人合租。”
小武一边和记者交谈,一边瞄着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最引人注意的则是每面墙上都贴了很多明星海报,“贴这么多海报,有家的感觉”,小武苦涩地笑笑。
住进“胶囊”好不好?
围绕年轻人住进“胶囊公寓”这一社会现象,记者连日来随机采访了多位市民,大家对这一新生事物的接受程度并不一致,并且表现为随着年龄的增大,反对的声音也越高的趋势。社会学家则分析认为,“胶囊公寓”的出现并无所谓优劣,关键是“蜗居”的人要有好的心态。
在记者随机采访的34位市民中,有22人明确表示虽然年轻人蜗居在“胶囊公寓”里有社会现状逼迫的一方面原因,但自己还是不赞成“胶囊公寓”的存在;有9人表示赞同年轻人量力而行,勇于磨砺自己的行为;另有3人表示“不确定是否赞同”,“存在即合理,只要不违法,社会就应该包容”。
知名社会学者赵秀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国很多大城市出现的“胶囊公寓”是建立在一定社会历史背景的基础上的,同时也反映了当前社会房价太高、让人望而却步的残酷现实。
“我国近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知识分子‘蜗居’在亭子间、阁楼里的事情,电影《十字街头》就曾描写过类似的场面。”赵秀山表示,现在出现的“胶囊公寓”虽然不能与解放前同日而语,但其中反映出当前楼市虚高,年轻人无力购房,甚至无力租房的现状。
大连市心理学会理事、心理学家徐相君也认为,长期居住在狭窄、封闭、阴暗的环境中,容易让人产生焦躁不安的情绪,“人类发展历史表明,人是群居的高级动物,因此我们应该彼此增加交流。”徐相君认为,住进“胶囊公寓”只应是年轻人一个暂时的权宜之计,作为过渡之用。
毕凌很认可徐相君的话,他告诉记者,自己正在找房子,“这里其实也挺贵的”,他不久就要从这里搬走,至于能去哪里,则取决于生存成本……
附:部分采访对象看法
张大爷(67岁 退休职工):三四平的地方住人肯定是很辛苦的,不过我们过去的条件也不怎么好,一家5口人也就挤在20多平的小房里,不也都熬过来了。不过没有窗户的房间不开灯都看不见,这个条件就有些破了,那不憋屈死人?
文女士(52岁 小学教师):那么小的地方,应该会不利于孩子身心成长吧,一个一个的隔间都把孩子和他人交流的希望给隔断了,现在的孩子成天守着个电脑,‘噼里啪啦’打键盘,有声有色,等到和自己身边人交流时,就有些唯唯诺诺,居住在‘胶囊公寓’ 里面的年轻人,会不会越来越远离现实世界的人际交往?我有些担心。我有一个女儿,我肯定不会让她去这样的环境居住,不仅仅是因为女孩本身不太安全,就算她是个男孩,我也不会同意,我担心四面的墙,会让居住在里面的孩子形成自闭性格。
张先生(38岁 私企老板):我儿子正在外地读大三,如果他在外地工作的话,刚开始肯定也是要租房子的。他在家里太过依赖父母,在学校里也是集体的生存环境,他们都快要忘了如何独立,如果我的孩子想要居住在胶囊公寓,我是不会反对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暂时住一段时间还可以,要是条件允许了的话,他觉得还是要租住正常的居民房。
刘建(16岁 初中生):自己在家里虽然有单独的房间,但是总会受到父母的检查,胶囊公寓能够让自己拥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虽然小了点,但是能够自由一些,可以随便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因此要是让我选择的话,有可能的话我更愿意住在“胶囊公寓”里。
于静(24岁 大学毕业生):我上大学时住的是4人寝室。因为是独生子女,我有些受不了群居环境。好不容易脱离了大学寝室,我不会再选择和他人一起租住房子。现在的房价太高了,必然买不起房,租房吧,租面积大的又贵,像我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低收入人群来说,晚上要的只是一张床而已。所以这种租金不贵、还可以随时清洁的胶囊公寓其实是不错的选择。
记者王磊 见习记者潘茹 曹昱 杨小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