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王正泉:间谍案撕不破俄美关系

　　俄美间谍案一爆发立即轰动世界，引起各大媒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向已经"回暖"的俄美关系"泼冷水"，是对两国总统刚达成的协议的"重大打击"。其实，这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它恰恰是俄美关系的真实写照，两国始终"争斗多于合作"，却遵守"斗而不破"的原则

　　多年来的俄美关系，本来就时冷时热、忽高忽低，甚至大起大落，彼此既有“合作”，又有“争斗”，有时甚至当面笑脸相迎、背后暗使毒计。

　　俄美关系几番大起大落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发生根本变化，与欧美国家趋同，俄美两国不再对抗，转向合作。叶利钦执政初期，俄实行“一边倒”的亲西方外交，力图“融入”西方。1992年6月，叶利钦访美，与美国总统老布什会谈，双方签署“美俄伙伴和友好关系宪章”，宣布建立“盟友和伙伴关系”。于是，俄美关系进入蜜月佳期。

　　但是不久，美国推动北约东扩，接着发动“科索沃战争”，导致双方矛盾尖锐化，俄美关系滑到对抗的边缘。小布什就任美国总统后，强化单边主义对外政策。2001年春，美国诱捕俄政要博罗金，又挑起俄美间谍纠纷，驱逐了50名俄罗斯外交官。一时之间，俄美关系跌入“冰点”，几乎回到“冷战”年代。

　　“9·11”事件以后，普京总统大力支持美国“反恐”，主动提供情报，开放领空，并允许美军进入中亚地区，协助美国对“塔利班”实施军事打击。2002年5月，美国总统布什访俄，两国签署“新型战略关系宣言”，宣布俄美关系开创了“新时代”，双方成为盟友。于是，俄美关系再次迎来蜜月佳期。

　　但好景不长，两国关系又渐行渐远。美国再次推动北约东扩，在独联体地区策动“颜色革命”，挤压俄的战略空间，还计划在东欧国家部署反导基地，威胁俄的安全，导致双方发生激烈争斗。2008年8月的俄格武装冲突，更使俄美矛盾加剧，两国关系陷入“冷战”结束以来的最低点。

　　奥巴马上台后，对俄开展笑脸外交，强调“重启”俄美关系。由于双方都有改善关系的愿望，于是俄美关系走出低谷，开始“回暖”。这次间谍案件，看来并不会阻挡这种“回暖”的趋势。但是，俄美关系的“重启”实属不易，双方的矛盾和分歧很难化解，两国关系也很难有重大突破。

　　俄美历来“既合作又争斗”

　　俄美两国存在共同利益，双方在反恐防毒、防止核扩散、控制“热点”地区局势、环境保护以及经济贸易和能源等方面都有合作的需求。同时，两国在一系列问题上又有尖锐矛盾和严重分歧。因此，俄美出现“既合作又争斗”、“合作与争斗并存”的局面。

　　例如东欧反导基地问题。2007年，美国决定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遭到俄的强烈反对，从而成为双方合作的“拦路虎”。2009年9月，奥巴马宣布放弃这一计划，受到俄的欢迎，从而为两国签署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排除了一大障碍。 俄美间谍案一爆发立即轰动世界，引起各大媒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向已经"回暖"的俄美关系"泼冷水"，是对两国总统刚达成的协议的"重大打击"。其实，这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它恰恰是俄美关系的真实写照，两国始终"争斗多于合作"，却遵守"斗而不破"的原则

　　但紧接着，美国宣布将建立新的反导系统，在波兰、捷克部署“爱国者”导弹，其矛头既针对伊朗，实际上也针对俄罗斯。此事遭到俄的坚决反对，导致双方发生矛盾，出现僵持局面。

　　再如伊朗核问题。伊朗是一个强烈反美的伊斯兰国家，多年来实施核计划，引起美国严重不安。为此，美国希望与俄合作，共同遏制伊朗。起先，俄反对制裁伊朗，后来则改变态度，与美国达成妥协，支持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制裁伊朗的新决议。但是，俄对美国单方面追加制裁措施的决定表示反对，双方再次出现严重分歧。

　　又如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问题。美国支持北约一再东扩，在把许多中东欧国家和波罗的海沿岸三国纳入北约之后，还要把独联体的格、乌两国拉进北约。俄忍无可忍，便怒气冲天地进行反击。2008年8月的俄格军事冲突，实际上体现了俄美之间的尖锐矛盾和激烈争夺。冲突爆发后，俄立即宣布承认格鲁吉亚分裂地区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成为独立国家。美国则大力支持格鲁吉亚，推动格加入北约的进程，并坚决反对阿、南成为独立国家。乌克兰今年2月政权更迭后，宣布放弃加入北约，成为不结盟国家。尽管如此，美国并未松口，仍希望乌克兰将来能够成为北约成员国。总之，在格、乌问题上，俄美双方的立场依然对立，难以达成妥协。

　　此外，俄美两国在朝鲜核问题、中亚美军基地以及中东和拉美等地区也存在严重分歧和争斗。

　　争斗源于战略层面深刻矛盾

　　俄美关系之所以变化无常，双方经常发生争斗，有时甚至剑拔弩张，根本原因在于两国在战略层面存在深刻矛盾。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双方战略目标不同。美国力求建立单极世界，奉行单边主义，其战略目标是要使本国“绝对安全”，不允许世界上出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要求其他国家追随自己，成为“小伙伴”。为此，美国力求制俄弱俄，防止俄“东山再起”。俄则抱有宏伟的战略目标，要重振大国地位，实现“强国之梦”，参与主导国际事务，决不甘心久居人下，充当美国的“小伙伴”。正是由于存在根本的战略矛盾，俄美之间必然发生摩擦乃至冲突。

　　二是双方地缘政治需求不同。美国为了扩大势力范围，大力推动北约东扩，把中东欧国家纳入西方体系，甚至侵入独联体地区，策动“颜色革命”，挤压俄的战略空间。俄则具有“帝国”思想，力图恢复传统的势力范围，对美国在俄周边地区发动的攻势难以忍耐，要奋起抗争。同时，俄在世界其他地区也有自己的利益，不愿让美国为所欲为，而且力求重返中东和拉美。俄美两国地缘政治需求的碰撞，也必然导致双方产生矛盾和纠纷。

　　三是双方历史文化存在差异。美国自称是民主和自由的“灯塔”，并极力向世界各国推广美式民主。俄则地处东西方文明的交汇区，受欧亚多种文明的影响，其文化传统独具欧亚混合的特色。尽管俄强调自己是欧洲国家，而且按西方模式实行了一系列改革，但美国并不认可，始终认为俄具有专制主义传统，同西方文明有质的差别。俄在国内实行“主权民主”，美国更斥之为“民主的倒退”，是“专制独裁”，而且不断干涉俄的内政。由于俄美价值观的差异，必然导致双方在“民主”、“自由”、“人权”等问题上出现尖锐分歧。这也是俄美双方产生矛盾和纠纷的重要原因。

　　总之，“既合作又争斗”是俄美关系的常态。事实是，两国出现“合作多于争斗”的局面往往为时短暂，而“争斗多于合作”的局面却为时较长。当然，即使双方发生尖锐矛盾，剑拔弩张，也不会撕破脸皮，导致两国关系破裂，双方仍会留有余地，遵守“斗而不破”的原则。俄政府副总理伊万诺夫曾多次强调，俄美两国“已经不再是敌人，但还不是盟友”。看来，“非敌非友”、“既合作又争斗”就是俄美关系的确切定位。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