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将防洪能力弱的中小河流治理、小型水库加固列入全国水利基本建设大盘子,加大中央投资力度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蔡敏朱青
7月11日,安徽省安庆桐城市遭受特大暴雨袭击,长江支流大沙河干堤出现了多处坍塌溃破、漫堤溃破、涵闸出险等大小险情,4万群众生产、生活受到威胁,紧急转移4200余人,24500军民奋战溃堤一线。最险处的青草镇拦河坝岸堤决口近200米,成为安徽省这轮防汛工作中出现的最大险情之一。
同时,滁河、水阳江、西河等安徽省境内长江流域16条中小河流超警戒水位,其中永安河、青通河、水阳江新河庄站一度超保证水位,大小险情不断增加。13日下午,由于秋浦河水位快速上升,加之个别堤段高度不足,池州市贵池区联丰圩(1.24万亩)堤后出现散浸、管涌,经过军民奋力抢险,险情才得以控制。
不仅安徽告急。长时间的强降雨造成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地发生多处险情。据长江防总介绍,长江中下游干流水位持续上涨,多处超警戒水位;支流洪水不断发生,湖泊、圩垸险情不断。随着三峡水库泄洪以及长江上游将形成新一轮洪水,长江中下游各省市防洪压力加大,防汛形势更加紧张。
值得关注的是,在今年汛期,中小河流治理不足的问题再度凸显。《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安徽受灾一线采访中了解到,经过多年治理,长江、淮河等大江大河的防洪能力明显提升,在今年南方强降雨过程中,长江多个主要站点出现超警戒水位,但河堤及沿岸重要城镇均安然无恙。然而,中小支流则险情频发、小型水库隐患重重。
多位受访基层干群呼吁,在气候更加复杂多变,灾害频繁的新形势下,国家应扩大江河治理范围,将更多的中小河流和中小水库列入除险加固计划,全面提升江河湖泊防汛能力,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大沙河堤防洪能力不足七年一遇
在大沙河抗洪抢险的第一线,本刊记者详细了解了大沙河的相关情况,在全国中小河流中,它颇具代表性。
据了解,大沙河是长江安徽段菜子湖流域主要支流之一,河道总长度90.79公里,流域总面积1395.9平方公里。其防洪保护区涉及桐城市、怀宁县、潜山县等共15.2万人,耕地面积13.59万亩,是安庆市主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之一。另外,保护区内还有206国道、沪蓉高速公路、合九铁路。
处于如此重要地理位置的大沙河,却水患频繁。据安庆市水利局副局长陈晓阳介绍,菜子湖流域河流洪水均为山区性洪水,洪峰来势凶猛,给河流两岸防洪带来压力,而河道圩口堤防多为砂基堤防,又未能按设计标准达标,极易溃堤成灾。新中国成立以来,水患频繁的大沙河平均十年发生一次大洪水,每次均发生重大险情多处,始终是安庆市的心腹之患。
这是一组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条河流屡次受灾决堤的数字:1996年汛期,大沙河大堤全线出现滑坡塌方险段10处,长度约2430米。其中大王墩段护坡被冲垮,顶宽6米的大坝顷刻被洪水削去仅剩1米,抢险持续了4天4夜。
1999年汛期,大沙河柏年河上游右岸桐城段、人形河上游右岸潜山段堤防被洪水冲毁了一半。
2009年汛期,大沙河双港汪店、山明、周湖三段相继溃口,溃口总长度达200余米,受灾面积1.3万亩,受灾人口1.4万余人。
2010年7月11日,大沙河在青草、新渡、双港三镇多处堤防相继崩塌,漫堤溃破,总长度达1000余米,淹没农田6.63万亩。
陈晓阳说,和长江众多的中小支流一样,大沙河没有列入国家长江治理工程中。近几十年来,由于地方财力不足,这条河流几乎没有基本建设项目,往往是一到汛期就投点钱搞一下险段除险工程,而日常维护加固工作投入很少。目前,整个大沙河堤防防洪能力不足七年一遇,在近几年的大洪水中连年破堤,严重威胁沿岸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小型水库几成“定时炸弹”
与中小河流问题频发一样,中小病险水库是防汛工作中又一隐患集中区,受访基层水利专家指出,小水库已经成为我国防洪体系中最薄弱的环节和最大安全隐患。
7月以来,安徽省防指几乎每日都能接到小型水库险情上报。12日,潜山县黄埔镇陈冲水库、枞阳县麒麟镇小童水库(均为小二型库容10万方以上的水库)出现险情。13日6时,青阳县杜村乡建新水库(小二型)出现较大险情……
与安徽省相邻的江西省,连日来再度迎战长江流域高水位,中小病险水库问题同样突出。13日深夜至14日21时,江西全省共12座小二型水库出险,其中德兴市门前坞水库塌坑、渗漏险情,鄱阳县小浒坞、鄱阳湖、十二烈士、都昌县中馆镇新堰水库等4座小二型水库出现漫坝险情,都昌县中馆镇的杨梓、鸣山乡的金山等7座小二型水库出险。鄱阳县西河西联圩上游原青林圩段坝头约100米堤段出现漫顶。
安徽省水利厅农水处副处长王凤云介绍,安徽省现有在册的小型水库4552座。主要分布在江淮丘陵地区、大别山区和皖南山区,其中山区水库占水库总数的38%,丘陵水库占44.3%,平原地区水库占17.7%。全省小型水库总库容26.76亿立方米,保护农田1080万亩,人口635万人。
据统计,1960年~2001年,安徽省有23座小一型水库(库容100万方以上的水库)、98座小二型水库(库容10万方以上的水库)垮坝失事,平均每年3座,造成45人死亡、13人受伤、损坏房屋3641间、冲毁耕地2.45万亩,损失严重。2002年以来,全省小型水库虽未出现垮坝,但险情不断,如2003年汛期,淮河流域及皖南山区局部出现强降雨,445座小型水库出现漫坝、溢洪道损坏、集中管涌、滑坡、塌陷等重要险情,直接经济损失4000多万元,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安徽省的病险水库大都建于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主要用于农业生产和防洪需要。受当时资金少、技术力量欠缺、建设水平低和地质勘探不够的因素影响,这些水库本来就存在建设标准不够、设计施工质量不高等先天问题,加之多年来维修养护经费不足、专业维护人员不够,又长期运行,老化失修严重。
王凤云介绍,安徽省自2007年起,提出用3年多时间,先期完成全省1820座病险小型水库主体工程除险加固任务。其中小一型水库省财政补贴150万元/座,小二型省财政补贴50万元/座,市县财政1比1配套,其余再利用一些涉农补贴资金。地方财政配套压力大,特别是一些水库较多的市县,无力保证配套资金到位。目前,安徽省尚有300多座小一型水库、2000多座小二型水库需要除险加固。
中小水利防灾能力亟待提升
从这次特大暴雨灾害看,中小水利建设直接关系着江河湖泊整体防汛防灾能力,同样关系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受访基层干群普遍呼吁,首先需尽快将防洪能力弱的中小河流治理、小型水库加固列入全国水利基本建设大盘子,纳入国家治理计划,加大中央投资力度,提高防汛水平。
以大沙河为例,陈晓阳分析,像大沙河这样的山区河流,洪水具有突发性,来去较快。由于两岸堤防多由河砂筑成,受流速较大洪水冲刷,堤脚极不稳定,堤身易失稳,单靠加高加固堤防达到防洪标准较为困难,因此,迫切需要兴建以防洪为主的控制性水库工程。通过下浒山水库调蓄并配合下游堤防和湖区圩口堤防加固,可使大沙河菜子湖湖区的防洪标准从目前的不足7年一遇提高到20年一遇。这一水库建设已列入《全国大型水库建设规划(2008—2012)》、《安徽省水利发展“十一五”规划》。安庆市已编制完成水库工程可行性研究等一系列报告,亟待国家发改委批准立项。
而小型水库一半以上属村集体所有,相当部分农村小水库是靠村民承包养殖维持运行。农村税费改革后,“两工”和堤垸保护经费逐步取消,小型水库维护更成“无源之水”。受访的多位基层水利干部反映,水库工程是民生公益性工程,一些水库表面看起来灌溉面积不大,但是一旦出现垮坝、漫坝险情,威胁的可能是相当大范围的群众,涉及公共安全。目前只有一小部分重点小型水库列入了国家除险加固计划,国家应统筹考虑将更多的小型水库纳入中央除险加固范畴,加大中央水利资金对这些水库的投入力度。否则它们很可能就是一个个定时炸弹。
另一方面,需理顺农田水利管理体制,加大养护力度。重建设,轻养护,甚至基本没有养护是小水库、支流堤防险情频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目前在基层,小型水利工程管理体系不健全,管护措施不到位,使一些水利工程过早失去设计效益。
王凤云介绍,和全国其他省市一样,1987年按照国家政策规定安徽省各地相继设立水利站,作为县水利局的派出机构管理基层水利设施,至2000年以前,全省拥有1500多个水利站,基本实现了乡镇全覆盖。但是之后几年,经过几轮机构改革,乡镇“七站八所”撤并,工作有一定专业性、季节性的水利站受到很大冲击。水利人才要么流失,要么留在农业综合服务站,被日常的计生、农技等等各种工作占用了大量精力,专业退化。这种状况下,在基层农村,包括小水库、小河堤等水利工程只要没有出现突发事件,日常管护因为表面看起来不那么紧迫,基本没人顾得上。据统计,目前安徽全省1283个农业乡镇有水利站的仅390个,占乡镇数不足1/3,人才青黄不接。
受访基层干部建议,应在一定层次恢复农村水管体系,将村里的水库管理权收回到乡镇,设立专门机构、人员和固定经费统筹管理小水库、农村饮水安全、面上水利工程等农村公益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