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圆桌专家激辩：“没收财产”侵犯私有权？

　　“没收财产”是《刑法》规定的附加刑 较多适用于经济犯罪 该条款是否已过时

　　专家激辩 没收财产侵犯私有权?

    圆桌嘉宾

　　丰台区人民法院 刑事审判庭 云强法官

　　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吴骋律师

　　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  常铮 律师

　　中国人民大学 法学院 李奋飞 副教授

　　“判处没收财产主要是起威慑作用，只要是依法剥夺的就是合理的，犯罪人的生命都能被剥夺，何况其财产”

　　“从统计数字来看，没收财产的执行率是很低的，基本上都得不到执行”

　　“在家庭共有财产的执行上，绝不能因一方犯罪而剥夺无辜一方的合法权利”

　　“犯罪人财产被没收可能会对其打击较大，不利于对其的改造”

　　热点 话题

　　“没收财产”是《刑法》中规定的一个附加刑，一般在经济犯罪中适用。其特点体现为：不问财产来源合法与否，直接对犯罪人所有财产的一部或者全部无偿收归国有。

　　纵观一些刑事判决，法院在判处没收财产时，往往没有明确的数额规定，而是笼统地一语带过，既不列举犯罪人财产的内容和范围，也不写明财产的具体数额。那么，法官是否应该确定具体数额呢？“没收财产”的条款又是否已经过时呢？

　　嘉宾观点

　　话题1 “没收财产”的数额是否在判决中确定？什么情况下会没收被告人全部财产？

　　没收财产 法官需裁定具体数额

　　云强（以下简称云）：根据《刑法》第59条的规定，“没收财产是指没收犯罪分子个人所有财产的一部或全部，没收全部财产应对个人及其家属保留必需的生活费用，不得没收其家属所有或应有的财产”。

　　没收犯罪人全部财产的时候显然不用标明数额，而没收其一部分财产时则需要标明具体的判处数额。如黄光裕案，判处没收财产2亿元。

　　基本上，只有对于主刑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的，附加刑才会判处没收全部财产。

　　吴骋（以下简称吴）：一个人若被判处“没收财产”，那么具体没收多少财产法律是没有明确规定的，具体数额由法官裁定。

　　话题2

　　“没收财产”在执行中会遇到哪些问题？比如夫妻共有一套房子如何执行？

　　一人犯罪

　　不殃及家属应有财产

　　云：最高人民法院2010年2月10日发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财产刑执行问题的若干规定》规定，财产刑由第一审人民法院负责裁判执行的机构执行。在具体实践中，有的法院是由执行厅执行，有的是执行局执行。

　　关于在执行中会遇到什么问题，应根据个案分析，并没有具体的套路，啥问题都是可能有的。

　　比如，夫妻共同居住的一套房子的情况，要是犯罪分子就这一套房子，也不一定就得剥夺。

　　李奋飞（以下简称李）：执行中遇到的问题一方面同民事执行中的问题一样，体现为行为人及其亲属等隐匿、转移财产等行为。另一方面，是犯罪人无实际履行能力。

　　因此，在具体执行上，应参照民事执行中的比例原则。在共有财产特别是家庭共有财产的执行上，更是绝不能因一方犯罪而剥夺无辜一方的合法权利。

　　实施执行

　　怎一个“难”字了得

　　吴：执行问题也是律师比较困惑的问题，规定应由一审法院的执行机构执行，但在实际审判中，审判机关忙审判都忙不过来，往往没人去执行。

　　同时，在执行时，普遍遇到的问题还有，如何分割犯罪分子的个人财产和其家人的财产，又该怎么执行相关刑罚。

　　如犯罪人只有这一套房子还是和妻子共有的，在实践中将很难落实，毕竟不能让对方拿一半的房款再去买到大致一样的房子，这就可能引起犯罪人妻子的住所问题。

　　其实，从统计数字来看，没收财产的执行率是很低的，基本上都得不到执行。

　　常铮（以下简称常）：此外，被执行的财产在异地的可由财产所在地的法院代为执行。

　　在执行时，个人财产可能难以摸清，会涉及其子女、配偶、父母等亲属的财产。总之，就是一个“难”字，难的方式各异。

　　话题3 “没收财产”和“罚金”的区别是什么？

　　罚金仅指现金 没收财产包括动产

　　云：首先，二者的程度不同。 “没收财产”和“罚金”都属于附加刑，《刑法》中规定的附加刑有：罚金、剥夺政治权利、没收财产。罚金显然最轻，没收财产比较重。

　　其次，二者的内涵不同。 “罚金”顾名思义，是以现金为对象。“财产”包括动产、不动产，只要属于财产范畴都可以没收，而罚金范围较窄。

　　第三，二者的执行方式不同。罚金执行方式灵活，在判决指定的期限内分期或一次缴纳，对于不缴纳的要强制缴纳，由于遭遇自然灾害或其他实际困难无法缴纳可酌情减少或免除，而没收财产应立即执行，很严格，就相当于通常所说的“抄家”。

　　一般来说，罚金和没收财产不会一起判罚，除非有的被告人是数罪并罚，就有可能既判罚金又判没收财产。

　　判处没收财产

　　可能引起仇视心理

　　常：罚金无最高限额，也有可能比没收财产更多，且实施起来会比较容易，而没收财产若无实际根据就很难执行。

　　如果在实际审判中已扣留部分财产，就可以从这些财产里执行没收。

　　没收财产和罚金对犯罪人的冲击是不一样的，犯罪人财产被没收可能会对其打击较大。我个人认为，这可能会引起犯罪人对于社会的仇视心理，不利于对其的改造。

　　罚金可分期缴

　　没收财产立即执行

　　李：没收财产刑和罚金刑是我国刑罚体系中的两种财产刑，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二者又有本质的不同。

　　罚金是法院强制犯罪人或单位向国家缴纳一定数量的现金，而没收财产是对犯罪人所有财产的部分或全部，强制无偿收归国有。

　　罚金不仅包括犯罪分子现有财产，还有其将来可能取得的财产，而没收财产仅限于犯罪分子现有财产。

　　罚金不仅适用于对犯罪人的处罚，也适用于对犯罪单位的处罚，而没收财产则仅限于对犯罪人的处罚。

　　正是因为形式上相似的罚金和没收财产有着如上不同，决定了多罪并罚时，经常是不止判处了罚金刑且判处了没收财产刑。

　　话题4 “没收财产”是否已过时？是否侵犯个人财产私有权？

　　生命都能被剥夺 何况其财产

　　云：由于没收的不是违法所得，而是合法的财产，就有人质疑这是否侵犯个人财产所有权或其继承人的继承权。

　　既然该条款已写入法律，就说明他有合理之处，法官就该严格执行。条款是否合适，是否过时，应由立法专家进行探讨研究。

　　没收财产其实自古就有，生命刑与财产刑相结合，是古代统治者常用的手段，人给斩了，家也抄了。

　　在当今来说，没收财产是为了剥夺犯罪人的生存条件，使其无潜力再去犯罪，有利于社会安定。

　　有的学者认为，没收财产剥夺了犯罪者回归社会为社会做贡献的潜能，认为应该废除，但这很可能只是一个良好的愿望。

　　事实是，犯罪分子出狱后，还可能继续用大笔的钱危害社会，所以，还是应该限制其财产。其实，别的国家也有类似规定，只是不这么说而已。

　　我们现在判处没收财产，主要是起到威慑作用，只要是依法剥夺的就是合理的，犯罪情形严重的，犯罪人的生命都能被剥夺，何况其财产，但我们可从是否有必要对条款进行修订的方向进行考虑。

　　任何刑罚都有利弊，所以生命、自由、财产、资格等刑罚都可组合应用，对犯罪人的行为做出合理判罚。

　　侵犯财产私有权 与宪法冲突

　　吴：站在国家的角度来说，没收财产会从根本上打击犯罪人的经济基础和物质条件，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也能达到很好的效果，但对公民个人财产的私有权还是有所侵犯的，毕竟法律规定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所以没收财产还是和宪法有一定冲突。

　　此外，个人财产和犯罪人的犯罪行为并没有关系，因此，没收财产可能就会伤及无辜，如犯罪人的子女和配偶等，这种情况就和《刑法》罪刑一致、罪责自负的原则相悖。

　　至于该条款是否过时，应看目前我国是打击犯罪重要，还是保护人权重要，这是由立法者思考的问题，而且能否用罚金代替没收财产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改良思路。

　　实际执行有困难 条款意义何在

　　常：很多国家并无该条款，我国存在该条款有合理之处，但可根据不同的角度来考虑，国家立场是打击犯罪，律师则可能更倾向于保护人权。

　　现在，没收财产在实际执行时确实有困难，那么该条款的意义何在，是否有必要是立法机构值得探讨的。

　　涉及没收财产的相关案例

　　人名 职务 罪名 刑罚

　　王益

　　国家开发银行原副行长

　　受贿罪

　　死缓、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郭京毅

　　原商务部条约法律司副司长

　　受贿罪

　　死缓、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陈良宇

　　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

　　受贿、滥用职权两罪并罚

　　有期徒刑18年、 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

　　本版撰文/那佳 制图/刘江

　　本栏目与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