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人为啥感动不了中国

　　看到“中国工人”成为2009年《时代》周刊年度人物的那一刻，我想，这其中也许有某种政治意图，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和痛楚：为什么这种荣誉不是来自国内？

　　2009年12月16日，美国《时代》周刊宣布，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当选为该杂志评选的2009年年度人物，同时入围的还有“中国工人”（China workers）这一特殊群体。

　　《时代》周刊指的是中国2亿多的“农民工”。《时代》周刊是美国影响最大的新闻周刊，有世界“史库”之称。《时代》评价称，中国经济顺利实现“保八”，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继续保持最快的发展速度，并带领世界走向经济复苏，这些功劳首先要归功于中国千千万万勤劳坚韧的普通工人。《时代》周刊总编辑理查德·斯坦格尔说了一大段话来赞扬中国工人的力量。他说：“几乎每年，中国对全球经济的发展都至关重要。没有中国工人，就没有中国8%的经济增长，世界经济也会处于最糟糕的境地。所以中国工人是观察中国对世界影响的一个角度，这种影响实在是无法估量。”英国《卫报》评论说，“中国工人”虽然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但正是这样的概念让人们难以忘记中国这个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快的国家，中国的成功正是来自数以千万计的、草根阶层的中国工人。

　　这种来自意识形态迥异国家的评价，让我觉得安慰，感觉到一种客观的感动。好像做了好事自己家人不夸，外人使劲夸你似的。

　　为什么中国工人也就是农民工的巨大成就在国内长期处于忽略状态？没有学者为他们代言，没有公众关注的目光投向他们。在城里人鄙夷、不屑、冷漠的目光里泊着他们苍凉的心。但是，在城里人目光之外，却是他们的自信与坚定。去年10月，办公楼装修，我在灰尘密布的楼道里看到他们——头戴安全帽，怡然自得，从容自如，俨然是这幢大楼的主人。那一刻，我恍若看到了久违的工人老大哥！的确，他们已经是中国的产业大军、世界经济的脊梁了！而这一切都是悄然的、没有任何声张的、在城里人不知不觉麻木中、在一年一度农民工返乡潮中，中国已迎来了产业大军的更新换代！城里人用惊异的目光望着他们，心里一片茫然，小声嘟囔着：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呢。是耶？非耶？当真没有做好准备，还是压根就不想准备什么？

　　还是看看安邦集团总裁的评价吧：中国的“农民工”群体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处于边缘化的位置，但他们年轻，有活力，求知欲强，富有竞争精神，这些都使得中国充满了活力，也增强了这个国家的竞争力。这样充满尊严和平等的评价却也来自国外咨询机构！身为国人，真让我惭愧不已！

　　想起了那首久违的老歌《咱们工人有力量》。今天有谁还记得？谁会被那种钢花四溅的劳动激情所感染？1947年，音乐家马可就是被工厂里熊熊的炉火、隆隆的机声和工人们的劳动热情所感染，创作了这首热情豪迈的新中国工人阶级之歌。从此，这首工人之歌，翻山越川，唱遍了全中国。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嘿！发动了机器轰隆隆响

　　举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好生产哟，

　　造成了枪炮送前方！

　　嘿！嘿！嘿！嘿！

　　咱们脸上放红光！

　　咱们的汗珠往下淌

　　为什么

　　为了求解放

　　为什么

　　为了求解放

　　嘿！嘿，

　　为了咱全中国彻底解放！”

　　重温这首热情洋溢的老歌，仍被深深感染。歌词的基本内容用在今天农民工身上也很贴切，但是无论唱歌的人和歌中的人怕早已没有了那份豪迈情怀。偶尔歌厅里唱一唱，也是怀旧甚至调侃而已。而工人阶级的地位也沦丧到了令人不堪的境地。农民工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2007年，一项上海4000户入户调查显示，仅有1％的人愿意做工人。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垄断性企业、金融保险等成了就业的热门首选。当我们把聚焦灯对准企业家、金融家这些所谓成功人士时，必然会失去对默默无闻普通劳动者的赞美之心，甚至走上拜金主义迷途。最近，美国一项调查显示，中国人的拜金主义最严重。我们曾经反复批判过资本主义的拜金主义，现在却轮到自己了，是悲哀还是讽刺？

　　但与此同时，数以亿计的中国工人，起早贪黑，奋斗不息，以远远低于发达国家的工薪，创出了中国制造的奇迹，积累起从国家到企业的巨大财富。

　　金融危机，是他们最先默默承受了失业的打击，来自农村的2000万产业工人被迫返乡，场景悲壮。中国工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又何止于迎战一场影响深远的金融危机！中国工人创造出了巨额的“劳动红利”，但他们自己的收入增长远远低于资本收益的膨胀。在那些争名逐富的氛围中，劳动者默默存在，甚至已经习惯被忽略。

　　对他们，我们缺少公正的评价体系，缺少起码的社会良知。今天，该是重新评价中国工人贡献的时候了！除了对他们充分肯定外，还应心存感恩之心，给他们平等的人格和尊严。农业部部长韩长赋在谈到新生代农民工时表示，城里人对他们的态度应该是：用城市文明和城市文化同化他们，而不是排斥他们。绝不能在城市里再搞出个“二元结构”，防止出现一些国家现代化大城市边缘的“贫民窟”现象。

　　这种语气听起来仍是以城里人为主体、像欢迎客人似的主人心理，离感恩之心还差很远很远-什么时候，城里人真正有了感恩之心，对面相逢，亲热叫一声：大哥！农民工（那时绝不会再叫这种歧视性称呼了）大哥就可能和城里人一样享受平等的日子了，久违的劳动者最美的情怀也许会开始复苏-

　　2010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