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正：挑战郎咸平的“穷市长”

　　王敏正：挑战郎咸平的“穷市长”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胡雪琴|云南报道

　　“穷市长王敏正挑战郎咸平，称西方经济学不合国情”——7月27日，边陲云南昭通市的一场论坛让原本远隔千山万水、职业身份并不相同的两人同时走上了前台。一时间类似报道见诸各种媒体。

　　如果说郎咸平大名鼎鼎，那么，昭通和昭通的这个“穷市长”王敏正的知名度则小得多。事实上，除了“穷市长”外，王敏正还有好几个类似的名头。2008年，作为一位经济学博士上任，被称为“博士市长”；去年，因亲自带队去重庆推销昭通苹果，被称为“苹果市长”；今年，因进行网络问政，被称为“网络市长”，而他“内心深处更希望做一个能有效改善老百姓生活福祉的‘民生市长’”。

　　他为什么会和郎咸平发生碰撞？近日，本刊记者对王敏正进行了独家专访。

　　穷市的机遇与论坛的缘起

　　昭通的确曾是个贫瘠之地。

　　作为云南省人口大市之一，由于历史和自然的原因，昭通一度成为被遗忘的角落，经济发展指标均在云南省倒数。昭通11个县区中就有10个是国家级贫困县，被称为云南扶贫攻坚的“上甘岭”。

　　近3年来，昭通发生了巨变。在金融危机中，2009年1月-2月份，昭通市的固定资产投资增幅就达到了83%以上； 同年一季度，该市招商引资到位资金，同比增长320%……种种迹象都显示了昭通的复苏。

　　王敏正展望未来，“昭通将成为雄踞祖国西南的一座大城市，成为云南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增长极’。”

　　何以有此底气？王敏正向《中国经济周刊》透露，这来源于昭通迎来的一次历史性机遇，这就是滇东北城市群被纳入到“云南省‘十二五’规划草案”中。

　　云南省“十一五”规划仅提出了五个城市群。王敏正坦言，在多方努力下滇东北城市群被写进了云南省“十二五”规划。由此，云南省确立了六大城市群的战略构想，即滇中、滇东北、滇东南、滇南、滇西、滇西北。

　　滇东北城市群与其他城市群都是几个城市的联姻不同，它自成一体，由昭通市行政区划内11个县区组成。

　　滇东北城市群如何发展？急需借助于外脑，汇智聚策。据王敏正介绍，本次“2010昊龙论坛”原本是昭通一家本地企业——昊龙实业集团公司成立十周年的庆典活动。在论坛主题征求他的意见时，王敏正毫不犹豫地确定为“滇东北城市群与产业发展”。郎咸平作为经济名家，也是第一位来到昭通的经济学大腕专家，自然受到王敏正等昭通人的青睐。

　　充满火药味的论坛

　　不过，论坛的发展可能出乎很多人意料，包括王敏正。论坛的演讲嘉宾主要为两位，王敏正与郎咸平。作为昭通市市长，王敏正首先开讲。

　　作为经济学博士，他有经济学理论功底；作为市长，他有治市实践。在昭通这样一个贫困的地区如何发展经济？他提出了“民生资本论”，并如此描述，“资本一旦和民生相结合，资本就摆脱了贪婪的面孔，在道德上和华尔街划清了界限，一下子变得可亲可爱起来了。”他还详细论述了五篇资本大文章，即社会间接资本、产业资本、人力资本、生态资本、资本运作。

　　据在场者说，王敏正的发言赢得了现场公众一片掌声。

　　郎咸平则抛开了“滇东北城市群建设与产业发展”这个论坛主题，而是就中国整体经济形势做了分析和论断。他认为，国家很多地方采取的措施“本质就是利用明天的产能过剩消化今天的产能过剩。”

　　郎咸平说，“我就以中西部高速公路为例，在中西部建设的高速公路有没有车在跑？没有多少车，这就是用钢筋水泥堆出来，消化了钢筋水泥的产能，看起来红红火火的，可是建完了却没有车跑，这立刻产生产能过剩，由于不再需要钢材和水泥，就把这两个行业打回原形，因此中国已经产能过剩，将二次探底。”

　　他还批判了地方政府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千方百计疯狂招商引资”带动GDP增长的方式，“GDP主要是钢材水泥堆起来的，占到61%，消费只剩下29%”。

　　“郎旋风”的确畅所欲言，也不顾及旁边的昭通市长在座。其实，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投资仍将是拉动昭通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而招商引资也是昭通市的头号任务之一。

　　同为现场嘉宾的云南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导师徐光远教授当即辩驳。他指出，政府加强基础设施建设，“钢筋水泥的GDP”，为西部经济发展提供了一个平台。现在，又逢国家制定了第二轮西部大开发十年规划，特别讲到乌蒙山区作为这次第二轮开发的重点。“我们不利用政策的机遇去积极发展，那我们不是历史的罪人吗？”言辞中不无激动。

　　“眼看论坛气氛有些激烈。我出于好意，便和主持人商量，让他引导一下，使得现场观众与郎教授有更多的交流机会。”王敏正向记者回忆道。

　　不料，这一提议给郎咸平招来了更猛烈的炮火。演讲时颇富激情的“郎旋风”也没料到，现场一位云南大学教授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声色俱厉地直接向郎开火：“你是教授，我也是教授，你是博士，我也是博士，你对中国的国情一点都不了解，你应该尊重知识。”而郎咸平则淡淡回答道：“为什么今天请（来演讲）的是我而不是你？”

　　对此，现场听众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表情尴尬。随后，郎咸平因“赶飞机”而提前离开了会场，而王敏正把他送到了楼梯口。最后，主持人以一句“教授这种学术质疑精神值得尊敬”来打圆场，讨论的火药味才渐渐散去。

　　就在郎离去后，剩下的嘉宾还依旧发言。最后，王敏正说道：“郎教授是经济学界的专家，有很多独到的思想和见解，但我们中国的潜力巨大，我不完全赞成郎教授的观点。中国的城市化水平2009年才46.6%，我们终究要走到70%，甚至75%。我们的昭通包括到贵州的毕节，很多乡村还没有通路，这需要多少钢筋水泥？中央应该在新一轮的西部大开发当中，大力的倾斜，把这些基础设施建起来，我们的空间依然巨大。”

　　就是这一句“我不完全赞成郎教授的观点”，被媒体报道为了“穷市长挑战郎咸平”。

　　王敏正VS郎咸平：

　　“西部离不开钢筋水泥GDP”

　　王敏正对郎咸平的哪些观点不认同？理由是什么？在记者的专访中，王敏正向《中国经济周刊》谨慎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郎咸平：

　　中国经济呈W型二次探底

　　王敏正：中国经济呈“√型”，不会二次探底

　　原因就在于中国经济地域广阔，区域差异大，发展不平衡，这是劣势，但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优势。中国地区差异为中国经济发展准备了充足的空间。如果中国经济发展出现缓慢的迹象，那我们就可以把钢材水泥放到西部去。通过发行西部国债的方式，很快消化掉这些钢筋水泥。

　　昭通很多自然村落路不通，车难进，人难出。“要致富先修路”，虽然这个口号有点老，但对西部来说，基础设施建设成为当务之急，这是今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如果这些基础设施建设都没有完成，发展就失去了腾飞的平台，也很难得到发展。

　　钢筋水泥GDP仍然是西部现阶段发展离不开的形式。只有经济发展了，才能有基础、有实力让百姓致富，才能实现社会进步，实现和谐发展。

　　郎咸平：

　　招商引资，西部地区做得好的有重庆模式

　　王敏正：昭通不能套用重庆模式

　　郎教授作为纯经济学家，我本人作为城市政府的决策者，考虑问题的思路不太相同。作为城市政府管理者，我们做一切工作，都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昭通与重庆虽然都是西部地区，但二者发展阶段差异很大。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对核心竞争要素的培育，对经济工作的着力点是不一样的。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社会经济发展阶段分成几个阶段：第一是资源导向，第二是投资导向，第三是产业导向（创新导向），第四是富裕导向（知识导向）。有些发达地区已经完成了投资导向，进入了创新导向或者富裕导向；但不发达地区可能还徘徊在资源导向或者投资导向的初级阶段，这是由不同地区的历史发展形成的，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昭通目前是投资导向和产业导向并重，尽快完成投资导向任务，加速产业布局，谋划未来。

　　郎咸平：

　　中国的GDP“钢筋水泥”占到61%，消费仅占29%

　　王敏正：西部离不开钢筋水泥GDP

　　钢筋水泥GDP对全国来说，可能是坏的GDP，但对西部来说，恰恰是离不开的GDP。第二轮西部大开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举个例子：

　　2008年初，昭通遭遇了席卷南中国的罕见冰雪灾害。一时间，交通阻隔、电力中断，特别是地处“鸡鸣三省”滇、川、黔三省结合部的镇雄、威信两个县，灾情特别严重。作为市长，我当然要和灾情最严重地区、最需要帮助的人民群众在一起。但说来惭愧，从市府所在地的昭阳区到镇雄和威信两个县，还没有一条等级公路。我必须绕一个大圈子，经过贵州省的两个县，耗时10多个小时，才赶到受灾群众中间。

　　我认为，中国的第三产业对GDP贡献率被严重低估。中国人的传统消费习惯，习惯于自我服务，譬如我们在家做饭，这就没有算在GDP内。类似情况还有很多。

　　其次，纵观各国经济发展历程，一个大国第二产业达不到一定高度，第三产业就迅速发展，这个国家的发展就缺乏后劲。第二产业的比例应该超过50%，再进行产业结构的调整，让二产下调、三产上升，而且三产比例不能过高，如果像美国那样超过70%，最终会导致经济发展空心化，后继乏力。

　　因为第三产业服务对象一类是生产，一类是消费，即百姓群众生活。但高端的第三产业服务，譬如金融、保险、物流、信息业主要是为第二产业服务。同时，第三产业消费者的财富相当一部分亦来自于第二产业。因此，第二产业的发展不能偏废，在西部地区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