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姨跌落沙井,造成骶4椎体结构紊乱,住院至今已一个多月 羊城晚报记者 蔡弘 摄 |
沙井
坑人
羊城晚报记者 林世宁 实习生 资勇庭
偌大城市还管不住一个小小的沙井盖?
9月13日,广州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并原则通过了《广州市井盖设施管理试行办法》(以下简称《办法》),此举有望结束广州沙井“多方所有,缺乏管理”的状况。
可细心的市民留意到,《办法》并未说明被无盖沙井所伤后进行索赔的具体程序,“规定虽然有了,但老百姓却不知如何去用,那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街坊老何为跌落沙井受伤的妻子索赔的经历,正说明了身处弱势的受害者维权之难……
事件:搭公交时连人带盖跌落沙井
街坊老何一家是多宝街旧城改造搬迁户,现租住在白云区金沙洲环洲三路春和一巷的廉租房内。老何曾在国企工作,后来跳槽到番禺一民企做副厂长。1999年查出糖尿病,后来病情日益严重,老何四肢残疾,工作没了,积蓄花光了,生活日益拮据。老何现已是2级残疾,平时要靠残疾人车代步。老何的妻子谭姨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女儿刚上大学一年级,全家人仅靠每个月经营报刊亭1000多元的收入和几百元的低保金生活。
今年8月10日清晨6时许,老何一家三口原打算同挤一辆残疾人车赶去宝华路的报刊亭,可刚出家门却发现车胎气不足,于是谭姨下车在金沙洲路站改搭公交车。上车时,谭姨的右脚刚踩上公交车,她左脚下的沙井盖突然侧翻,连人带井盖一起跌落下去。“幸亏她身后等车的两位街坊及时搀扶,不然肯定整个人掉进沙井。”老何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9月15日下午,记者来到金沙洲路站,“坑伤”谭姨的沙井就在站台对出位置,是一个长方形栅栏状井盖的排水沙井。据了解,谭姨当时左脚踩在沙井盖的一角,沙井盖不知为何松脱而突然翻落。目前该沙井盖已被修复。
老何见妻子被沙井所伤,第一时间报警求助。女儿阿贞回忆说,“当时只看到我妈左腿擦伤一大片,她疼得连路都不能走了,坐在路面一个劲地呻吟。”老何起初以为妻子只是皮外伤,便陪她到派出所做笔录,可进行到一半谭姨实在疼得受不了,中途前往医院检查。
“医生说要拍片,费用要几百块钱”,何先生听完当场就蒙了,“这么多钱一时还真拿不出来。”老何只好离开医院,返回派出所,“我要查清这沙井究竟是谁的,医药费该由他们来出”。
索赔:接连三天维权找出沙井主人
9月15日,记者在老何家中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谈,他手中厚厚一沓资料揭示了他维权过程的坎坷。
第一天:被多个部门踢皮球,无奈找到市信访局
事发当天老何返回派出所后,办案民警帮他四处打电话询问,希望能确认该沙井的权属人,可先后联系了市政、街道办、土地开发中心等部门,肇事沙井无人“认领”。民警也一筹莫展,老何只得自己想办法寻找沙井主人。
老何先拨通了广州市土地开发中心的电话,对方回复称:“沙井盖不归我们管,你去街道办事处问一下吧。”8月10日上午11时许,老何来到金沙洲街道办事处城管科,可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无人接待。随后老何又转到信访维稳中心,直到接近12时,才有一位自称是街道办事处主任的男子出面接待老何,他答应下午给老何一份沙井移交文件的复印件。
8月10日下午2时许,老何拿到一份《市政设施交接书》的复印件,文件显示“金沙洲小区A1线道路、管线设施”已于2005年移交给当时的“广州市市政园林局市政设施管理处”管理,由广州市市政工程维修处负责养护。老何随即拨通了“市政园林局”的电话,接电话的女子说“市政园林局已经撤销,有关沙井这一片可能划归城乡建委了”。
老何接着又拨通城乡建委的电话,接电话的男子也否认己方是该沙井的权属人,并建议“你有什么事就去信访局吧”。
8月10日下午4时许,老何来到了广州市政府信访局,出示了派出所报案回执、《市政设施交接书》、残疾证等材料,一位姓张的副处长亲自接待了他。了解情况后,张副处长写了一份给荔湾区人民政府的公函,其中介绍了事发经过,并要求荔湾区政府垫付谭姨的医药费。当天下午5时许,老何来到荔湾区政府信访局,接待工作人员让他直接去多宝街道办事处。可十多分钟后,老何找到街道信访办时,负责人却不在。
第一天的维权至此结束,老何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多少电话,“这都是被逼的,看着老婆躺在书报亭里疼痛得都不敢动,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怪沙井管理混乱,各部门能推的就尽量往外推,没人肯认。”
第二天:在街道做了多份记录,再次找回市信访局
8月11日一早,老何就赶到了多宝街道办事处,希望能拿到钱去给妻子看病。
从早上8时半许到下午3时许,先后有5人出面询问老何具体情况,并做记录。
下午3时许,老何所属泰华居委会的一位姓李的工作人员赶来街道办,她对老何说想去他家里走访,老何一听就非常生气,“你究竟是要看人,还是看家?我老婆就在附近书报亭里躺着,你不去看她,去我家里看什么?你们如果不愿意出钱,我马上去找市政府。”记者曾向多宝街核实此事,街道负责信访工作的副调研员廖先生说,“我们当时完全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却被老何拒绝了”。老何也承认自己当天一度在街道办大吵大闹,扰乱了正常办公,街道办工作人员只得报警求助。下午4时许民警赶来后,老何做了当天第6份“笔录”。
8月11日下午4时半许,老何离开多宝街道办再次来到市政府信访局,老何说,“张副处长一见到我就知道我肯定没拿到钱又回来了,他说,‘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明天我把城管委、建委等部门的人找来给你处理。’”
第三天:逼问下,白云区水务局“认领”沙井
8月12日早8时半许,老何再次来到市信访局,张副处长先找来广州市城乡建委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老何说,“他们看了资料说这沙井的确不归他们管,然后就离开了。随后市城管委的一位姓李的处长赶来,他看了资料就说,‘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沙井应该属于白云区水务局。’”
随后李处长陪老何来到金沙洲路公交站的现场,约两个小时后,白云区水务局有工作人员也赶到,“李处长问他这沙井是不是他们的,那人支支吾吾不承认也不否认。后来李处长有点生气,究竟是不是你们的,要不要我打开资料给你看?最后白云区水务局的人才承认了沙井是他们的。”老何回忆说。
后来召开的由市城管委、市民政局、白云区水务局、多宝街道办、市政工程维修处等多方代表参加的协调会上,正式确认了事故责任方为白云区水务局。因该沙井的养护工作由市政工程维修处负责,所以赔偿责任由其承担。会上白云区水务局提出一次性赔偿,但老何不同意,“病医好为止,实报实销。”协调会最终商定,鉴于老何的家庭状况,由多宝街道办和市政工程维修处先垫付谭姨的医药费,事后再由责任单位统一赔付。
据市信访局的张副处长介绍,事情最初的难点就在确认沙井的权属人,后来全权委托给城管委的李处长去查找。同时他也与民政部门取得联系,做好了万一找不到沙井主人,就启用紧急医疗救助的备用方案。
追踪:尾椎骨折住院一个月将出院
8月13日上午,老何拿到了街道办垫付的1000元医药费,耽搁了3天,他终于有钱把谭姨送到医院检查。X光片显示谭姨的尾椎骨骨折,需要住院医治,多宝街道办又垫付了2500元,谭姨顺利住进医院。随后市政工程维修处预付的5000元也存入了医院账户。
老何告诉记者,谭姨住院至今,已经基本康复,但是走路超过10分钟受伤部位还是会疼。“医生说她9月19号就能出院了。”
老何说,目前医药费已过万,他希望多宝街道办或市政工程维修处能尽快结清医疗费,让谭姨可以顺利出院,此外老何还列了一份总额6.7万多元的赔偿清单交到了市政工程维修处,“其中包括误工费、医院护理费、后续治疗费、精神赔偿等,这都是我们应得的。”老何说。
质问:向街道求助为何遭遇“刁难”
老何的维权之路可谓一波三折,为何第一天看似顺利,第二天却在街道办遭遇“刁难”?多宝街道办负责信访的副调研员廖先生道出了其中难处,“老何家境困难,我们都知道,谭姨遭遇意外,我们也很想帮忙,可有时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首先我们要考虑街道财政能力,万一垫付数额太大承受不起怎么办?其次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其他有困难的居民来街道求助,那我们如何应对。此外我们还要考虑这笔钱究竟要从哪里出才能合乎规定,万一以后不能收回那又该如何处理。有太多问题要考虑,所以8月11日,老何提出要求时,我们并不能立即答应。”
提议:迟来的实施办法仍有待细化
回想起自己维权的过程,老何感慨“真是浪费了太多公共资源了”。9月14日,广州各大媒体都报道了《广州市井盖设施管理试行办法》出台的消息,老何看到报道后虽然欣慰,但也有忧虑,“《办法》只是认定了责任方,却没有教受害人如何去维权,总不能每单事都像我这样处理吧”。
记者采访时,老何一再强调,自己现在旧事重提,绝不是要给政府部门找茬,“我只是想说明,被沙井所害后维权真的很难。《办法》是用许多人血的代价换来的,虽然迟到,但总算是有了。接下来更重要的是政府要告诉老百姓如何去用,没有具体操作指引的话,规定也只能是一纸空文。另外,如果受害人是像我们这样的贫困家庭,在未确认沙井权属人之前,伤者的医药费究竟该由谁出,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报料人何先生,三等奖1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