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水资源危机临近 水资源比石油天然气更珍贵

　　刁莉

　　在干燥的中亚地区，有一种资源，十分宝贵而且稀缺，甚至比石油天然气还要重要，这就是水资源。

　　所谓中亚地区，主要指苏联解体后的中亚五国（包括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以及土库曼斯坦）和阿富汗。在过去的18年里，大多数的外国投资者都把精力集中在该地区的能源和矿物资源采掘行业，但目前该地区的水资源危机越来越严重。

　　18年的复杂谈判

　　中亚干燥的气候使得水资源十分匮乏，而且分布又十分不均匀。这一区域主要有两条河流，1500英里长的阿姆河和1380英里长的锡尔河。

　　从1918年开始，苏联试图通过调配中亚的水资源以促进农业的发展，进而获得较大的全球棉花市场份额。自上世纪40年代，在中亚建设统一灌溉网络的计划开始实施，并在60 年代得到加强，自此中亚成为苏联白色黄金（棉花）的主要来源地。直到1991年之前，它们都是苏联统一调配。1960~2000年，阿姆河和锡尔河的用水量翻了一倍，也促使棉花产量在这段时间内翻倍，同时也造成咸海水位的下降。

　　但是中亚地区的土地资源、水资源、能源资源分配极为不均。

　　中亚的两条河都发源于帕米尔和天山山脉，河水自西向东经过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然后流向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最终进入咸海。因此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被称为上游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则被称为下游国家。

　　其一，从水资源的需求看，水资源丰富的上游国家可使用的农业土地面积很少。比如，在塔吉克斯坦，境内只有7%的土地适于耕种，因此农业用水比例很低。而在水资源缺乏的下游国家，农业土地面积广大。比如在中亚五国之中，上游国家的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相对较为贫穷，经济发展不如下游国家，但上游两国拥有这一地区90%的水利资源，而乌兹别克斯坦却将该地区50%以上的水资源用于棉花生产，而棉花占该国外汇收入的60%。

　　其二，中亚地区的矿物能源主要分布在西部，也就是下游国家，而水资源主要分布在东部，也就是上游国家。

　　比如，在塔吉克斯坦，据美国政府的估计， 2006年塔吉克斯坦只生产了10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这迫使其进口了44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以满足本国需求。由于水利资源是该国的主要资源，因此该国希望依靠这项资源来解决国内主要的经济发展问题。

　　如果只是用本国的水资源，乌兹别克斯坦只能保证本国14%的水资源需求，哈萨克斯坦只能保证本国45%的水资源需求。

　　苏联时期，计划经济体制使得国家对各种资源有统一调配的权力，中亚地区水资源的分配是按资源优势互补的模式来设计的，也就是说，水资源的分配应当以农业产出最大化为目标。因而上游的水利设施在夏季开闸放水，保证下游国家的农业灌溉用水。作为回报，下游国家在冬季为上游国家提供天然气和煤炭资源以满足其能源需要。

　　苏联解体后，原有的水资源分配关系逐渐被打乱。随着石油、天然气和煤矿的价格逐年上涨，下游国家开始向其他国家出口矿物能源。上游的两国为了避免支付日益昂贵的能源进口费，开始在夏季和春季蓄水，以提高冬季的发电能力，保障本国的能源供应。

　　这样一来，下游国家由于在春夏季得不到足够的水量供应，农业生产受到很大的影响。同时，上游国家在冬季大量放水发电，导致下游国家冬季供水量加大，而在这个季节下游国家的农业生产停顿，无法消化过多的水量，造成冬季洪水泛滥。因此上游国家与下游国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为了解决水资源分配问题，1992年中亚5 国成立了跨国水资源合作委员会，但经过18 年的复杂谈判也没能明确解决关于锡尔河和阿姆河流域的水资源问题，各国仍只能按自身利益来行事，或是寻求双边合作。这一地区的水资源管理机构十分零散，由6个不同的国家共同控制，这些国家视彼此为对手，主要矛盾集中在上游国家和下游国家的不合作与竞争。

　　上下游国家争论的焦点在于，下游的国家希望上游国家能有规律地放水进行灌溉，并且认为水不是商品，而石油和天然气则不一样。相反，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坚持，如果财政或能源支持无法使其度过冬季的那几个月，他们将继续在秋季和冬季放水，以发电来满足自身需要，由于没有其他能源选择，因而也就不会关注下游国家的农业问题。

　　水坝争端

　　水资源的分歧已经在多方面产生影响。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关于罗贡大坝工程的争议即在这个背景下。

　　塔吉克斯坦的罗贡大坝工程正计划重建，大坝将解决塔吉克斯坦的能源不足问题。另有消息称，塔吉克斯坦政府有可能从世界银行获得一笔贷款，其前提是得到对这项水利工程的环境可行性报告调查的支持，一旦报告支持罗贡大坝工程，塔吉克斯坦可能成为中亚的主要电力出口国。完成这一工程尚需20亿~40亿美元资金，为了弥补资金的巨大缺口，塔吉克斯坦在今年开始公开出售价值13 亿美元的大坝股票。

　　但这一大坝的修建计划，使得上游和下游的冲突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乌兹别克斯坦总理米尔济约耶夫在公开信中强调，罗贡水坝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将造成处于主要河流下游的国家，如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水源出现短缺，并且直接威胁到依靠河流水源生存的几百万人的饮水和农业灌溉。乌兹别克斯坦已经发动了一场运动来反对塔吉克斯坦的罗贡水电站工程，也包括吉尔吉斯斯坦的Kambarata水电站。

　　在这场水资源战争中，虽然贫穷，但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这两国开始尝试维护大坝，帮助下游国家避免洪水。他们希望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要么直接支付维护的费用，要么提供天然气或煤炭作为补偿。

　　吉尔吉斯斯坦的政府官员Bazarbai Mambetov表明了吉尔吉斯斯坦的立场，由于河流起源于吉尔吉斯斯坦领土，一个主权国家有权使用这些水资源。

　　更广泛分歧

　　不仅是水坝争端,基于水资源分配的争议，还在破坏中亚统一的电网系统。

　　在苏联时期，中亚已经建立了一个统一的电力系统，将中亚5国的电网相互连接，由位于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的统一调度中心对各国电力统一调配。该系统较好地解决了各国国内电力资源分布不均的问题，也有效地保障了油气资源匮乏的上游国家冬季用电以及水资源短缺的下游国家夏季农业灌溉用水，缓解了各国在跨界水资源利用上的矛盾。

　　苏联解体后，中亚五国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失衡，各国对待中亚统一电力系统的态度迥异。土库曼斯坦在2003年6月第一个退出中亚统一电力系统。2009年12月初乌兹别克斯坦退出中亚统一电力系统。此外，哈萨克斯坦也表示，当其电力系统安全受到威胁时也将退出中亚统一电力系统。这致使塔吉克斯坦电力紧张局面雪上加霜。

　　从更广义的层面来说，水资源争端已经危及中亚地区安全。

　　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由于双方之间未达成一致，塔吉克斯坦限制了流向乌兹别克斯坦的河流，造成了后者10万公顷的棉花损失。1997年，乌兹别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之间发生矛盾，乌兹别克斯坦派军队占领了两国联合边界的一座水库，而吉尔吉斯斯坦则宣称水也是商品。乌兹别克斯坦在2000年举行了一场军事演习，据称与吉尔吉斯斯坦的Toktogul 水库有关。在2008年，一些塔吉克斯坦的居民试图摧毁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一座大坝，以获得水源。

　　今年4月，哈萨克斯坦封锁了哈-吉边界，使商品和劳务跨境流动变得十分困难，这加剧了两国的紧张局势。这严重影响了吉尔吉斯斯坦的消费和贸易，对于吉尔吉斯斯坦内部的稳定和福利是十分致命的。经过数周尝试与哈萨克斯坦毫无意义的理论之后，5月19日，吉尔吉斯斯坦关闭了水闸。随着水库水位的上升和冬季的到来，关闭水闸意味着哈萨克斯坦Jambyl地区将难以在一年的关键时刻获得灌溉用水。这一举措迫使哈萨克斯坦总统开放了边境。

　　今年8月，乌兹别克斯坦对塔吉克斯坦实施交通禁运，对过境的货车征收额外的税，并且延误通向塔吉克斯坦的运输货车。七个月的封锁，对塔吉克斯坦影响很大，对于罗贡大坝建设也十分关键。

　　今年7月的耶鲁大学环保360报告指出，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由于难以获得干净的水源而处于“极端风险”之中。该报告引用了今年6月24日英国顾问的调查：由于面临着水资源短缺的危机，这两个国家是世界上最可能面临动荡的十个国家之一。在这项排名中，乌兹别克斯坦排名第六，土库曼斯坦排名第九，其余几个严重缺水的国家包括索马里、毛里塔尼亚、苏丹、尼日尔、伊拉克、巴基斯坦、埃及和叙利亚。这份报告指出，由于缺乏水资源，乌兹别克斯坦、埃及和巴基斯坦的局势已经变得紧张。

　　然而，在当前区域政策的情况下，仍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例如关于罗贡大坝的争论问题，仍将加剧该区域的紧张局势，成为区域安全的一个重要因素。

　　引国际关注

　　中亚国家与大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影响水资源的一个因素。

　　俄罗斯在各国的水电站项目中都占有一定的比例。除了贷款给吉尔吉斯斯坦以外，俄罗斯还通过外交和其他手段进行施压，使其在塔吉克斯坦的Sangtuda工程中占了75%的比例。在去年举行的咸海地区中亚领导人峰会上，乌兹别克斯坦领导人Karimov指责俄罗斯非常热衷于参加这类的项目，进而在这一地区推行自己的目的。反对俄罗斯对水电站的捐助，反映了乌兹别克斯坦领导Karimov上台的不结盟外交政策。

　　中亚水资源产生的政治影响，在一定程度上美国也不能避免。许多俄罗斯和欧洲分析家相信，吉尔吉斯斯坦政府在1月决定驱逐美国位于其Manas空军基地的军事力量，就是受到了俄罗斯的影响——俄罗斯决定给予吉尔吉斯斯坦20亿美元的贷款，其中近75%的贷款将被用于完成Karambara一期水利工程。长期以来，Karambara工程都未能从国际资本市场上获得资金。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希望至少能维持其逐渐老化的苏联时期水利设施，而其下游的邻国则希望有可能改进其农业生产，以减少对上游国家的依赖。

　　今年4月1日到7日，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对中亚五国进行了他就任以来的首次访问。其间，他访问了目前因大坝建设而产生纷争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他利用各种机会试图在两国之间进行调解和斡旋，一再呼吁照顾彼此利益、和平共享资源的重要性。虽然这些新的水利设施将会有效利用水资源，并且提供新的管理方式，但需要采取合理的措施，以防止由于水资源利用而影响这一区域的稳定。

　　从长期来看，中亚水资源纠纷对这一重要而脆弱的地区发展不利，急切需要国际社会的关注。一些国际组织、区域经济组织可以发挥一定的推动作用，例如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等。

　　由国际的、区域性的组织牵头，采用跨学科的研究，可以为这一区域的发展提供建议，以更好地管理风险，缓解地区局势，采取合理的措施。如果中亚不能解决水资源纠纷，后果将不堪设想。（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长策智库GMEP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