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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学生保姆进京潮几乎全军覆没 仅1人坚持

来源:北京青年报
2010年09月26日00:29
陈杰说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最希望的 但她舍不得那仅属于自己的掌声

当年川籍大学生保姆成批进京■供图/中新

  如果没有陈杰(化名)的坚持,那个始于2005年、终于2008年的四川大学生保姆进京潮,几乎是“全军覆没”了。

  几百个闯北京的四川大学生,体验过几个月的保姆经历,得不到有保障的劳动待遇,受不了困兽般的枯燥生活,顶不住旁人的冷眼,看不到未来的前途,纷纷转行或踏上归程。在北京的这段经历,成了他们生命中最为低调处理的一段“传奇”。再多的精彩、艰难值得分享,但面对家人还是朋友,他们都秘而不宣。

  2007年,性格开朗、热情、随性的陈杰,怀着“干什么都要干到底”的决心,有点冲动地加入了进京当保姆的行列,没有任何关系门路,却幸运地遇到一个善良、开通、宽容的老板。一切机缘巧合的偶然,成就了她长达三年半的全职家政经历。

  三年半来,她的生活与工作融为一体,日子看似平淡如水,她却说,自己的内心一直在充斥着矛盾的漩涡中心挣扎。她的职业准则是只要努力实现自身价值就好,不必问得失,可面对亲人和朋友,她在社会传统的观念面前,对自己从事的行业难以启齿。她特殊的工作方式所带来的孤单、寂寞、没有朋友圈的苦恼,让她渴望拥抱外面的世界,可当走向社会的工作机会真的落到头上,却担心无法适应社会竞争,忧心忡忡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北上

  “我上了火车就一直在考虑自己为什么上车”


  2007年的春节前夕,陈杰迈下进京的火车,习惯了家乡成都湿漉漉的气候,她有点被眼前的光景吓着了,“觉得好冷,这个城市就像被火烧过一样,树都是光溜溜的,打个裸体。天是灰黑色的,很多土,脏。”20岁出头的姑娘头一次尝到了只身在外的滋味,不由得感慨,完全不同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她跟随的是四川一家名叫川妹子的家政公司的进京团。在2005年和2006年,大学生做家政服务这个全新概念,由这家公司打响了“第一炮”,自此在媒体的关注下声名鹊起。陈杰就是看到新闻,报名成为第三批进京大学生中的一员。在这一年,公司安排大学生保姆进京的业务发展到了顶峰,全年一共送来100多个人,其中还有一部分男生。

  学生中有的家庭条件不好,还未毕业来北京实习勤工俭学,有的则面临就业压力,希望在首都开拓新局面,有的则是怀抱着尝试新生活的“体验主义”想法。还有就是很现实的野心——给自己找一个留在北京发展的“跳板”。他们期待的最理想的服务对象是“双高(社会地位高、收入高)”家庭,在这样的家庭呆一段,说不定能向其他领域延伸找到机会。总之,学生们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我上了火车就一直在考虑自己为什么上车。”陈杰一路上躲在车厢的角落里看书,考虑自己这次有点意气用事的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马上大专毕业,并不为找到一份工作而犯愁,家里给她联系了一份相当稳定的工作,在政府部门的档案室,学校则安排她去一家工厂做技术工作。“全都不是我想要的,也觉得自己一直过的都是浑浑噩噩的生活,想改变一下。”陈杰压根儿不是那种传统、“本分”的女孩,警察和爆料明星隐私的“狗仔队”,这两样同样刺激、充满挑战性的职业是她考大学之前的梦想。

  不过一切“不靠谱”的想法都没能在家长那里通过,读警校的愿望没有实现。“争取不了自己想要的,就随便选了一个学校,然后混毕业。”为了对父母有个交待,陈杰编了个来北京投靠同学的理由,号称旅游同时寻找发展机会,父母也就不会过分阻拦。

  选择

  “老板开着吉普车来的,一个爱开吉普车的女生,性格不会很差”


  陈杰现在也觉得,他们那批人的选择挺有意思。这些戴着眼镜的“斯文人”昨天还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电脑程序编写、备考物流师证,今天就被贴上“大学生保姆”的标签身背行李进了北京。因为有大专以上学历的优势,他们被定位专门服务高端客户,“身价”明显高出普通阿姨一截,可实际上绝大部分人和陈杰一样,不是专业的护理、家政专业毕业,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培训。在工薪、小康之家长大的孩子们,只能凭借想象力描绘出的抽象概念,朦朦胧胧地觉得和财富与权利有关,和路上看到的豪宅与豪车有关,更压根不懂什么持家之道。

  陈杰算是最幸运的一个,到北京的当天就有“活儿”。公司接到信息,有个官员家庭要找一个家政服务员,就在30多个学生里挑选了3个,带到了雍和宫附近的一家餐厅。第一次到北京的餐厅吃饭、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面试,还是一个“官”,陈杰觉得有点懵懂,有点惶恐。

  “结果一个都没挑上,后来才知道,他想找一个年龄大一点的,懂事一点的,看着没有个性的,去照顾他身体和心理都有缺陷的儿子。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落选,也没在意。”

  2007年2月1日,第二次面试,陈杰就遇到了现在的雇主。她后来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两口子,都称呼他们“男老板”和“女老板”。“就几分钟,问了一个大概,然后就说带我走。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说什么家庭背景,经济条件。我性格比较直接,自己感觉不好的,直接就说我做不了,一点不会迂回,不符合他们要找的人的条件。”

  陈杰太过直接的交流方式,被家政公司的老板埋怨“不懂事”,教她应该有什么事先应下来,以后慢慢磨合商量。眼看工作机会到手,陈杰却煞风景地提出一个孩子气的要求,“我想明天去《鲁豫有约》参加节目录制,能不能晚一天?”其实她并不是被安排了上台或者发言机会的主角,而是舍不得接近电视明星的机会。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虽然表现得不怎么有敬业精神的要求,老板竟然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然后留下电话,让她参加节目结束后打电话,派司机来接。

  “我老板开着吉普车来的,一个爱开吉普车的女生,性格不会很差,我很喜欢越野车。”没想到,一次靠性情和感觉成就的双向选择,维持到现在超过了三年半的时间。

  摩擦

  “我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郊区式的生活,我想逛街,想出去玩”


  “这不是一个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家了。”陈杰坐的汽车开进了顺义杨林的别墅区,“我觉得还好,没有差太多,只是他们的房子比我们家装修的漂亮,豪华。他们开的车比我们家的大,贵,安全。”后来她跟老板开玩笑也讲过,“我们老家的房子也是别墅,独栋,两层的楼房!”

  陈杰的主要工作任务是辅导一个8岁大的男孩的功课,家务方面则有阿姨专门负责。还没来得及感觉新生活带来的优越感,她就已经无法忍受孤独和莫名的烦躁。“不喜欢那种陌生的环境,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一直围绕在身边。而且我不认识路,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当时杨林这边没有现在这么多人和车,也没有这么多的商店。冬天,没有让人产生一点积极情绪的环境。我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郊区式的生活,我想逛街,想出去玩。”

  直到现在,陈杰还是把高兴、难过的情绪挂在脸上。她老板的评价是“来不来就"摆脸子"的毛病”。这种直来直往的脾气,和陌生人相处并不吃香,“激烈的矛盾和冲突倒是没有,但是小摩擦有很多,一些生活习惯和一些行为语言,差异比较大。”

  刚干了半个月,心理和环境的不适应让陈杰有了辞职的打算,并且毫不隐瞒地向雇主和盘托出。“我想,闯北京的梦想也许就此搁浅了。”可是朝夕相处了半个月的小孩舍不得她走。于是双方商量好,这次陈杰暂时回去,调整情绪,觉得可以来北京工作了,随时过来。

  “回家半个月我就回来了。小孩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觉得自己想得也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再不回去了。老板给我准备好车票,又派人送我到车站,我被人尊重,也应该将心比心。”

  融入

  “这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互相尊重而建立起的感情”

  再回来,陈杰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老板给她买了很多书,也让她的一些有经验的朋友跟陈杰聊天,告诉她一些关于教育小孩的事情,“真的是摸索中前进,挫折中成长。”陈杰说自己很喜欢看书,但都不是教育孩子方面的。专业的书籍刚开始还能坚持看几页,后来就看不下去了。

  “我觉得孩子是感情培养出来的,书上写的都是例子,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靠书上的真理就能调教得好。”到现在,她在孩子心目中还是个严厉的姐姐,“小孩子见到我就怕。” 渐渐地她反而总结出一套老板也认可的育儿态度,“如果成年人一开始把小孩设定在某个角色上,孩子真正的天性会被抹杀掉的,放养比较好,不过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一定要严格。”

  老板的小女儿在她的看护下长大。陈杰虽然也有“80后”典型的特点——抵触小孩,有时候表现得没有耐心,但是她却愿意调整自己,“你想,不开心也要和她一起,开心也要和她在一起,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和宝贝都开心点呢?而且相处久了,会有很深的感情,你看着她成长,看着她一天一天地长大,相处的过程也有很多美好的经历。”陈杰见到朋友的时候,忍不住掏出手机展示孩子的照片,“看,这是我们家宝贝!”对方只要一夸奖孩子漂亮,陈杰就忍不住得意:“这个算一般啦,家里还有惊艳的呢!”

  “早晨7点15分起床,7点半叫孩子起床,8点和司机一起送孩子上学,然后回到家,收拾自己的房间。大概在10点左右,出门采购咖啡厅所需的材料。1点左右回到家给老板查看邮件,打印资料。3点开车去接孩子,一直陪孩子到8点睡觉。自己再洗漱,然后上网查关于咖啡厅的资料,做一些筹备的文案,上网买一些咖啡厅所需的东西。12点准备睡觉。”

  这是陈杰一天的日程表。渐渐地,她在这个家里的生活更加舒展从容。在照顾孩子的空当,也参与老板公司的一些事,老板对外介绍她,会说“这是我的秘书”。2009年,老板在小区的会所开了一家咖啡厅,陈杰负责打理一些日常事务。老板一家出游各地,大连、三亚、香港……陈杰都随同前往。孩子每年过生日,把专业的摄影师请到家里拍照,陈杰被当作家庭的一员和老板一家人合影,还会给她单独拍些漂亮的写真。她每次生病,老板从来不会向她要医药费的单据,而是直接给她一笔钱,足够她看病、买些爱吃的东西。陈杰觉得,这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互相尊重而建立起的感情。

  透过一个小家庭,陈杰也暗暗地积累着生存处世之道,“这个家的生意是一个家族式企业,他们家人相处中也有利益的冲突和感情的困扰,连家里的司机之间也有竞争。在生活的小区里,你也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一些,也不免要打交道。”

  纠葛

  “不是什么都可以跟别人讲,只能自己慢慢理解和释怀”


  陈杰不得不接受现实,这样一份工作,让自己成了“异类”。她内心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和自己,和别人,和实实在在的环境,和虚无缥缈、却最能置人于无形的观念。现在的日子再好,一回到过去的人身边,陈杰就不得不选择性地隐瞒。“不是什么都可以跟别人讲的,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去慢慢理解和释怀。”语速很快的她,突然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三年半来,她只回家过了一次春节,每每和父亲见面、打电话,都说自己在北京的公司里做文职,“我家人对这行的看法和绝大多数家庭一样,觉得家政就给别人做卫生,带孩子,看家的。”虽然陈杰家里并没有雇用过保姆的经历,“我妈一直说她就是我们家的保姆和阿姨。”自从干上这份工作,她就打定主意永远不会告诉爸爸实情,“爸爸生活得一直比较严谨,觉得读了那么多的书,毕业了却给别人带孩子,根本不会理解和同意的。”

  妈妈听到女儿亲口告诉她真相,反而放心很多,“她觉得至少女儿不会在外面飘荡,而且认为我坚持不了,很快就会回家,所以她比较没有其他的建议。”一家人中反而是哥哥最担心,知道妹妹爱逞强,但是身边没有能帮她一把的人,一直劝她回家。

  原本以为,因为自己的职业担心父亲失望,陈杰会有意回避跟爸爸过多说交心的话,父女之间有所隔阂,陈杰却说,反而是因为做了这个工作以后,更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和心愿,变得乖很多了。

  “我感觉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一个人"。”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要围绕雇主安排,接触的人也多在他们生意和生活圈子里,“孤单、寂寞,很想跟年龄相当的人在一起。”她说,最受不了的是夜里接到酒兴正浓的同学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他们正在聚会,玩儿得特高兴,我就会很失落。”

  她有两个大学同学在北京,偶尔见个面,平时也是电话联系,关系比较好的老师也只是知道她在北京上班,不知道具体的工作内容。她在朋友们心目中是个在北京混得不错的小白领,生活得很好,去过很多地方。陈杰在到了北京之后的半年,把实情告诉给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我能告诉的肯定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她相当理解,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迷途

  “我可能是在等待,但要问等待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一两个同来北京的学生和陈杰保持了一段联系。她们有的是照顾老人,有的是打扫卫生和照看小孩。大家都还在北京坚持的时候,还有互相鼓励的默契。可一两个月之后,大家陆续遇到了类似的问题,现实并没有设想的那么理想:繁琐的家务更像体力劳动者,所学专业无用武之地,和另外一家人朝夕相处枯燥且摩擦不断,更可怕的是机会并未如约而来,继续干下去看不到未来的发展路径,难道一辈子当保姆?再呆下去只能是浪费生命。压根儿没有几个人设想自己能把这份工作一干到底,面临困难很快放弃就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

  半年不到,大家陆续回乡转行,也纷纷转头劝说陈杰也早些换其他的工作。“当然心慌啊,觉得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工作了,也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早点换一个工作?”

  不久前,川妹子家政公司告诉她,从2005年开始来北京的大学生保姆,现在还坚守阵地的,还能联系得上的,只剩她一个了。虽然市场对高端家政服务人员的客观需求不错,但是家政行业欠缺规范性,让大学生保姆一直无法享受到非常基本的社保待遇。另外,一部分大学生表现得眼高手低,客户对他们的“性价比”并不满意,市场也就逐渐冷淡下来。

  在那么多“干扰”之下,陈杰也觉得自己能做这么久很神奇。来与不来北京之间,陈杰说,即使让她再选一遍,也想不出个明确的答案。“当时真的没有想太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想要什么。只是告诉自己,不论做什么,我都要坚持,不能轻易的就回成都。”这个明确又含糊的目标,把她钉在了原地。

  她的老板也开始为这个大大咧咧不知愁的女孩操心,24岁禁不起再耽误,希望早点让她出去闯荡,不能一辈子闷在家里耽误了,于是接二连三地为她筹划未来,给她在走与留之间,提供了第三条路。老板先是联系北京电视台,实现她做娱记的梦想,又表示可以接受她来自己的公司上班,就此解决她一直空白的社保问题。甚至还给她买书,让她学习职场经验。“一开始我没有想过能通过老板轻易得到别人渴望很久的工作,他们提出可以给我机会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的一些舍得和放弃是有回报的。”

  可是面对这些机会,她表现得犹豫不决,简直让老板“恨铁不成钢”。老板每每问到她“你以后到底怎么打算?”她就用皱眉撇嘴的表情回应。“在家里呆得太久,职场的那些勾心斗角我想到就怕,恐怕做不来。”就像老板送给她一个iphone手机,虽然新潮漂亮,她却觉得适应新操作系统很麻烦,一直还在用传统的诺基亚就很知足。

  被问到现在的状态是勉强坚持还是比较满足,她犹犹豫豫地回答:“一半一半吧,可能是在等待,但要问我等待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只是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我最希望的。”她说,她希望有独特之处被人欣赏,却又不喜欢因为独特被人孤立,“但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这份难能可贵的感情,舍不得已拥有的,舍不得那份虚荣,舍不得被人需要的感觉,舍不得那仅属于自己的掌声。”

  本版摄影(除署名外)/本报记者 郝羿
(责任编辑:杨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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