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法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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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花园镇邮递员陈开政一天要送的报纸、信件和包裹。 |
每年的10月9日,是万国邮政联盟设立的世界邮政日。今年,是第41届。毫无疑问,它应该是500多万全球邮政人的节日。然而,在我国四川省,至少有2000名从事邮政工作数十年的人员,因无劳动合同,享受不到劳动保障。在世界邮政日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法制日报》将视角对准这些月收入只有几百元的邮政行业劳动者。
文／图本报记者辛红
一个人、一匹马、一条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马班邮路投递员王顺友因20年的“孤独邮路”,书写了一段世界邮政史上的传奇。他感动了中国,感动了世界。
而在四川,在同样苍凉寂寞的邮路上,至少还有2000名像王顺友一样的乡村邮递员,跋山涉水,风雨无阻,向广大的农村地区投递报纸、信件、包裹。如今,这些工作了数十年的“信使们”却面临着老无所养、病无所医的窘况。
微薄的收入
59岁的魏光顺在绵阳市三台县进都乡工作了38年,这个乡七千人的信件投递只有他一人。
进都乡是山区,1985年之前投递只能靠双腿。一大早他去邮政支局取件,然后送半个乡,第二天继续送另半个乡,如此日复一日。后来魏光顺花6000多元买了一辆摩托车,路虽好走了些,但生活却日渐窘困。
9月29日,在只有一台冰箱算作电器的家里,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个月的工资600元；摩托车每天跑50多公里,燃油费每月200元；摩托车修理费加水电费等杂费每月100元,还不算购置摩托车的成本；房租每个月200元。2005年之前,邮政所用的是乡政府的房子,后来拆了。政府不管,魏光顺租了一个房子,年租金2400元。去年房东见周边的房租涨了,也要涨到2600元,但看到他的状况后,摇摇头走了。算下来,每年都要倒贴。
而600元的工资还是2009年7月以来的收入。2008年的工资条上,记者看到他每个月只有400多元。
对于魏光顺来说,每天去古井支局取件还必须要经过一条河,遇到雨水季节发洪水时,他只能绕道90多公里。长年趟河、走山路,他的腿都变形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静脉曲张,要尽快做手术。手术费需要四五万元,他没有钱。
和魏光顺一样,大部分的乡镇邮递员维持生活要靠子女接济。退休以后的生活就更加窘迫。67岁的三台县金光邮政所邮递员何人龙1990年退休后没有退休金,每月从邮政局领到70元的困难补助金,后来涨到了140元。但140元能做什么?实在没办法,他给农业局看大门,每个月多了500元收入来维持生活。
记者在绵阳市三台县和阆中市苍溪县采访期间,乡镇邮递员们都庆幸,除了胃病之外没生什么大病。可是,以后呢?
繁杂的工作
至今,苍溪县的乡镇邮递员杨河清和吴权友还记得1995年邮政局布置拉存款任务时,俩人完成任务所奖励的自行车。
每年都有任务,每年都有奖励也有惩罚。这些任务包括订阅报刊、邮册、明信片、福利彩票,甚至拉存款、卖保险。至今,不少乡镇邮递员手里还有没有卖出去的明信片和邮册。
“这些都是抵扣工资的,集邮册180、200元一本,明信片1.2元一张共500张,还有月饼、酒,卖不出去就是自己的。”三台县花园镇邮递员陈开政告诉记者。
因为经常完不成任务被扣钱,陈开政记得特别清楚,1999年10月被扣380元,350元的月工资还不够,工资条上是负数。
此外,每天都要考勤。陈开政手里有一串小印章,到了一个村子必须盖章,否则邮政局怀疑邮递员没有到。有的邮递员因伤住院送不了信,扣钱；送的快递即使不是自身原因被投诉,也要扣钱。
在这些乡镇邮递员中,也有不少曾被评为“明星邮递员”,“百佳乡邮递员”,“存款能手”等,有的还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中央领导的接见并合影。
有考勤有考核,有奖励有惩罚,为何工作了一辈子,邮政局不承认是劳动关系?乡镇邮递员至今想不明白。
邮政公司的说法
据了解,四川省乡镇邮递员大致经过三个阶段:公社邮递员、乡办邮递员、委代办。
上个世纪60年代产生公社邮递员,70年代四川省委发出《关于转批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劳动工资纪要通知》,将公社邮递员明确纳入邮政职工序列,为“八大员”(邮递员、广播员、卫生员、畜牧员、农机员等)之一,其他均已解决养老、医疗等相关问题。
1984年2月,四川省邮电管理局制定《公社邮递员使用管理试行办法》,规定“公社邮递员的性质是:邮电企业委托公社代办农村投递和邮政业务的人员,不是邮电企业的正式职工,是公社社员,社来社去”。
1984年公社逐步改乡之后,公社邮递员分为两部分:一是直接与邮政企业签订协议的委代办人员,一是邮政企业委托当地乡镇政府代办邮政业务,乡镇政府聘用的员工。
1987年邮政法第八条规定,邮政企业可以委托其他单位或者个人代办邮政企业专营业务之后,多数地方改为由邮政企业直接委托个人代办业务。
今年5月20日,四川省邮政公司在回复乡镇邮递员们要求解决社保等问题时表示,从邮政企业在不同时期的办理业务方式看,公社邮递员、乡办邮递员及委代办与邮政企业均不属于劳动关系。公社邮递员是公社社员,不是邮政职工；乡办邮递员是乡镇政府聘用人员,也不是邮政企业职工；委代办人员与企业更不是劳动关系。邮政企业解决养老问题没有政策依据。
邮递员的呼吁
但在邮递员们看来,第一阶段应为计划内用工。邮递员由政府推荐,不脱离社队生产劳动,参与社队的分配,并与邮电局、当地政府签订有《半工半农农村信报投递合同》,报当时劳动部门备案。
第二阶段应为合同制工人。1984年7月,原邮电部、劳动部印发《关于乡邮投递员和驻段线务员从农民中招用合同制工人的通知》,规定今后增加的乡邮递员是合同制工人。
第三阶段才是委代办。
据悉,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四川省邮电管理局强行对第一和第二阶段参加工作近20年的乡镇邮递员,以临时工的身份进行了清退(退休后每月给农业户口的给70元、非农户口80元退养费)。实际上是工龄清零。此后,所有的乡镇邮递员全部“一刀切”地改为委代办。
乡镇邮递员们认为,《公社邮递员使用管理试行办法》的出台没有依据。而按照1994年实施的劳动法规定,劳动者在同一用人单位连续工作满10年以上,应当订立无固定限期的劳动合同,邮政企业的做法规避了劳动法。
由于委托代理合同遭到乡镇邮递员抵制,至今有的邮递员一直没签合同,却一直在工作。
企业不给解决,邮递员们又找到政府。政府说,你们是邮政局的人,是他们给你们发工资,应该他们解决。
谁的人
乡镇邮递员与邮政企业之间到底是不是事实上的劳动关系,这个核心问题,各地劳动仲裁庭、法院的看法不一。
2009年,全国人大代表康厚明曾在“两会”上提出修改邮政法第八条的建议,他认为统一的场所、统一的制服、统一培训说明乡镇邮递员与邮政企业属于隶属关系,双方是事实上的劳动关系。如今,新邮政法删去了第八条,乡镇邮递员们的社保问题应该解决。
一位劳动法专家表示,一直没有明晰、明确的劳动用工单位,是乡镇邮递员们面临问题的根本原因。
记者了解到,目前在山东、安徽等地,邮递员们的社保问题已区别三个阶段得到解决。
第一阶段:1984年之前参加公社投递员工作的,按国务院1971年《关于改革临时工、轮换工制度的通知》的规定(常年性的生产、工作岗位,应该使用固定工,不得再招用临时工),均已纳入邮电系统固定职工序列,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障问题也得到解决。
第二阶段:1984年至1997年之间参加乡邮递员工作的,按劳动人事部、邮电部《关于乡邮投递员和驻段线务员从农民中招用合同制工人的通知》规定,确认为合同制的职工。其社会保障问题也按合同制职工身份纳入社会保障体系。
第三阶段:1997年之后以委托代办形式参加投递工作的,由邮政局补助部分,代办员自己支付部分,纳入社会保障体系。
然而,四川的“王顺友”们,却一直未能享受上述政策的惠顾。
他们何时能在法律和政策的框架下解除后顾之忧?仍是第41届国际邮政日到来之际,一个沉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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