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东商报
被困“鼠窝”15天 天天被洗脑 时时面临恐吓 一小伙自述——
我这样逃出传销魔窟
编者按:这堪称个人的传奇,这次呈献给您的,是以第一人称的口述方式,尽量从当事人的视角,原汁原味为您呈现事件本身。为您呈现的,自然也不仅限于故事,或许,本文主人公的经历和自救手段,多少对我们有所启示。□口述 丛洪黄 □采访整理 记者 陈学超
直到现在,想起那十五天,我还是后怕。你想想,像我这种干过保安经理,在省行业大比武中都拿过奖的人,防范意识这么强都被他们囚禁了十几天,换了别人呢?咋死在里面的可能都不知道。
记者旁白:丛洪黄所讲述的,相当传奇。记者通过西安当地同行,就其本人的报警记录、赶赴救助站等多个环节,进行了核实。
网上求职
不幸掉入“鼠窝”
我在德州干得还不错,干过保安经理,但是我还是觉得经济上有压力,决定换个工作。
在网上投简历后,还真收到不少邀请,待遇大都在三四千块钱。10月5日,西安一家公司打来电话要我去面试,说是待遇四五千。打电话的李总,自称是西安吉原地产的。他说自己也是德州人,在西安当兵,复员后留在了西安工作,现在主要负责公司后勤。
这个待遇确实让我有些动心,加上他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我就去了。临走前,我还专门在网上查过,确实有这个公司的资料。
14日中午到了西安。本来约好李总亲自来接我的,后来他说在开会,已经安排人去接我了,叫我在原地等。
不一会,走过来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小年轻。很热情,说是李总安排来的,“公司的车都安排出去了。”小年轻说,“这里不好打车,咱们将就点坐三轮吧。”没仔细想,就跟他上了三轮。最后在路边的一座小房子前面停下来了。“我进去看个朋友,去去就来。”小年轻说。但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我只好进屋去找他。
推门一看,屋里四个人正在打牌,小年轻正站在边上看。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进来:“进来坐会吧,都是山东老乡。”我往里迈的这一步足以让我后悔。等我一步跨进屋里以后,门竟然被人插上了——门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有厕所吗?我想上个厕所。”我赶紧问。
他们显然知道我想干什么,站了起来,面露凶光。“怎么着散打冠军,练练?”说着他们就开始捋袖子,将我围在了中间,他们显然看过我的简历。
不得已,我只能先服软。
佯装被成功洗脑
骗取信任
进屋后,他们掏光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又让我换上拖鞋。
接着,里面屋里呼啦啦又走出五六个人来,全都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有穿拖鞋的,有穿平常鞋子的。我后来才知道,新来的、没教育好的要穿拖鞋,他们认为洗脑成功的,才能换上平常的鞋子。
他们宣布纪律:别想逃跑,抓到打残腿;说话的时候要看着给你讲话的人的眼睛,要不眼睛抠出来;不许和别人讲话,违反重罚,还要把家人都骗来。
他们洗脑手法也有讲究,开始故意讲的很快,让你听不清。这期间,他们会观察你,等观察的差不多了,他们会放慢速度,仔细地给你讲,然后让你重复背诵,直到彻底洗脑。我琢磨明白这个道理后,就开始装糊涂,他们问:这是传销吗?我就给他瞎编一气,说这怎么会是传销呢,这明明是教我们怎么赚钱嘛。他们很高兴,以为我洗脑成功了,慢慢对我放松了警惕。
但每天睡觉前,我提醒自己说这是传销,千万不能陷进去。
曾想绑架小孩
逼迫房东报警
在这期间,我一直在寻思逃跑的事,并暗中搞“串联”。这些人里有个广东的老板,他是在网上看到说这里有卖二手吊车的被骗去的,他之前还在其他两个窝点待过,刚被转过来的。有天晚上都睡着了,我听见他好像在蒙着头哭,我知道他也是想跑。虽说不让交流,但眼神这个东西他们还是很难管住的。等晚上都差不多睡着了,我们就把手伸出来,互相在手心上写字,交流。这么着,我们还跟菏泽的一个小伙“串联”上了。
期间不是没有获得解救的机会。有一次,房东来收电费,我当时就想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跑出去,哪怕他帮我们报个警也行啊。但他压根不看我们,仿佛这些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一回,我看见院里有个小男孩,应该是房东家的孩子。当时,我想弄碎墙上的镜子,然后捡一块大点的碎玻璃,冲过去绑架那个小孩,逼房东报警。
但担心犯法,最终没做。
为逃“鼠窝”
谎称自己是记者
一天,外面一个劲儿地有警车拉着警报开过去,看我们的几个人有些心神不宁。有几个人开门走了出去,再也没回来。眼看就剩三个人看管我们,我跟他们一使眼神,冲出去就把最壮的小子放倒了,然后又帮着他俩把另外两个打倒了。我们仨踹开门跑出来不远,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警车,有两个警察在车边站着。我就赶紧跑过去求救。
一开始,警察爱搭不理的,我就说,我是山东德州电视台的记者,电视台安排我来这里做暗访,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个窝点,里面还有人你们得去解救。
俩警察跟我们回去小院了。里面的人一听说我是记者,带着警察来救他们了,高兴的不得了。有个黑龙江鸡西的老人,说你是记者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我说那你就跟着我吧。我还在屋里找到了我的东西,虽然钱和手机已经不见了,但我的银行卡和身份证竟然被我找到了。
广东的那个老板说,他还有个朋友被关在别的窝点,得去救他。随后,我们和警察又到了他待过的一个窝点,连带着救出了二三十口子人,这些人听说我是记者,都呼啦啦给我跪下了,跟着我走,但里面没有他朋友。他跟着两个警察继续去找他的朋友。我、黑龙江鸡西的老头和菏泽老乡,去了公安局。我说我是德州电视台的记者,需要你们的帮助。后来,公安局专门安排了一辆车,说你们先到救助站,跟那边联系好了。
为防暗算
跟着警察寸步不离
之后,我们赶到救助站。救助站说第二天才能安排我们回家。但让我震惊的是,在救助站,我看到了看管我们的两人,就在救助站门口转悠。我决定一刻也不在救助站呆了。你想想啊,警察连端了他们几个窝点,他们还敢这样,救助站这个地方能保险吗?
出了救助站想去火车站。身上没钱坐公交车,我们逢人就要。人家当然不给,幸好碰着了一个山东人。他说他得帮帮老乡,“一个人两块钱,一共六块钱,正好坐车到火车站。”我们上了车,传销的人继续一路跟着我们。
到了火车站,我想给家里打电话要路费,于是借人电话,但没有一个借给我的。幸好遇到一个好心保安,领着我到旁边的一个公话亭上,让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家里打来500块钱,够我和菏泽小伙回家的了。鸡西的老头是农村的,家里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们总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就陪着他等。
跟着我们的那俩人在一旁说“有些记者啊,就是爱乱说。咱们不行就让他永远都张不了嘴。”我知道这是说给我听的,也知道他们觉得我是“记者”,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但不得不防啊,眼看就要天黑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摸黑动手。我带着他们进了候车室,跟着里面的警察走,他走到哪我们跟到哪。我就跟他俩说,咱别往人堆里扎,小心挨刀。我们就背靠着背,一个人揣块砖等天亮。那一晚上可难熬了。
车子一发动
眼泪差点掉出来
第二天一早那位老人跟家里联系上了。本来我们不打算让他坐火车的,但他家在东北,钱不够坐汽车,我们就只好把他送上了火车。为啥不打算让他坐火车?你想想啊,火车上人多杂啊,说不好那些人会跟上去,出点什么事也不一定。
我和菏泽小伙坐长途车。我想,到山东的长途车上大多数都是山东人,万一有事,老乡们应该不会不管的,怎么都比火车强。
坐到车里我才算稍微踏实了一些。等到发车的时候,发动机一响,屁股底下这么一震动,我的眼泪差点掉出来。第二天早上,车到德州下高速,人家告诉我已经是二十八号了。那一刻我看着太阳挂在天上,照着骑电动车的、开车的人们,觉得这才真叫幸福啊。呵呵,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爷们儿的,但那会儿就是管不住泪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