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7日早晨8时,iPad在内地正式发售,在位于北京三里屯Village的苹果专卖店门口,“果粉”冒雨排队抢购。艾墨涵摄 |
每天早晨,何骞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伸懒腰、打哈欠,也不是按掉床头的闹钟,而是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把iPad拽到面前。
在这个苹果公司出品的平板电脑上,他将查看睡觉期间漏掉的信息——通常,这些信息包括四五封未读邮件,几百条来自美国微博客推特(Twitter)上的消息,MSN(微软公司出品的即时通讯工具)和GTalk(谷歌公司推出的即时通讯工具)上的留言,以及几家媒体的新闻头条。
在看完这些信息之前,他是不会起床的。
如果你以为何骞的身份是公司高管、金融界人士或者官员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他只是一名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正在为申请出国留学而奔忙。这个22岁的男生看起来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永远被攥在手中,以便走在路上都见缝插针地回复邮件;即使晚上睡觉了也不会关掉手机,时刻准备着有人联系自己;
这也是他另一个身份的重要体现:数码达人、数码迷或者数码狂。“邮件、Twitter、GTalk、短信,还有电话,你总能找到我。”何骞说,“我随时在线。”
你和世界失去联系了,对你和世界都是损失
当第一台电脑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制造完成时,生活在64年前的人们大约无法想象,眼前笨重而又陌生的数码设备,会像今天这样,完全“占领”人们的生活。
每次出门,何骞总要背上一个笨重的黑色背包。这个至少重达3公斤的背包里,装有两部苹果手机,一部苹果笔记本电脑,一部iPad。两部手机分别是iPhone4和iPhone2。前者用3G 卡,后者用GSM卡,这样在联通没信号的时候还有备用。
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块应急用的锂电USB充电器,用来给手机和iPad紧急充电。“移动设备一旦没电,你就和世界失去联系了,”他说,“这对你和世界都是损失。”
相比之下,30多岁的郎玉坤的装备更为齐全。除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他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还装有亚马逊公司出品的电子阅读器Kindle、一副耳塞式的手机耳机、一支录音笔和一个鼠标。如果出门旅行,这个行囊还要加上佳能的单反相机和两个镜头。这些装备需要占据一个独立的大旅行包,光是那些绕成一团的数据线和电源线,“一分钟都整理不清楚”。
对于达人来说,这种把数码产品“武装到牙齿”的做法是最为普通的生活状态。
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26岁的杨洋总是要把自己黑色的大背包打开,把其中的数码产品小心翼翼地掏出来。包括笔记本电脑、PSP(索尼公司出产的掌上游戏机)、iPod(苹果公司出的MP3播放器)、单反相机以及两个镜头等在内的数码产品几乎“在小筐子里堆起一座小山”。等到安检结束,她还要既抓紧时间,又小心翼翼地再把它们塞回自己的包里。
或许一般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多带一部手机,为什么非要带上功能与笔记本电脑部分重叠的iPad,但数码迷们自有解释。从事媒体工作的徐涛随身带的两部手机选择了不同的运营商,一部用于平常联络,一部用来打长途。而在电池没电的时候,多出来的那一部也能提供备用电池。但这些还不够。事实上,他正琢磨着再买一部3G手机用来上网。
iPad则给人一种专业的感觉。这种支持多媒体功能的平板电脑,早在今年公开发售之前就被媒体评论说“巨大的革命力量将开启电脑新时代”;而专卖店门外,充满热情的“粉丝”也带着毛毯、食物,提前两天驻扎排队。
一位19岁的年轻人解释说,在做商务演示时,如果能轻松拿出一台iPad,而不是一台屏幕上遍布文件和乱七八糟东西的笔记本计算机,会给人留下更好的印象。
这当中难免搀杂着显摆的因素。回忆自己的安检经历,杨洋说她一直没敢抬头看看安检员和排在她身后的那些人的表情:“他们会觉得我是变态吗?”不过,她也承认,那是一种“又丢人又炫耀”的场面。
“我背的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想想就很爽。”
何骞也受到朋友们的“强烈羡慕”。在iPad在美国公开发售一天半之后,他就拿到了朋友抢购并坐飞机带回的机器,并且立刻在博客上发布了使用报告。
他坚持自己并不是在炫耀,而是关注其软件功能。现在,如果给他发一封电子邮件,会发出响声的除了电脑、手机,还有这台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
我的面前一定要有信息
这些声音有时还意味着朋友的留言,或者定制的媒体新闻。只要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铃声一响,他就会立刻拿起手机或iPad查看,不然就不舒服。他说,那是一种“好奇而又忌惮”的心情。
他生怕自己错过什么信息。“人类对世界的感知能力已经进化了。”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大男孩说,“我们不仅感知身边的声音、色彩、味道,而且已经延伸到对整个世界信息的感知。”
不仅如此,他还希望自己处于随时都可以被找到的状态。因为网上联络总能得到及时回应,电话成了他和朋友们最后的选择。何骞还记得,一天晚上,一个朋友在推特上向他求助电脑问题。当时他正准备睡觉,看到手机传来的提示信息,他准备明天睡醒再说。但很快,对方在MSN上给他留言,电脑亮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又发来了电子邮件。这一回,他的iPad、手机和电脑一起响了起来。
“实在没法儿继续睡了。”何骞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回复留言,“再不理他他就该打电话了……”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何骞表示“我们不缺信息,但缺乏有用、有深度的信息”。这是他在MSN的对话框中发来的话。他希望通过网络接受采访,一方面有空间思考,另一方面可以“边聊天,边做些其他的事情”。
在虚拟社区中来来往往,已经成为数码迷们习惯的交往方式。即便回到现实中的聚会,他们也大多抱着手机,在推特上聊得热火朝天,反倒是饭桌上一片安静。
这样的“数码狂人”聚会,在詹膑开办的咖啡厅里举行过几次。“他们在同一个瞬间可能会有3种交流方式。”詹膑本人也是个数码迷,他一本正经地总结说,“一边在Twitter上发出一条信息,一边在GTalk上传送文件,而在现实里,还会同时对旁边的人说,这个人好搞笑啊!”
无论如何,他们希望自己能永远处于在线状态。詹膑坚持,自己的面前一定要有信息,所以他只要有空就会抱起自己的iPad;郎玉坤平常开车上班,一部用来看电子书的Kindle总是摆在副驾座位上,只要有红灯拿起来读两句。“一个小时的路程,中间有十个红灯,每天上班能读好几页呢。”
何骞的生活也同样被塞得满满当当:睡觉前的时间用iPad来看新闻;坐在马桶上一定要端着iPad看书;地铁上同样要看书,只不过是用手机……
如果把这些数码设备都关掉呢?“我不接受。”何骞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分钟都不行。”
它们简直穿起了我的生活
8年前,还在读大四的徐涛在一次课堂作业中写道:“未来的手机将会同时包含游戏、视频和网络的功能,变成一台‘多功能整合手机’。”那时,虽然手机和网络都已经普及,但二者并没有什么联系,这篇完全基于幻想的文章被老师打了一个很低的分数。
如今,全世界的电子设备都在向瑞士军刀学习──手机能看电视,数码相机能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照片——在中国的晚间电视广告上,有厂家宣称研制出集合手机、电脑等功能的“八合一”产品。
就连奢侈品牌路易威登也加入其中。今年5月,带有LV标志的iPad专用保护套开始售卖,其中一款还是经典的鳄鱼皮款式。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说:“我还记得当乔布斯听说这款iPad保护套卖得比iPad本身还贵时,脸上的那种惊讶表情。”这款时髦保护套的价格是1850美元。
这些数码产品,正逐渐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每天早上,徐涛一边帮怀孕的太太做早餐,一边用放在操作台上的iPad看新闻;工作闲暇的时候,他会拿出手机,玩两局FIFA09足球游戏;到了晚上,他和太太坐在客厅,一边开着电视,一边摆弄各自的电脑,并且轮流用iPad玩游戏。
听收音机看书的时代已经远去了,如今的人们,听着MP3,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和阅读器,时刻准备着接听电话,不断刷新微博、开心网,仿佛这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
当中国网民数量超过4.2亿,网上交流方式越来越普及的时候,一些人开始担心,沉溺于虚拟世界的沟通会让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加疏远。从事金融行业的网友“穿过流水”说,以前逛街的时候,自己和朋友会聊聊天,现在两个人却总是攥着手机,各自闷头刷新自己的微博。
詹膑却认为在数码产品的帮助下,他和朋友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北京服装学院主讲网络传播的老师。“只有外行人才会觉得疏远。交流不一定要面对面,网络已经让信息交互的密度和强度都远远高于现实了。”他解释说。
不过还是很多人觉得,自己应当从数码产品中抬起头来透个气。郎玉坤说,自己宁可回归最原始的状态,一杯茶、一本书,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悠闲自在,而不是像现在,做一个“机器的奴隶”。
“数码产品让人焦虑……”他抱怨道。不过,没过多久,他又谈到了一款给3~8岁儿童用的、像手表一样的手机,“可以卫星定位、轨迹回放、呼救和无声监听。”这个刚刚当上父亲的年轻人对这款手机“特别感兴趣”。
12月6日早上,杨洋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严重的堵车。在距离办公室两站地的地方,她跳下出租车,一边奋力向前奔跑,一边手忙脚乱地发了条微博:“花了13块走了平时3块的路,遂下车于寒风中奔跑且发‘围脖’。”
她说她喜欢这些数码产品:“我觉得它们不只是占用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它们简直穿起了我的生活。”
对于这些数码迷,让生活回到从前已经不大可能了。何骞很享受自己的上一个假期:他坐在位于湖北宜昌境内的西陵峡的江边,兴冲冲地搬来一张躺椅,然后躺在上面,面对着旖旎的风光,对着苹果笔记本电脑发了一下午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