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在对“土地奶奶”这个描述当中,特别提到了她的性格,她敢于直接去辱骂她的上级,她哪来的这个底气?
白岩松:
我觉得一个是性格,一个是性别,很多人会关注这个案件的时候很特殊的地方,从性格来说,是,有一个小细节,她仅仅是一个国土局的局长,一个区里头,但是在区里开会的时候,有很多比她官还大的人,开会的时候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她了,她出来的时候,当着那么多的官把人骂了一顿,要没我拿来的钱给你们开支,是我们养活了你们等等,这种飞扬跋扈恰恰说明了对土地财政的依赖,她看到了这种依赖。
还有人去议论性别,其实这个性别很有意思,她是国土局的局长,女性,她的顶头上司抚顺的国土局局长也被她摆平了,253个LV包,48个劳力士手表,在她家里发现了,刚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我以为她要在淘宝上开店呢,后来才知道她是受贿得到这样一个财产,也是女性。这个结果告诉,也许有一些人还会有一些善良的想法,说如果要让更多的女干部去当干部的话,可能不会很贪,现在证明如果制度有漏洞,如果监管不力的话,性别不是安全网。
主持人:
如此巨大数字一个案子,为什么没有在更早的时候制止她?这位“土地奶奶”是如何一路走来的呢?
(播放短片)
解说:
俗话说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但是和庙宇里供奉的土地爷相比,现实中的“土地奶奶”罗亚平却更加神通广大。
这是被双归后罗亚平对当地纪委书记说的一句话,但她的狂妄却让纪委书记做出了立即深挖罗亚平一案的批示。
这是罗亚平双归后在她办公室里搜出来的东西,12个身份证、15个户口本,私刻的顺城区人民政府公章,以及区长印签,还有大量房照、地照,土地经营中心的空白收据,身为局长,她敢打着土地经营中心办理手续的幌子骗取身份证,身为局长,她敢冒用他人身份骗取动迁补偿,而身为局长,她还敢对拆迁户做出一系列违法的行为。
梅天磐:
罗亚平比拆迁户更强硬,她手下的工人说,她真的会拿工具拆房子,而且会指着拆迁户的脑袋,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能骂出来,很多拆迁户一看这阵势,都有点吓傻了。
解说:
看看罗亚平案,抚顺市顺城区国土局领导的土地经营中心简直就是她的摇钱树,开发商一旦将资金交纳到土地经营中心,钱的使用和流向很大程度上都由罗亚平说了算。
叶铁桥(《中国青年报》记者):
罗亚平这个人,她花心思花最多的应该是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它是属于国土资源局垂直管理的,承办辖区内的土地交易工作,但是它又是一个下属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一个事业单位,她就通过土地经营中心,比较难监管的这种特点,就利用假补偿的方式,在里面套取很多钱。
解说:
从2005年3月开始,单单利用假补偿手续,罗亚平就从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骗取了补偿款一千余万,有人总结了她敛财的最大秘诀,无非是胆大和强硬。罗亚平的贪污受贿已经颠复了我们的常识。
除了敛财手段,很多媒体也都报道了罗亚平的这次发威,对象是她的上级区领导。2005年5月,罗亚平去区政府开会,不知什么东西刺激了她,会后当着很多区领导的面,罗亚平竟然冲着办公大楼大声嚷嚷。当然罗亚平的飞扬跋扈是有底气的,她笼络的上级领导之一是江润黎,2001年至2006年,江润黎曾担任抚顺市国土规划局局长、国土资源局局长、市政府副秘书长等职务,她抓住江润黎爱奢华的特点,竟然一次就奉送给江润黎20万元的购物卡。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让她锒铛入狱的人也是江润黎。
2006年,抚顺市腐败窝案牵出了女房地产商李小红,这个商人利用大笔行贿,拉下了15名抚顺市的领导干部,其中就包括抚顺市政府原副秘书长江润黎,而江润黎最后又咬出了罗亚平。
叶铁桥:
罗亚平这个案子,事实上在2005年的时候,当时就已经被盯上了,她当时被动迁户给刺伤了,当时因为也是在分房的时候,不是特别公平,那个时候对于她的那种腐败的传言,就已经非常多了。
解说:
抚顺窝案背后一个不容忽视的背景是,有煤都之称的抚顺,近年来随着煤炭资源的锐减,城市发展速度减缓,土地问题成了抚顺市政府头疼的问题,而拥有广大发展空间的顺城区,成了最有潜力开发的地区。
1997年抚顺市政府的新办公大楼迁入顺城区,顺城区大开发也拉开了序幕,之后手握国土局审批权的罗亚平也有了施展的舞台。
主持人:
不是贪污,是借钱,现在看来这样的一个狡辩太无力了,那是不是某种程度上罗亚平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白岩松:
她习惯了,因为这个数其实到了六千多万的时候,以我们正常人的这种思维,也许她再不正常,但是意义已经不是说那么那么的大了,就像253个LV包,可能也没那么大意义了一样。其实她在这个过程当中,她是非常强悍的,但是她倒掉了,我们才看到了她这种强悍和那种无赖的性质,但也许在她工作的过程当中,我猜想甚至会有很多人看到了她的有效性,因为她的强拆是非常容易达到效果的,而且我相信她把这个领域当成了自己的摇钱树,但是整个抚顺市,包括顺城区,看到了她这块是整个市里的摇钱树,因为土地增值的速度很快,所以大的某种功绩掩盖了她自己给自己捞钱,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005年就开始有很多的人举报她,然后当时检察系统、司法系统就已经盯上她了,甚至派出金牌检察官,终于让她倒掉了,所以我觉得我们今天看到这个案子的审理是一个刮骨疗毒的过程,我们不能说今天有这个案子,明天又破纪录了等等,好像就是情况越来越糟糕,我觉得刮骨疗毒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也许是,经常让我们触目惊心,但我希望不仅刮骨疗毒,不仅修理了很多人,补住漏洞才是最重要。
主持人:
除了关注到这个人,那罗亚平所属的是一个事业单位,有如此大的漏洞是怎么形成的?来听听专家观点。
叶剑平(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土地经营管理中心应该来说是一个事业单位,事业单位是协助政府或者协助国土局基本代理性的一些程序的事务,但是它的职责,它的权限又很大,大到了所有的土地动迁就由这一家来负责,不仅仅是手续上的负责,而且牵涉到了具体补偿款的审定和收取,这里头实际上就把它扩大化了,变成政府直接的一个土地开发收益,包括补偿等等,就把所有的涉及到土地所发生的一些经济权力全部授权于它了,这也是一个管理的漏洞。
土地管理法,原来财政部、国土局在2000年前后早就有了,就收支两条线,应该来说,直接到财政部门去的,而不是打到经营管理中心去。
主持人:
六千万是如何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为什么在更早的时候没有能够制止住这样的现象继续地发生?
白岩松:
因为大干快上呢,正是急需要土地财政快速地膨胀,市里有这个需求,区里有这个需求,然后更何况监管不力,我们看这个案件当中有一个细节我觉得特别值得大家注意,看似案底现在加起来是六千多,但其实有将近一半是一个不明来源,那么这个不明来源是让你很担心的。也就是说包括我们的司法系统都很难查,给她行贿的人找不到,然后甚至她的账上没有,你无法去对账,接近一半的案底是不明来源。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即使反过去查都不能把这个漏洞给它一点一点,像碎片一样给它拼接出来,那你想想这里留的漏洞有多大,这太可怕了。
主持人:
还有一个细节,发现罗亚平把她受贿来的钱就存在存折上,存折就存在某一个银行的保险箱里而已,并没有像她那样强悍性格的方式去做反侦查的这些工作,这又说明什么?
白岩松:
她可能还强悍了,她可能觉得自己太安全了,其实也有人分析说,后来因为当这个窝案等等开始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有所警觉,甚至她后来迅速地又嫁给了一个加拿大籍的丈夫,力图要转移资产,但是“不幸”的是,这个时候检察系统已经把她给盯上了,因此她很难去再做这个工作了。
在这里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个之外,还有一个细节我要提醒大家注意,她这里获取的巨大的金额,意味着我们有相当多的拆迁户利益根本没有得到任何保障,她贪的是动迁的房子,然后包括很多动迁的补偿款项,到她这儿来了,自然就到不了别人那去了,有多少的老百姓,我们看到了强拆的强字,好像有很多的老百姓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挺英勇的,但是太少太少了,绝大多数是忍气吞声,其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的利益就被别人占走了。
主持人:
其实利益受损最明显的是,至少是三个方面,第一你说的被强拆的人,第二其实开发商也是有很多的钱送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有地价是不是也因此上来了,所以这种影响是直接的。
白岩松:
那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有一个是大家集体这样一种信心,所以为什么再次回到刮骨疗毒,刮骨疗毒痛是痛,但是这是一个慢慢积累信心的过程,绝不会查了一个两个三个大案,大家的信心就迅速恢复起来,这是一个过程,该像审计长在那个位置接受采访的时候,原来的老审计长李金华曾经说过,是的,年年有问题,年年查,然后问他会不会有一些失落,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对,就是年年有问题,年年查。后来当时觉得这句话有些无奈,后来觉得生活就是这样,时代的这种进步就得是这样,你就是要年年有问题,甚至他在破纪录,但是要年年地查他,让这个漏洞能及时发现并及时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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