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哥被人打惨了
尽管已经确认了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年轻人不是自己的儿子,可何智民再也舍不得把刘小平继续丢在路边了。想了半天,他拨通了陕西本地媒体《华商报》的热线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找到了一个从砖窑里跑出来的工人。
两个小时之后,一位记者从西安赶到了高陵。因为刘小平只能说清楚自己家所在的县,这位记者就联系当地公安局,根据失踪人口的登记,在3个小时之后找到了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时,刘小平的弟弟刘小威还在西安的学校里。今年年初,父母和他们兄妹3个刚刚搬到西安南郊的东三爻村,在那里租房,并且开了间小诊所维系生计。当这个西安体育大学的大四学生正为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时,突然接到了村口小卖部老板打来的电话,通知他尽快联系镇政府,因为已经失踪了10个月的哥哥“可能找到了”。
又惊又喜的刘小威马上给自己的父母打了电话,并且赶忙坐上公交车到了华商报社,准备辨认照片。不过,当他走进报社时,等待的记者立刻告诉他,已经不用看照片了,因为“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晚上7点,刘小威赶到了高陵县公安局。当他走进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哥哥手脚溃烂、浑身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时,他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停了一会儿,他扭身抹了抹眼泪,随后才转过来,说:“哥,咱们回家吧。”
刘小平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积聚着黑色泥尘的眼角渗出了一点泪水:“兄弟,哥被人打惨了……”
在家人的追问下,他讷讷地回忆起,今年的元宵节,他在村口玩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去砖窑厂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还给500元。因为想要工资,刘小平立刻乐呵呵地答应了,随后,他被工头“老方”带着,在高陵县的好几家砖窑厂轮流干活。
家里人都还记得,这个29岁的小伙子原本健康壮实的模样。他力气大,别家有什么活儿总爱叫他帮忙,他自己也特别乐意去。等到农忙时节,他还能帮家里打麦子、背玉米、担大粪。一看到有特别累的体力活,他自己主动就会做,而且还干得特别开心。
可如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刘小平,连独立行走都没有办法了。
从高陵回到西安,家人给这个失踪大半年的儿子做了两大碗面条,又炒了一碗米饭,才勉强让他吃饱。再晚些,刘小威想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这才发现,因为腿上伤口流出的血液和脓水,哥哥的裤子已经黏在身上脱不掉了。家人们这才听他说起,在砖窑干活的那几个月里,只要工头觉得他稍有偷懒,就会拿刚烧好的滚烫的砖头烙上他的皮肤。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工头给每个智障工人穿上鲜艳惹眼的衣服,并且威胁他,“敢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当天半夜,刚回到家的刘小平又被紧急送到了邻近的烧伤医院。根据医生的诊断,他的双手双腿多处皮肤重度灼伤,被冻成灰黑色的左脚已经无法治疗,只能进行截肢。
目前,治疗和手术所需的8万余元费用,全家人四处拼拼凑凑,也只能勉强凑出个零头。
我给你作证去!他就在砖窑上干活
在等待记者的时间里,何智民领着可怜兮兮的刘小平,去路边的小馆子吃了碗臊子面。因为害怕“娃会饿”,他又多点了两个馒头。
刘小平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所有东西之后,高兴地告诉何智民,自己“几个月没吃过这么好的面了”。他甚至坚持要把身上的6角钱塞给老汉。在何老汉拒绝后,刘小平站起身来一拍桌子:“走,我给你作证去!何文就在砖窑上干活。”
等到记者到达之后,因为还没有联系到刘小平的家人,这位记者和警察在刘小平的带领下,来到了他曾经做过工的一个砖窑。而何智民则骑着自己的小“三摩”,跟在两辆小轿车的后面也进去了。
他希望这一回,自己真的能找到儿子。
刘小平的描述和现场的情况完全一致,他还认出了自己曾经住过的“中间第三个房子”,因为门口有一条大狼狗。他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就是双手被铁链捆住,锁在那里面的一张钢板床上,工头“老方”也是在这里,随手抄起块砖头就砸向自己的脑袋。
但窑里的工人们却说,何文的确来过这里,但是7月份的时候,老方领着手底下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砖厂的老板告诉前来采访的记者,这个“老方”的确曾带着4个智障工人来这里干活,不过他当时向自己解释说,这都是“自家亲戚”。
这位老板以前私下里告诉过找上门来的何智民,旺季的时候,“这里曾经有11个娃”,当时砖头的销量好,刚烧好的砖,还没冷却,工头就会强迫工人们从窑里往外搬,很多人的双手因此被烫得伤痕累累。而现在到了淡季,砖头卖不了那么多了,也要不了那么多工人,工头就会“把娃卖出去”,一个人卖一两千元。
“把人当牲口一样卖!”何老汉愤愤地说。
直到傍晚的时候离开砖窑,何智民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他本来希望刘小平能再想起些什么,可这个满身疮疤的年轻人已经不记得其他的事情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砖厂的。他只记得自己坐上了一辆小车,随后又被丢到了路边。有人猜测,他是因为丧失了劳动能力才被扔出来的。
在那之后,他们去了高陵县公安局。随后,刘小威也从西安赶过来,接走了哥哥。在离开之前,刘小威转过身,向何智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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