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368万天价逃费案纠偏 法院四名人员被追责

　　《新闻1+1》2011年1月17日完成台本

　　——“368万天价逃费案”：被纠偏！

　　导视：

　　同期：田立文：

　　审查不细，把关不严，下判不慎重。

　　解说：

　　哥哥说代人受过，弟弟主动投案，法院四名人员被追责，天价逃费案，这个周末骤然改变。

　　同期：时军锋：

　　不管是我哥还是我，也太窝囊了，也太冤枉了。

　　解说：

　　展示租车合同，号称收费站站长拿工资，声称行贿90万，天价逃费案究竟是否还有案中案？

　　同期：王欢：

　　完全没有这种事。

　　解说：

　　从证据确凿到证据不足，从一审到再审，再到撤回起诉，聚光灯下，被纠正的审判是否真的不能避免？

　　《新闻1+1》今日关注“368万天价逃费案”，被纠偏！

　　主持人（董倩）：

　　欢迎收看《新闻1+1》。

　　在上周五的时候，我们在演播室里面关注了河南农民天价逃费案即将启动重审程序这样的一条新闻，当时我们还记得，用一个词，这个案件的变化叫“一波三折”。但是经过了短暂的周末之后，当我们今天再度关注这个案子的时候，却发现“一波三折”这个词却远远不能形容这个案件的复杂性了。

　　（播放短片）

　　解说：

　　天价过路费量刑是否过重，还有哪些谜团没有解开，当人们还在热烈讨论判决是否公平的时候，昨天，这个星期天的下午，这个本来就一波三折的案子出现了更加戏剧性的转折。

　　田立文（河南省高院副院长）：

　　平顶山中院在审理时建锋诈骗一案时，存在着审查不细，把关不严，下判不慎重等问题。决定对相关审判人员予以责任追究。

　　解说：

　　主审法官被免职，负责庭长被免职，副院长被停职，院长被诫勉谈话，建议平顶山市人民检察院撤回起诉，事实上，事情开始起变化，来自于两天前时建锋弟弟时军锋在当地派出所的自首。

　　时军锋（时建锋弟弟）：

　　这个事情不管是我哥还是我，就是加上我也太窝囊了，也太冤枉了，花了100多万这个事情还没处理好。

　　解说：

　　时军锋说，他哥哥时建锋是顶替他入狱的，案发后曾有人向他承诺，时建锋很快可以被放出来，因此拿钱来打点，没想到事情没办好，眼见要人财两空，于是决定公布事件真相。

　　这是时军锋自首时所盖的一份合同，合同上盖有武警某支队的公章，合同的甲方是两个人张新田和李金良，乙方则是时军锋，合同签订于2008年9月，内容是时军锋的四辆车支付甲方每年120万元费用，另外每个月分别给平顶山下汤收费站正、副站长五千元工资。那么这两位是不是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内鬼”呢？

　　记者：

　　这个意思就是说，每个月都会给你们下汤收费站正、副站长五千元的工资，有这个事吗？

　　王欢（时任郑尧高速下汤收费站站长）：

　　没有，完全没有这种事。

　　李占峰（时任郑尧高速下汤收费站副站长）：

　　很生气，很气愤，这根本是没有的事，另外，再处理这件事期间，我也曾经接到过一些号码不详的电话打来威胁我，说这事你要怎么怎么着，我知道你在哪儿住。

　　解说：

　　王欢说，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曾经多次检查涉案的两辆运输车，但对方每次都能提供完备的证明文件，于是两人曾多次向上级部门反映情况进行举报。

　　王欢：

　　这个人出具证明函以后，两辆车频繁地行驶，同时24小时昼夜不间断行驶，也就是人停车不停，然后同时他们在提供证明函的时候，说军队军建用沙是半年的时间左右。半年以后，他们还在疯狂地行驶，引起了我们的怀疑，我们逐级上报，进行下一步的紧急处理。

　　解说：

　　昨天下午，处于舆论漩涡之中的河南中原高速平顶山分公司也向社会公开了内部调查结果。

　　金煜伟（河南中原高速平顶山分公司总经理助理）：

　　这件事情是我们举报的，举报之后我们也对内部进行了多次排查，没有内外勾结的情况，我们有信心接触外部的监督。

　　解说：

　　时军锋，这位自首的犯罪嫌疑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尚待深究，但无论如何，人们期待着这样的疑问不该在一桩审判生效的案件中再看到。如果不是被高达368万的天价偷逃过路费的数额所吸引，媒体会如此关注吗？而如果没有媒体的持续跟进，这样的案件又是否会被继续纠正，这同样值得我们深究。

　　主持人：

　　当我们星期五关注之后，星期一再关注，发生的不仅仅是戏剧性的变化了，你怎么看这个变化？

　　白岩松（评论员）：

　　我觉得8个字，就是情理之中，但是预料之外。为什么情理之中？上一个周末的时候，我们绝大多数的媒体人都知道，这里存在的问题太多了，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了，需要回答的问题太多了。但为什么有说预料之外呢？因为短短的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快速地演变成，原来我们认为是判重了，现在很可能像是判错了，甚至是抓错了。你想想这种变化有多大？因为这种并不是我们媒体来做出这个判断，省法院的审判委员会明确地说，这个在审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就是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到底时军锋参没参与犯罪，是共同犯罪吗？在共同犯罪中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不清楚。所以正在由判重了，向判错了，抓错了方向去转变，所以出现了这种预料之外的转折，你看四个人，包括从庭长，包括院长都要被谈话等等，的确有点意料之外。但是我们很高兴这种意料之外。

　　主持人：

　　你怎么看本来在上周五的时候，我们关注的重点还是这个案子所谓的主犯，时建锋。但是今天我们已经把关注的目光放在法院，甚至其它的因素上了。

　　白岩松：

　　这个还是要回到事实当中去，在上周五的时候，这个事情不仅仅是媒体关注，很可能在媒体关注的时候，上面的人，我当时说了，也可能。现在回头看它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从13号开始的时候，河南省高院的院长就开始批示，14号就组织重新去查，15号亲自主持会议，立即发生的很大的扭转。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为什么如此重视，我们的假设是什么？如果不是368万这样一个天价的数字，让大家觉得有些离奇，甚至觉得判重了，可能像无数的司法案件一样就过去了，时建锋有可能现在已经开始服刑，因为它是立即生效，无期徒刑的判决。很可能就是以一个无期徒刑的罪犯开始服刑了，这里所隐藏的那么多的隐情，包括与事实不符的地方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是非常可怕的。就像上周五说过的话，办一百件公平的案件，有的时候一件错案就可能给你完全颠覆，所以司法的公正、公信力，需要从纠错到将来越少出现错误越好，来慢慢建立起来。

　　主持人：

　　在过去的这个周末，河南省平顶山中院的这四名法官受到了处理，我们接下来不妨听一位业内的人士，看看他对这个结果是怎么看的？

　　韩玉胜（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刑法学教授）：

　　不仅仅是把什么人停职，调离岗位、检查，恐怕不仅仅是这么一种行政处理的方式，主要是作为司法机关，以后应该怎么做，怎么去真正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还应该从更深的层次去检查一下，回顾一下在工作当中存在哪些漏洞来弥补这些不足。涉及到刑事案件的时候，它是非常非常慎重的一件事，因为你毕竟要对一个人要定罪，要判刑，要剥夺他的自由，要剥夺他的财产，甚至剥夺他的生命，这个是刑事案件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它给予的刑法惩罚是非常严厉的。我们在确定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犯罪人，在这个方面如果我们都没有搞清楚，那我们存在的漏洞就太大了。

　　主持人：

　　岩松你怎么看，因为刚才韩教授也说，按说你在判一个人，涉及到他一生怎么过的时候，你应该事实特别清楚，证据特别清楚才行，为什么法院，而且经历了一系列，从公安侦查，它为什么出现这样低水平的错误？

　　白岩松：

　　首先有一个前提，的确这次我们看到的是法院系统的迅速纠错，大家会对作为法院的判决是格外敏感，因为它是一个最终的裁定和最后的结果，任何一个人与此相关联了以后，它的后半生，或者一生都会受裁决的影响。但是整个司法的系统又是一个链条，从公安的侦查开始，一直到检察院提起诉讼等等，如果要前面的侦查，包括提起诉讼的过程中，大家都能够把关严，最后互相形成一种监督和制衡，那么案件在审理的过程当中出现公平的结果的可能性就会更大。我觉得这一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我们在期待的，不仅仅是法院一个系统，现在我们看到了它的纠错，整个链条恐怕都要反思很多的问题。

　　主持人：

　　岩松，这件事大家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就是说，当这一系列的程序都没有发现这个错误的时候，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媒体发现了这个问题，是媒体的法律比他们高吗？还是说其它的？

　　白岩松：

　　这几天的时间，说句实话，在我自己的心里头都不断地在想这个问题，甚至过去很坚定的一些想法都会发生动摇。很坚定的想法我们会追求这样的理想，你不能去干涉司法，去影响司法的公正判决等等，舆论监督跟司法之间到底该达到一种怎样的平衡的关系，是这个天价案给全社会重新提起的一种思考。包括检察系统的监督，人大的监督，司法的监督等等，显然舆论的监督和社会的监督对于建设司法公正这条路会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所以接下来恐怕所有的人，更多的人都应该参与其中去思考同样的问题，舆论监督跟司法公正之间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既不干涉司法，但又同时能够监督它尽可能地公正。

　　我举一个例子，一个细节，先不要说由于媒体的关注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所以出现的快速的纠错，甚至预料之外的大转弯的可能，我们就看他的弟弟自首的两条原因，他弟弟之所以自首，两条原因构成的，第一条是判得太重了，出乎意料，这么重，原来他觉得让他哥哥顶个包，这是他说的，让哥哥顶个包，还心安理得能过去，中间人还说能给捞出来，现在看希望不大了。第二条非常重要，他说原来以为这个案子由于牵扯的人太多，翻不过来了，现在看到了媒体如此高度的关注，看到了一种希望，所以自首了。你看，舆论监督不仅对于司法公正，就是司法系统会起到一定的监督和维持它公正的作用，甚至会对参与其中的人员心态发生变化，然后重新去建设一条司法公正的路。你看，他的弟弟能自首，第二条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媒体的关注。

　　主持人：

　　这个案件在目前来讲已经进入到了一个非常复杂的阶段，但是我们回头想，为什么在一开始可以避免这个案件一步一步走向复杂的程序，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呢？稍后我们会继续关注。

　　（播放短片）

　　2011年1月12日河南平顶山新闻

　　（平顶山中级人民法院）：

　　使用伪造、变造、盗窃的武装部队车辆号牌，骗免养路费，通行费等各种规费数额较大的，依照《刑法》第二百六十六的规定定罪处罚。

　　解说：

　　1月12号，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新闻发布会，面对媒体解释说明，案件审判不存在问题，但是他们要面对的质疑是368万的过路费如何得出，适用法律是否合适，因为一天前，这起被媒体曝光的案件，正在积聚越来越多的讨论。

　　2011年1月14日新闻

　　短片中主持人：

　　关于这个案子的争论却还没有平息，冒充军牌，冒充跟人为什么会被诈骗罪，量刑为什么无期徒刑，368万天价过路费是怎么算出来的？

　　解说：

　　就在人们越来越接受了各方的解释之后，事情却在1月13号发生了巨大改变，因为媒体在采访时建锋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代人受过。

　　记者：

　　你在替你弟弟顶罪？

　　时建锋：

　　逮住车的时候，都说我是车主，因为跑事，好跑事，我顶罪。

　　解说：

　　迅速的，连夜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决定，启动重审程序，因为复查发现有共同犯罪嫌疑人，而这样的新证据则可能让原判事实发生变化，根据时建锋的透露，主事者是他的弟弟。

　　时军锋：

　　这个事情不管是我哥，还是我，就加上我也太窝囊了，也太冤枉了。

　　解说：

　　时军锋的主动投案，无疑又让这桩本已经判决生效的案子陡然生变，新的疑点还在不断地出现之中。这其中就包括了为何这么多的事实会在几天之内一波三折地出现。而从去年10月到12月，公诉、公审到法院宣判，判处无期徒刑，这么长的时间内，却能躲过司法机关专业的审查。

　　韩玉胜：

　　这个案件的起端应该是在公安，它的侦查是在公安的，侦查的时候，你应该把所有有关案件的证据材料必须完整地查清楚，而且把它提交给检察机关，而且由检察机关再审查你所提供的证据，是不是内在逻辑合理，是不是存在证据不完整的问题。

　　解说：

　　而据媒体报道，平顶山中院院长称该院曾发现过疑点，并将该案退回侦查。但因时建锋坚持自称一人所为，没有发现新证据，因此按其一人作案定案，但是证据真的那么难发现吗？就在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几位平顶山法院的相关责任人受到了处罚，给出的理由值得每个人深思。

　　字幕提示：

　　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主审法官：娄彦伟

　　审查不细，把关不严，免去其助理审判员职务，调离审判岗位。

　　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庭长：侯晓宏

　　领导不力，负有主要责任，责令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法律程序提请免去侯晓宏刑一庭庭长的职务。

　　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任建军

　　主持审判委员会把关不严，没有尽到应尽责任，经平顶山市委同意，对其停职检查。

　　平顶山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郭保振

　　干部教育培训管理不到位，对其诫勉谈话。

　　主持人：

　　刚才我们涉及到媒体与司法之间的关系分寸问题，接下来这个现象你怎么看，从头到尾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司法机关发现不了，最后媒体能发现，你觉得这个问题能说明什么？

　　白岩松：

　　其实媒体发现也不是说因为有了大量的证据，或者事实，只是368万无期徒刑这样的一种，包括农民，指证说20多万，当然这只是他自己去说的，让大家会感觉到蹊跷，然后产生了倒推。从司法的系统角度来说，让我略感沉重的一点是，去年我们别忘了，在河南高院这一块刚纠了一块大错，那就是赵作海案，赵作海被抓错了，他是被动的，他没罪，去年把他无罪释放了，甚至都启动了国家赔偿的程序。具体到这个高价过路费的案件当中，大家由于他是亲兄弟，忽略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进去的是顶包的，他可能是主动，但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是在法庭之外，没被判决。我说的是假如，其实在法律上是不会用亲兄弟或者等等这样的字眼，正义女神应该是蒙着眼睛去看待，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是跟赵作海是相似的，你抓错人了，这是一个多大的漏洞呢？如果要真的是抓错人了，这两者的区别就是，赵作海是被动的，这里是主动的，他哥哥替他顶包，所以这不是一个小的司法错判。如果事实真是像现在所提供的方向去发展，这是很大的错判，因此纠错就需要快速。而且接下来的时候更期待的是，怎么样把现在还有那么多个问号的案件办成铁案，把所有的问号拉直。

　　主持人：

　　我们现在关注就是检察机关已经准备撤诉了，重新进入到司法程序，重新开始，最应当避免的，最应当给大家交代的都是些什么？

　　白岩松：

　　为了公正的急躁和错误的过程同样会扼杀公正，也就是说，即使现在社会高度地关注了，那么回过头来，当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要回到司法的严谨的程序当中，要在各种监督都并存的情况下的时候，努力地去把这个案件一步一步办成铁案，也不能为了迎合社会的情绪，为了迎合媒体期待的一种答案，或者说为了树立某种形象而去做这个案件，还是要回到司法当中，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纠错，也是一个建设的过程。去年经历了赵作海案，今年又经历了天价的过路费案来说，对于河南的司法系统来说，其实这是一个建设的机会，你能不能最后交给社会的一个铁案。

　　主持人：

　　这件事之所以今天说它异常复杂，就是因为有人倒推，推出里面有可能存在着腐败，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白岩松：

　　你就看他的弟弟自首的时候，就说了这样一番话，原来我以为不会这么重，上面的人，包括部队里的人，还有中间人告诉我扛着，顶着第二天就能放出来，这句话里透露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这个参与其中，他还谈到了“内鬼”，包括他随身藏着这些东西，这个证据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