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下午3点,中组部召开杨善洲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新华网进行现场直播。
[云南省保山市施甸县姚关镇小学教师 杨惠兰]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叫杨惠兰,是杨善洲的二女儿。我报告的题目是《父亲这棵树》。
小时候,我一想起爸爸,就感到很委屈。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天,老师教给我一首好听的儿歌:“爸爸是一棵大树,妈妈是一棵大树。
我们是快乐的小鸟,在两棵大树间飞来飞去。”回到家,我背诵给姐姐听,背着,背着,我们姐妹俩就哭了。
为什么哭呢?因为我们很少见到当时担任保山地委副书记的爸爸。我是3岁多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让我叫“爸爸”,我却害怕得直往妈妈身后躲。
那时候我们还小,不懂事,不光是为我们姐妹哭,也为我们的妈妈哭。爸爸长年在外,妈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粮食不够吃,她就上山找来野菜充饥;我和妹妹没有钱上学,她就清晨上山摘野果,夜晚熬夜编粪箕、扎扫把,然后挑到街上去卖,一分一分地凑学费……
后来,妈妈经常自豪地对我们三姐妹说:“你们三个,是我像鸟妈妈给小鸟度食一样,一嘴一嘴度大的”。
慢慢长大了,有人对我说:“你爸是地委书记,靠着这棵大树,你们一家有享不完的福”。其实我知道,爸爸这棵树,根本靠不上。
不但靠不上,他还经常“阻止”好心人对妈妈和我们姐妹的帮助。那时候,我感到的不仅仅是委屈,甚至有些怨恨他。
1970年,我妈妈生我妹妹,家里缺粮,一家人靠野菜掺杂粮度日。有一天,乡民政干部经过我家,看到这种情况,就送来了30斤救济大米和30斤粮票。
后来爸爸知道了,责怪我妈说:“我是党的干部,我们不要沾公家的一点便宜,领导的家属决不能搞特殊!这大米和粮票要攒了还给公家!”差不多过了半年,我妈妈硬是东拼西凑,才还清了这笔粮款。
妈妈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公家归公家,个人归个人,我晓得他的性格,我可以少吃点,只是娃娃们饿着可怜啊……”
1975年的雨季,家里的老屋一到下雨就漏得不行。我妈妈让人捎信给爸爸,让他凑点钱回家修整老屋。
爸爸寄回了一封信和30元钱,他在信里说:“我实在没钱,这一点,身边的工作人员可以作证。现将这30元钱寄回家,先买几个盆盆罐罐,哪里漏雨,就先接一下,实在不行就挪一下床铺,暂时躲避一下;眼下,比我们困难的群众还很多……”
更让我们姐妹不能理解的是,爸爸担任保山地委书记的时候,按当时的政策,妈妈和我们姐妹都可以 “农转非”。爸爸身边的工作人员填好申请表后,向他报告,他却把申请表要了过去,转手把申请表锁进了抽屉里。
一个地委书记,老伴和三个孩子竟然在老家当农民,说起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可我的爸爸就是这样做的。
我没能考上大学,想回施甸找点事情做。先是到茶厂做零工,后来又到小学代课。有一次,公安局招人,我去报考了,还特意给爸爸打了电话,请他打个招呼。
可是录取名单出来了却没有我。原来爸爸根本没打招呼。当时我真是气坏了。后来,我和妹妹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学校,毕业后有了固定的工作,可我的大姐,仍然还在农村务农。
1988年,爸爸退休,上了大亮山,带领群众种树。为了方便他进城给林场办事,全家向熟人借了5万多元钱,在施甸县城附近盖了一间新房。
房子盖起后,我妈妈和爸爸商量,让他凑点钱帮助儿女们还账。爸爸东找西搜,才拿出了9600元。后来,为了不拖累我们,爸爸硬是把刚刚盖起还没入住的新房给卖了。
也就是在爸爸退休上山种树之后,他和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多了,我听到老百姓对爸爸的感激和好评多了,这才渐渐理解了他。
爸爸去世后,在整理他的文稿时,我们读到了多年来埋藏在他心里的对家庭的歉疚:
“我出来工作,家庭是很困难的,家有老母亲、老伴儿,后来又有3个娃娃,就靠老伴儿在家养老供小,我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家庭……我对家庭欠债很多……我从地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回到大亮山种树,除了想为家乡的群众做点实事,就是想离家近一点,每个月都争取回家看看。”
林场建设逐渐走上正轨之后,爸爸仍然住在山上,但是他每个月的25号,都要到保山,参加老干部支部的组织生活。
回山的时候,除了顺道给林场办一些事情,总是会回家住上一两天,第二个月的1号再上山。和爸爸相处时间多了,我渐渐走进了爸爸的内心世界。
我这才知道,他担任地委领导的时候,工资并不低,但他用钱很"散",哪家没有粮食他出钱买,哪个生产队缺种子他出钱垫上……他把"大家"当成了"自家",怎么可能有钱呢?
关于当年不让妈妈和我们姐妹“农转非”的事情,在爸爸晚年,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当时,在我们地委机关,大多数局长、科长的家属都在农村,我这个"班长"的家属怎么能够先转呢?”
爸爸其实是个很有感情的人,无论是对群众,还是对自己的家人。
我读初二的时候,爸爸把我接到保山读书。在保山,每个月爸爸给我买好饭菜票,还给我6块钱的零花钱。有时候,他还会带我去看场电影。
有一次,我发现自己的枕头下多了一把梳子,后来才得知是爸爸给我放的,细心的父亲知道女儿已经到了爱美的年龄。
还有一次,学校收假,爸爸特意回施甸老家来接我,因为担心赶不上客车,爸爸带着我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走小路。半路上,我听到狼叫声,非常害怕,他就紧紧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害怕。
我结婚时,爸爸没有给我买过什么,后来我有了孩子,爸爸来看我,发现一家人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塞在一个大纸箱子里,就给了我100块钱,让我去做个衣柜。
90年春节过后不久,爸爸回家看过奶奶和妈妈,准备返回林场的时候,奶奶和妈妈起身送他,爸爸忽然注意到奶奶走路摇摇晃晃,他赶紧放下行装,扶奶奶坐下,马上去找医生。
晚上,爸爸在奶奶的屋内搭了一张小床,整夜守在奶奶身边,陪奶奶说话,给奶奶端药递水。9天后,奶奶安详地离开人世,享年89岁。
在爸爸的内心深处,他觉得这一辈子,歉疚最多的,就是妈妈。
1996年我妈妈因胆结石住院16天,2005年因肺气肿住院13天,两次住院,爸爸都从大亮山赶下来,一直守在妈妈身边。
他每天都会早早地买好早点带给妈妈,守到夜里很晚才回去,每次吃饭,他都要亲自端到妈妈的床前。然而他生病了,却不要妈妈去看他,陪他。
就在爸爸最后一次生病住院时,妈妈到医院去看望他。爸爸一看见妈妈就说:“你怎么来了?你晕车,以后别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妈妈说:“我来看你一眼,你好了就回去。”妈妈在医院守了爸爸三天,这三天,不管如何疼痛,爸爸都强忍着不出声,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爸爸在状态稍好的时候,反复向我们交代: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们的母亲。市里奖给我20万,我捐了10万给保山一中,6万给了林场,专门留了4万元给你们的母亲,你们要好好用,让你们的母亲安享晚年,她这一辈子不容易。”
弥留之际,他挣扎着叮嘱我们,要把一部分骨灰埋葬在老家的后山上,将来陪伴妈妈。
爸爸去世后,大姐找出了珍藏多年的爸爸买给她的白衬衫;我一遍遍抚摸着搬了几次家都舍不得扔掉的,爸爸给我100块钱做的那个衣柜;妹妹想起粗心的爸爸竟然会不止一次给她买卫生用品……
我们知道,爸爸是很关心我们的,只是他太忙了,忙得顾不上太多地照顾我们。
对怀念父亲的人民群众来说,爸爸走了;对妈妈和我们姐妹来说,爸爸终于可以回家了,永远地回家了。如今,只要我想到爸爸,浮现在眼前的,就是矗立在他埋骨之地的那棵参天大树。
爸爸就是那棵大树,他虽然没有弯下腰,把妈妈和我们姐妹护卫在怀抱里,但是他张开双臂,为老百姓遮风挡雨了一辈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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