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0年11月9日，文著协发表声明，谴责百度的侵权行为，但百度不予理睬。12月，文著协联合盛大、磨铁图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磨铁）等形成维权同盟。“我们发表了紧急联合声明，在媒体上声讨百度，希望其回应。”声明有了效果，百度第一次派代表联系了维权同盟，“但只是象征性的，不承认侵权也不赔偿。”张洪波说，“他们一直强调百度对中国的贡献、受到的优待等，甚至上升到国家民族层面，好像百度是‘救世主’，一副‘看谁敢拿百度开刀’的姿态。”

　　几次维权行动都没有对百度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作家们有些着急了。今年年初，他们决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事“做成公众事件”，扩大社会影响。“本来打算选4月23日世界阅读日或26日世界图书和版权日，但觉得再拖只会加重百度的侵权行为，所以拍板定在3月15日消费者权益日。”

　　《“3•15”中国作家讨百度书》发布了。“百度将谈判日期定在3月24日，我们必须紧急选出有代表性、影响力且对此事热心的谈判代表。谈判前夜，我们彻夜准备，几乎没睡觉。但百度却没有一点诚意，派出的代表层次从开始说的高管，变成总监、副总监，最后又通知我们降为部门负责人。本来韩寒、李承鹏等人都要参与，但由于百度谈判代表的级别一降再降，最后我们就只确定了我和沈浩波、路金波、华楠、慕容雪村、彭浩翔6人去谈判。”

　　讲到这里，张洪波非常生气。“我们要求百度代表必须有决策能力，事实证明他们根本不行，只是随便应付。我当场就想退出谈判，但还是忍住了。”谈判中，作家代表提出4点基本诉求：一、百度文库公开道歉、赔偿损失；二、百度文库立即停止侵权；三、爱国者百看电子书严重侵害了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百度文库应立即停止向爱国者百看电子书提供内容；四、百度文库在今后的经营中应切实保障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建立经谈判双方认可的“先审核，后发布”运营模式。然而，“他们跟总部沟通了半个小时后，连说4个‘不同意’，全部驳回。”

　　百度代表的傲慢态度更让作家们生气。“他们连内部意见都无法统一，我问：‘你们认为百度涉及版权问题吗？’他们一个代表回应‘当然涉及’，另一个却回应‘不涉及’。我们有人对术语URL（网页地址）不清楚，百度代表就说：‘别跟他们费唇舌了，他们根本不懂！’我很生气，直接问他们：‘你以为你们是在跟5000年前的木乃伊谈判吗！’”

　　“维权核武器”

　　虽然没有直接与百度谈判，但韩寒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不可小觑。在张洪波的眼里，“他成熟了，已经是一个青年意见领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是文风犀利、啥都敢批判的小伙子了。”

　　1982年出生于上海金山的韩寒，从小并不是一个全优好学生，却成了“80后”的领军人物。1999年，韩寒父亲韩仁均看到《新民晚报》上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征文通知，就帮儿子投了一篇稿。最后，韩寒拿到了一等奖，一举成名。2000年，韩寒的第一部小说《三重门》出版，畅销200多万册，成为中国近20年来销量最大的文学类作品。同年，韩寒从高中退学，开始了“出出书、说说话，自由行走”的生活。

　　如今，他是畅销书作家、中国个人博客点击量最大的人，还是优秀的赛车手。2010年4月，韩寒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榜单。面对这些，韩寒很淡然：“时无英雄，令我这样的竖子成名。”出版人路金波对他大加赞赏：“他影响了1000万中国青年。”

　　此次作家维权行动中，韩寒的口诛笔伐起了重要作用。张洪波说：“3月26日是很重要的一天，凌晨4点半，韩寒发表了《给李彦宏先生的一封信》，被网友疯狂转发。结尾他说：‘倘若百度文库始终不肯退一步，那我可以多走几步，也许在不远的某天，在您北京的办公室里往楼下望去，您可以看见我。’当即就有网友表示要去百度大厦围观，给李彦宏普及《著作权法》，要形成‘韩寒在百度楼下看李彦宏，千万粉丝去看韩寒’的局面。”当天下午，百度立即发表声明，对作家表示道歉。

　　张洪波介绍，目前，韩寒正准备在《纽约时报》发专栏，第一篇就聚焦百度侵权事件。“《纽约时报》非常专业，百度绝对‘公关’不下来。”张洪波笑着说，“有人说，韩寒是我们的‘核武器’！”

　　“很少有作家能靠写作生存”

　　韩寒在信中对李彦宏写道，作家的生活都很苦。“他们理应靠着传统的出版和数字出版过着体面的生活，您的产品会把他们赶回阴暗的小屋里为了生活不停地写，而您头上的太阳也并不会因此大一些。”那么，在互联网的冲击下，作家群体真实的生存状况究竟如何？本刊记者就此询问了张洪波。

　　环球人物杂志：您也是作家，请您谈谈你们的生存状况。

　　张洪波：作家的生存状态远没有人们想的那么乐观。出版业表面上很繁荣，实际上，80%的书只是20%的畅销书作家创造的。上世纪50年代，一个作家一本书的版权费可以在北京买一座四合院。而现在，一般作家1年写1本长篇小说，能卖几千本，只能赚1万到2万元。没多少作家的书能卖到1万本以上，他们耗尽心力用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苦心创作了一部作品，所得版税仅够生存，甚至还不足以生存。在网络侵权这么严重的情况下，很少有作家能靠写作生存，这也是我们当前版权保护不到位的恶果。

　　环球人物杂志：韩寒等知名作家也是如此吗？

　　张洪波：他们当然会好很多。但韩寒他们也是从不知名到知名，都经历过那个艰辛的过程。出去宣传的时候，出版社都想尽办法压低成本，只有像易中天、于丹这样的知名作家，才给报销来回机票和住宿。一般作家都是自掏腰包，住200元的酒店，连出门打车还要算计算计，吃饭也得选便宜的。以前韩寒到各个城市宣传，从没住过一次300元以上的酒店。为坐晚上的打折航班，韩寒有时得在机场等好几个小时，因为多住半天酒店得加钱。

　　数字版权方面，韩寒收到的版权费从没超过1000元，更多作家甚至不知道数字版权的存在。易中天曾说：“我根本不知道数字版权为何物，可能已经损失掉一套别墅了！”

　　环球人物杂志：作家生活如此窘迫，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张洪波：首先是作家和出版社的地位不平等，国内大部分作家和出版社签订的合同不规范，对权益分配不明确。其次就是网络侵权。网络转载不征得作者同意，还不给稿费，期刊网站只跟杂志谈合作，作者只能拿到发表作品时的一次性稿费，再次使用就拿不到稿费了。

　　环球人物杂志：收入这么低，怎么保持作家的积极性？

　　张洪波：现在中国采取的方式是，为保障优秀作者的创作，作协采取签约作家制度，每年给他们五六万元钱，按月在固定时间发放。这在西方国家非常可笑，作家应该是自由的，完全靠劳动养活自己。但在中国，现在大多数作家无法做到。一定要改变现状，否则现在大家免费读书，将来一定会无书可读。

　　和网络侵权斗争了十几年

　　环球人物杂志：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互联网对作家的威胁？

　　张洪波：1999年左右我就介入了数字图书馆版权问题。那时的数字图书馆在版权方面很不规范，作者找来才给钱，不找就不给。然而当时没有什么法律依据，维权很艰难。2001年10月修订的《著作权法》才首次以法律的方式明确了信息网络传播权的概念。

　　环球人物杂志：作家群体大规模维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洪波：1999年，王蒙等6位作家状告“北京在线”，最后胜诉，这是国内关于网络版权最早的案件。之后有2002年陈兴良起诉国家数字图书馆、2007年张抗抗等起诉书生网等，都跟互联网侵权有关。

　　第一次大规模、有国际影响力的维权行动是2009年向谷歌维权，也是由文著协牵头的。谷歌最终在压力下向中国作家道歉，并发表了经过我们认可的公开道歉信。谷歌虽然不承认侵权，但承认“不适当地使用了中国作家的作品”。另外，谷歌还和我们达成口头协议，如果我们同意使用作品，之后的广告等各种收益能获得六成。

　　环球人物杂志：目前，我国有不侵权的网站吗？

　　张洪波：大部分电子文档类的网站都在侵权，比如百度这样的资源分享网站、数字图书馆、电子书等。只有少数企业做得比较好，像超星数字图书馆、汉王科技等，会用巨资买版权，但也做得不够彻底。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一家出版商一本书一年能在数字版权方面收入过万。

　　环球人物杂志：作家们今后打算怎么维权？

　　张洪波：维权是个长期工作，需要继续战斗。通过这次对百度的维权行动，我们希望达到两点目的：首先，要让网友意识到自己随意上传没有授权的作品是侵权行为；其次，呼吁所有作家都珍视自己的作品，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和数字版权。此外，我们还应该依靠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代表作者维护权益。立法部门也应当尽快完善保护著作权法的相关法规，还要加大网络版权执法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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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伟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