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肠杆菌和欧洲“毒”蔬菜

　　人们对现代疾病的恐慌更多来自对它的一无所知。病人几乎不能描述出自己的症状；医生无法找到消除病魔的医方；研究者甚至难以发现它的源头。正从德国向整个欧洲蔓延的大肠杆菌疫情就是最新的例证。

　　截至6月2日，这次大肠杆菌疫情已造成16人死亡，上千人感染，瑞典、丹麦、英国、奥地利、荷兰等欧洲国家均受到波及。虽然曾有德国官员表示，感染物可能是从西班牙进口的黄瓜。但这种推测很快被研究结果否定。直到发稿时，这次疫情的源头，仍然尚未确定。

　　其实，大肠杆菌是一种常见的细菌，但大多无害。确切的说，这次德国的疫情表现为由肠出血性大肠杆菌引起的溶血性尿毒症。

　　肠出血性大肠杆菌（EHEC）是人类已认知的七百多种大肠杆菌的一种。与多数无害的大肠杆菌不同，肠出血性大肠杆菌中携带志贺（Shiga）毒素。志贺毒素会攻击人体内的血液、肾和大脑，并最终导致溶血性尿毒症（HUS）。

　　溶血性尿毒症患者先会产生带血性腹泻的症状，随后，红血细胞逐步瓦解，血凝块停止工作引起肾功能衰竭。最终，患者只有依靠透析才能继续活下去。

　　即便是肠出血性大肠杆菌本身也并不罕见。每年，单单德国都会有几十起这样的感染，感染主要集中在五岁以下的儿童身上。但这一次，不仅是感染人数激增，患者的年龄和性别特征也十分异常。在这次疫情中，将近90％的患者是成年人，而其中，近70％为女性。而在此前五年的大肠杆菌感染患者中，成年人和女性的比例仅为1.5%和10%。

　　汉堡大学Eppendorf医学院的第三门诊中心是发现第一起病例的所在地。已经担任医院主任18年之久的肾病专家罗尔夫·史塔尔回忆说，两周以前他们就发现了一名溶血性尿毒症患者，但压根就没想到这是由肠出血性大肠杆菌感染引起的，“因为这种感染一般仅限于孩童。即便有成人感染，也主要是遗传或者癌症治疗中的副作用导致的。”

　　但到了第二天，病房里的溶血性尿毒症患者一下子增加到了八人，而实验室的检测结果表明，他们的病是由大肠杆菌引起的。汉堡大学马上将这个结果报告给了罗伯特·科赫研究所。

　　以德国著名细菌学家罗伯特·科赫命名的这家研究所，是德国重要的公共健康保护机构之一，主要负责流行病的控制和预防。此后关于本次疫情的大多数研究结果都是由罗伯特·科赫研究所发布的——除了备受争议的“西班牙毒黄瓜”之说外。

　　特殊的细菌血清型

　　在接到报告之后，罗伯特·科赫研究所的科学家认为,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引发此次疫情的细菌种类，以及污染物的源头。

　　细菌种类的确定只消做一些研究分析即可得出结果。然而，分析结果却相当出人意料：引起大肠杆菌感染的是非常罕见的O104:H4细菌血清型。这个发现让此次疫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

　　在医学界已有认知中，肠出血性大肠杆菌感染通常是由O157:H7血清型导致的，但在这次疫情中，O104血清型携带的毒素很快渗入细胞中。如果使用传统抗生素，很可能会导致毒素通过血液向全身扩张，从而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此前，人类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两次大肠杆菌感染疫情分别发生于美国和日本，但都是由O157血清型引起的。医学资料中记载的唯一由O104血清型导致的病例发生在韩国。2005年，韩国有一名29岁的妇女死于O104血清型导致溶血性尿毒症，患者的性别、年龄以及病症都与此次德国疫情相吻合。

　　而且，在历史病例中仅有10％的感染者会患上溶血性尿毒症。但在此次发现的1700多名感染者中，有近400人已被确诊患有溶血性尿毒症，患病比例接近四分之一。科赫研究所专家认为，这一异常的比例可能是两个原因导致的：要么就是人群中仍然存在大量的感染者未被识别，要么就是这次病原体的毒性较以往更甚。

　　受污染的蔬菜

　　在对病毒细菌种类有了结论后，确定污染物的源头成为了控制和研究疫情的关键。科赫研究所派出了四名研究员奔赴汉堡，用调查问卷的方式来还原患者的饮食结构。

　　调查中，研究员访问了25名患者，向他们了解患病前几天的饮食情况。同时，还有96名与患者居住在同一地区的健康者作为控制组参与了调查。研究员将实验组和控制组的数据进行比对后发现，生番茄、生黄瓜和蔬菜色拉成为了最有嫌疑的污染物。控制组中仅有60％的样本提到这些食物，而在实验组中，这个比例高达90％。

　　污染物来源的初步调查结果，和致病细菌的研究结果一样，让专家感到意外。历史上的大肠杆菌感染大多是由食用生牛肉和生牛奶引起的。因为大肠杆菌通常是附着在牛、羊这些食草的反刍动物身上的。在1995年之前，甚至从来没有发现过由污染的蔬菜传播导致的大规模大肠杆菌感染。

　　研究员们随即在汉堡当地的超市里挑选了些生菜、番茄、黄瓜、胡萝卜和半成品的蔬菜色拉作为研究样本。然后，他们在四根黄瓜中发现了肠出血性大肠杆菌，其中三根的产地是西班牙。

　　一般来说，动物排泄出的粪便中会携带大肠杆菌。通过液体肥和灌溉，大肠杆菌又传播到了蔬菜上。因此，大肠杆菌疫情发生后，人们很容易会怀疑食品的生产环节出现问题。于是，汉堡当地的卫生官员才会根据研究结果发表声明，认为是从西班牙进口的受污染黄瓜导致了此次疫情，并对西班牙黄瓜的进口开出禁令。

　　然而，科赫研究所对这一引起轩然大波的声明却不置可否。他们认为不能就此认定西班牙黄瓜就是污染物的传播路径，“因为在其他蔬菜上也可能会发现类似的细菌。”

　　进一步的研究结果证实了这种谨慎的猜测。研究表明，那些西班牙黄瓜携带的肠出血性大肠杆菌血清型为O157，与导致此次疫情的O104血清型并不吻合。

　　西班牙当地的官员与绿色和平组织也相继解释了西班牙黄瓜的种植情况，否认了“毒黄瓜致病”一说。在种植黄瓜的阿梅利亚和马拉加两省，畜牧与种植是完全分开的，牛羊没有直接接触黄瓜的机会。而种植过程中使用的肥料也并非直接浇撒在植物表面，而是在种植前就添加在了土壤里。

　　专家认为，蔬菜受污染并非一定是在生产环节，也有可能发生在运输和销售环节。因为大肠杆菌一般只是依附在蔬菜表皮，所以在上述环节中都有较大的机会受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