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孩子的照片,刘淑珍走了很多地方,却依然没有一点音信。本报记者朱嘉磊摄
8月7日,东城区看守所的民警协同检察院人员,亲自将刑满释放的李桥名送到了家门口,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紧锁的大门。民警特意敲开了邻居的门,录了像,随后离开。
提前接到看守所通知的刘淑珍说,自己是故意躲开的,因为她觉得儿子李桥名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我不能把儿子接回家,他有精神病了,看守所要负责。”
双方都没想到,25岁的李桥名失踪了。家门口只有一个包袱,放着他在看守所穿的衣服和鞋子。
儿子归家母亲逃避 8月6日,李桥名刑满释放的前一天,刘淑珍接到了看守所的通知。“接还是不接?孩子得精神病了,我接了怎么办,谁负责?”刘淑珍说,她以为没人去接,看守所就不会放人,李桥名的父亲李强和舅舅也认同了刘的观点。
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李桥名的大妈王灿接到了看守所的电话,称李桥名已被看守所民警送到了家门口。王灿赶紧联系刘淑珍,刘淑珍赶回家后,发现门口有一个包裹,上面写着儿子的名字,打开一看是儿子在看守所的衣服和鞋子,李桥名却不见了。
邻居姚女士见证了民警送人的整个过程。据她回忆,当天上午三名民警将李桥名送到了家门口并敲门,由于没人应,便叫开了邻居的门,说明李桥名刑满释放前来送人,民警录了像,随后离开。姚女士跟李桥名打招呼,但发现对方已不认识她了。根据姚女士描述,李桥名当时穿着一件黄色衣服,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半个小时左右人便不见了。姚女士说,他们是多年邻居,桥名不可能不认识她。
直到天黑,李桥名也未回家。在家附近的水果摊,老板对焦急找人的刘淑珍说,曾有个男青年拉开冰柜吃了雪糕,却没付钱,事后扔下一个包便走了,包里面有释放证,还有200元钱,释放证上写着“李桥名”,已交到派出所。刘淑珍赶忙去派出所,报了人口失踪。
家人质疑精神失常 2010年9月5日,在一家健身俱乐部内,李桥名与人发生口角。其间,他击打受害人面部,经鉴定为轻伤。去年11月8日,李桥名依法被羁押,并于今年2月25日被逮捕,关于东城区看守所。7月26日,法院认定李桥名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9个月。由于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从去年11月8日算起,到今年8月7日刑满。
刘淑珍回忆,在开庭宣判的当天,她发现李桥名不对劲儿,因为儿子不认识她了,“开庭时他披着衣服,戴着手铐,只会说"是"。”一起旁听庭审的李的继母和舅舅证实了这一说法。
随后,刘淑珍和王灿前往看守所申请探视。王灿说,她一看李桥名就傻了,之前180多斤的胖子瘦到“顶多只有120斤”,面庞枯瘦,神情呆滞,根本不认人。
刘淑珍说,探视后她明白之前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当孩子进入看守所,取保候审失败后我就知道这孩子要完。”刘淑珍痛哭,她们曾努力争取取保候审,拿出了之前自闭症和人格障碍的诊断证明,但东城分局预审处委托回龙观医院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科进行鉴定,结果为李桥名具有完全行事责任能力,不符合取保候审的资格。
刘淑珍说,李桥名的管教曾告诉她,李桥名在看守所里经常违规,打人咬人、拉尿不知、神志不清,不洗澡。
看守所称时好时坏 昨天上午,刘淑珍一家人来到了东城区看守所,相关负责人接待了他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看守所政委表示,李桥名在看守所内时好时坏,确实有时打人、咬人、神志不清,但均在可控制范围之内,看守所的医务人员也对其进行了诊断,给其开了药,认为他没有达到住院治疗的程度。
政委称,由于在可控范围之内,因而也没有通知家属,而且在看守所,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常人进看守所也不好受,更何况一个有自闭症史的人。”政委介绍,鉴于李桥名个人和家庭的特殊情况,看守所还曾给他进行心理辅导,民警们也经常给他买饼干吃,并在释放时特意将其送到了家中。
东城区看守所副所长介绍,在释放李桥名前一天,便通知了家属,但释放当天家属并未露面。“看守所只好协同检察院工作人员一起前往其住址,但家中无人,经向上级有关部门请示后,将其放在了门口,还录了像,当天刘淑珍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家属及看守所方面均表示,双方曾就李桥名释放后入精神病院检查进行协商。看守所副所长称,由于入院检查需要直系亲属签字,而当天家属一直不接电话,看守所又不能延时关押,只能送到家门口。
家人回述 自闭在家6年未出门 照片上的李桥名高大魁梧,看不出丝毫的异常。李桥名今年25岁,进看守所前在一家物业公司工作。
王灿说,由于父母经常吵架,李桥名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姥姥一起居住,父母对他的照顾并不多。李强也直言,他欠孩子的。
李桥名15岁时,李强与刘淑珍离婚,儿子判给了母亲。刘淑珍跟儿子住回了父母家里,一套房内还住着刘淑珍的弟弟一家人,生活很不方便,刘淑珍父母都是环卫工人,生活比较拮据。父亲李强又组建了新的家庭,刘淑珍则到现在一直未再婚。
高中之前的李桥名是大家眼中不折不扣的好孩子。刘淑珍说,李桥名很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多位邻居回忆,李桥名小时候长得高高壮壮,性格很外向,平日里也非常调皮,没想到长大了反而不出门了,也不说话了。
刘淑珍回忆,在上高一后,儿子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不爱学习,经常逃学,还有时对她发脾气、砸东西,说不应该把他带到这个世上,随后李桥名辍学。母亲介绍,李桥名曾两次自杀未遂,其中一次服用了20片思维通。
在刘淑珍提供的一份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门诊病历中记载,2007年李桥名为抑郁状态,患有自闭症。同年诊断其为人格障碍。
“这一病,他在家里待了6年,连门都不出。”刘淑珍流着眼泪说,那时候李桥名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期,自闭症让他没有朋友,而且经常处于幻觉状态,情绪极不稳定。“只要有一句话不顺,便会大闹。”
对于儿子的这种状态,刘淑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想让孩子进入社会,找份工作。李桥名先后在酒店和物业公司等地工作,虽然干的时间都不长,但病情却逐渐好转。刘淑珍说,她当时倍感欣慰。
律师说法 释放交接程序属法律空白 北京郝伟律师事务所赵正彬律师表示,东城区看守所在刑满释放之前已经通知了家属,李桥名的失踪与家长故意躲避未予接收有直接的关系。若家长怀疑其有精神病,可与看守所协商后一同到相关医院鉴定。
在犯人刑满释放具体交接程序方面的法律,我国处于基本空白的状态,但李桥名在看守所期间有神志不清的情况,从道义上来说,看守所应该交到监护人手里或者当地派出所。
特写 “我愧为一个母亲” 昨天傍晚,京城的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如注。记者拨通了刘淑珍电话,她还在大街上寻找自己的儿子,她说她正坐在大街上,“下大雨了,我的儿子在哪里?”
刘淑珍说,儿子现在身无分文,她后悔当初没有把儿子接回家,“我愧为一个母亲。”她说她会接着找下去,一直到把儿子带回家,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再苦再难我也要照顾他。”
“假如当初我跟他的父亲能给他多一点的关心和爱,今天会是这样吗?”昨晚11点,刘淑珍仍然打着手电,在家附近儿子可能前往的地点找寻。她疲惫的脸上满是水珠,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本报记者苏晓明实习记者王向辉
作者:苏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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