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忧心湄公河成“死亡航线”

10月11日下午，救援人员在泰国北部清莱府清盛县的湄公河水域打捞出一具尸体。尸体手部被绑，调查人员称可能是被毒贩劫持并杀害的中国船员。本报记者 杨定都/摄

　　水上安全因素已成为湄公河航线发展的最大问题，每年都有数起甚至十余起被武装拦截或遭遇袭击的案例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李怀岩发自昆明 10月5日，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景洪港如往常一样船来船往。自1993年7月开通以来，景洪港成了中国西南通向东南亚的一个重要水运枢纽，依靠澜沧江——湄公河水道，这里每天都有大量运载货物的船只往来于中国云南、缅甸、泰国和老挝之间。

　　只是航线经过泰老缅三国交界的“金三角”地区，令这条“黄金水道”有了另外一个别名——“死亡航线”。因为泰老缅三国缺乏协作，“金三角”地区贩毒走私等犯罪活动十分猖獗，再加上一些活跃的地方武装，该地区一直处于“真空地带”。

　　常年在航线上跑生意的中国船员，因此经常成为牺牲品，被不明武装人员抢劫的情况司空见惯。但是发生在10月5日当天的这一次，显得非同寻常。

　　当天下午3点左右，一阵急促的电话打进景洪港边防检查站，来电号码显示为泰国，电话那头的声音说，当天上午9时左右，载有多名中国船员的“华平”号与“玉兴8号”在湄公河泰老缅“金三角”水域遭到泰国水警枪击，“玉兴8号”上有一人被泰国警方当场打死，约有5人受伤，两艘船都被扣于泰国清盛港，所有船员去向不明。

　　事后传回国内的消息令人震惊：两艘船上的13名中国船员，12人死亡，一人截至12日仍然失踪。死者的尸体陆续被打捞上来，据现场人士介绍，杀害中国船员的手段极其残忍，双手被反铐，头上被绑着胶带，身上有多处枪击，其中两人的脖子被打断。

　　真相仍不明了

　　经过多方了解和梳理，事件大致过程可能是这样的：

　　１０月５日，“华平号”和“玉兴８号”在湄公河水域孟西岛处遭到来自缅甸一侧的非法武装拦截。随后，武装人员乘四艘快艇押运两艘船前往泰缅交界，当两船行至吊车码头时，遭遇巡逻的泰国水警，武装人员随即乘快艇逃离，但当泰国水警示意两艘船停靠接受检查时，两船强行继续向下游行驶并冲撞巡逻艇，同时“玉兴８号”船上有人朝巡逻艇开枪射击，泰国水警不济，随即向军方请求支援。泰国军方派出快艇对该两船进行拦截，并发生枪战。

　　事发后，泰国方面将该水域封锁，外人无法在第一时间知晓期间发生了什么。关于真相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中国船员参与贩毒，但发现的遗体大多数被蒙住双眼、绑住或铐住双手，其中两具尸体则脖颈折断，面孔被布条遮蔽，死状凄惨，此说法不可能成立。还有一说是缅甸正规军假扮劫匪，迫使并借中国向缅该地段的民族地方武装力量施压或完全解决。还有的说法则是船员被毒贩劫持，杀害船员也系劫匪所为，这也是现在最有力的一种推测。

　　泰国媒体称，管理北部边境事务的驻清莱边防军司令巴甘·春拉育少将获知毒贩利用湄公河水路运毒线索，于是命令水上巡逻队加强巡查，地方警署、行政部门共同参加巡视。５日，警察发现中国籍货船２艘，均为３００吨位，与掌握情报基本吻合。随后双方在水上发生交火，巡逻人员将甲板上１人击杀后，中国船才停靠岸边。上船检查发现一具尸体，一支冲锋枪和９５万颗冰毒。事后，事发地被封锁。

　　事件发生后，中国外交部、公安部、交通运输部、云南省地方政府，以及中国驻泰国使领馆迅速做出反应。云南省派出的工作组于10日抵达事发地泰国清盛县开展工作。据悉，遇难者遗体保存在泰国清莱医院，由泰国警方看管。 失踪人员“玉兴８号”船长杨德毅仍然下落不明。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１１日说，目前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中方已要求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协助尽快查清情况。

　　“金三角”非法武装猖獗

　　尽管这条水道上常有抢劫事件发生，但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全部船员，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凶手究竟是谁？

　　泰国方面指出，幕后凶手可能是缅甸毒枭或缅甸少数民族武装佤邦联合军所为。但缅甸佤邦武装随即发表声明否认。

　　那残杀中国船员的行径是否为缅甸毒枭所为？此问题也尚未有答案。

　　据了解，近年来“金三角”地区缅甸方一侧产生一股非法武装势力，其主要头目糯康又名宰糯康、岩糯康，是４3岁的缅甸傣族，系原坤沙集团武装残部，曾在缅甸ＭＴＡ部队服役，会讲缅语、傣语、泰语和汉语。

　　据介绍，坤沙集团瓦解后自立门户，其团伙成员由起初的十几人发展到１６０余人，总部设在“金三角”大赌场以北约１．５公里，占地面积１平方公里，势力范围从大赌场至湄公河上游沿岸缅方一侧近百公里，分散成若干小股武装势力，经常在湄公河一带贩毒、杀人、抢劫、敲诈勒索等活动。每个据点人数１５至３０人不等，均配备ＡＫ冲锋枪、Ｍ１６步枪、手枪、火箭筒、机枪、手雷等，仅２００４年以来，该水域就有２０余人葬身于该团伙的枪口下，大量财物被劫。

　　据知情人士透露，今年以来，在“金三角”水域内，该组织以检查毒品为名先后武装拦截抢劫中国船只和船员十余次，并威胁中国船员不准向中国政府报案，否则进行报复。２００８年２月，枪击西双版纳州公安局水上分局巡逻快艇事件，后经查实亦属该团伙所为。

　　为了生计冒险的中国船员

　　５８岁的邱家海是此次“华平号”上遇难的轮机长，自参加工作就与航运打上了交道，先后在贵州赤水、长江、南盘江等河流上开过船，其妻子是一名农民，在家待业。每年家里的生活费用几乎全靠邱家海一人在外打拼。邱家海的儿子邱健对《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说，“父亲国庆节回来与我们团聚了几天，没想到这一走成为永久的诀别。人不能活着回家，希望遗体能回家。”

　　邱健告诉本报，父亲喜欢听歌，手机里有上千首歌曲，闲暇时用手机拍一些河流两岸的美好风光带回家给亲人看，国庆回家之前，他打电话过来说手机遭到了非法武装人员的搜查和抢劫，让他再去配一张手机卡。

　　失踪船长杨德毅的亲属文代旭告诉本报，自己的妹夫跑了近１８年的运输，在圈子里口碑非常好，一直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身边还带着一个１８岁的儿子，这次在境外父子俩都惨遭毒手，家里的顶梁柱瞬间就倒了。

　　按一位王姓船主的说法，在湄公河上行驶的相当多船只几乎都被非法武装分子拦截、搜查或者抢劫过，有的被劫持、扣为人质，大家也都知道继续搞航运很危险了。当地一位老公安证实了这种说法，这几年已经发生很多起案件了，他本人亲自参与解救过被劫持的中方人质。至于为什么都知道危险还要跑航运，他说：“他们生活比较困难，如果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也不会去跑的。”

　　据有关部门初步统计，目前航行于湄公河上的中国籍船舶有１１６条，另有２０艘船舶为老挝籍、缅甸籍，但基本为中国人所有。在这些船舶上工作的基本是中国船员，人数超过１０００人。

　　目前，滞留在泰国清盛港的中国籍船员共１６４人，货船２８艘。船员们强烈要求尽快查明事件真相，妥善处理善后事宜，并能使他们安全返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１２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外交部和云南省政府正协调泰国、缅甸、老挝政府，为中方滞留船只船员经湄公河水域回国提供安全保障，并为中方公安巡逻艇前往接应提供便利。

　　“湄公河血案”发生后，为了确保我国船员的安全，云南省有关部门已经暂停了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运。“即使不停，也没有人敢出航了，还在境外的船员都不敢开船回来了。” 一位货船船主说。

　　“黄金水道”面临废弃命运

　　澜沧江发源于青海高原唐古拉山，自云南省勐腊县出境后称湄公河。全长４８８０公里，我国内河２１３０公里，流经中、缅、老、泰、柬、越六国。根据《澜沧江湄公河商船通航协定》澜沧江——湄公河航道主要是指我国思茅港至老挝琅勃拉邦港间的８８６公里水路航道。

　　水上安全因素已成为该航线发展的最大问题，每年都有数起甚至十余起被武装拦截或遭遇袭击的案例。从２００７年我方船员一人被枪击死亡至今年，湄公河劫案发生的越来越频繁。２０１１年４月，中方三艘船只上的１９名船员和１４名缅甸籍工人被缅甸非法武装人员抢劫并扣押；８月２２日，云南康辉出境旅游团１７名游客乘船至金三角区域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抢劫。

　　据有关方面介绍，距离“湄公河血案”最近的一次案件则是在９月下旬。９月２１日下午，中国籍货船“载鑫号”在湄公河航道老缅边境地段下行时，遭不明身份武装人员拦截抢劫。

　　目前，该区域不光有反缅甸政府武装的存在，也是非法武装组织活动最猖獗之地，更是边境走私、武器和毒品泛滥的地区之一，近期内要将航道安全问题真正得到解决还有一定的难度。知情人士说：“就此次事件来说，查清真相是当务之急，而肃清沿江非法武装是湄公河航运继续发展的关键。”

　　云南当地人士认为，若船员们在湄公河上“冒着生命危险”维持生计的状况不能改变，此前各方为湄公河航运发展所做的十多年的努力将彻底付诸东流。如果不彻底解决安全保障问题，这条辐射范围极广，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黄金水道”有可能衰落甚至被废弃。

　　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要肃清沿江的非法武装，沿江各国政府之间的外交协作必不可少。有专家认为，沿江各国应该立即成立专门的联合执法机构，有效打击危及航道安全的非法武装，此次发生的湄公河血案或许就是一个契机。（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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