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根添喜欢跟在押人员谈心。 洪奕宜 曾祥龙 摄 |
这是个边缘的行业,不可能升官发财,我和同事常常开玩笑,犯人判的是有期徒刑,我们是“无期徒刑”。
对那些送礼的家属,我常说这么一句话:我拿你的东西,他是出去了,可我进去了,你忍心吗?他们听了,自然就理解了。
53岁的吴根添看起来有些瘦削,可走起路来,腰板挺得笔直,根本不像个病人。问起他的身体状况,吴根添指着地面开了个玩笑:“本来我都到下面去了,但是那里说床位不够,不收我,让我还上来。现在精神挺好的,还能继续干。”
吴根添的职业是跟犯人打交道——他是潮州市看守所管教民警。十多年来,他改造了顽固在押人员78人,陪伴28位死刑犯走完了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很多人想象不到,甚至有死刑犯在临刑前,还特地托法警给他带去最后一声“谢谢”。
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个人
2006年5月,潮州市区发生一宗持刀杀害一家5口的灭门惨案。8月1日,凶手彭建辉被抓获并被送押到潮州市看守所。面对这块“硬骨头”,吴根添主动请缨管教。在监仓3年多的时间里,彭建辉逐渐被老吴的真心感化,直至执行死刑的前两天,还申请捐献眼角膜。老吴说,他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南方日报:你为什么主动请缨进行管教?有把握吗?
吴根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彭建辉当过武警,有点军人的豪气,我也在部队当过兵,有过相同的经历,会有一些共同的话题,而且我在看守所干的时间比较长,在管教一些顽固的犯人方面有一点经验,所以就想试一试。
南方日报: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打交道吧,你是怎样一步步做他的工作的?
吴根添:一开始很难。他戒备心很强,第一次见了我,就说,没什么好谈的,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这一切都料得到。我还是天天找他谈心,但怎么谈,需要技巧,我不谈案件,而是从他过去的经历谈起。我告诉他,男子汉,自己做事自己承担,既然犯了罪,接受处罚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好逃避或怨天尤人的。
他心理压力很大,对我说,一开始也不想杀人,后来冲动了,才动了恶念。我鼓励他给家里人写信。然后,我在信上附了几句话,嘱咐他的家属不要过于指责彭建辉,要多从好的方面开导他,他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了,作为家属,还是要让他过好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
南方日报:判死刑的消息传来后,他的情绪是不是有波动?
吴根添:对,他的情绪波动很厉害,因为他觉得生命已经无望,所以脾气也更暴躁,会无故闹事,有时还绝食。我的宗旨就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还是个人,我要把他当人看,甚至要更照顾他,比如,是不是吃得饱、睡得好、病了有没有吃药,陪他走完人生中这最后的日子。
犯人判的是有期徒刑,我们是“无期徒刑”
监所民警干些啥?行内总结了这么几句话:管的是三种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罪犯;走的是三个点——家里、单位、监舍;做的是三件事——收押、看守、送人走;说的是三句话——认罪伏法,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这几句话说来简单,个中的单调、艰辛,只有管教民警自己能够体会。
南方日报:你的同事佩服你对“疑难”人物很有一套。
吴根添: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把犯人当人看。人嘛,总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你真心对他,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有些事情就会慢慢纠正过来。不要把他们当成对立的人,他是犯了错误,才关在这个地方。
南方日报:有被威胁过吗?
吴根添:当然有。遇到打架斗殴的,我们进仓处理、批评,有的犯人就威胁,你等着瞧,等我出去,有你好看的。不过,我都没怎么当回事,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他过不去。对我们的工作,很多人不理解。外人看来,我们干的事情很简单,以为只要把门一关,人一收,工作就做好了,其实他们完全体会不到管教民警工作的艰辛。
这是个边缘的行业,不可能升官发财,我和同事常常开玩笑,犯人判的是有期徒刑,我们是“无期徒刑”,意思就是要守得住寂寞。这么多年下来,我为我这份工作感到光荣,因为这是一份挽救他人的神圣职业。
南方日报:有让你特别感动的事吗?
吴根添:得到在押人员的感谢,那是最欣慰的。有一个犯人被执行死刑的那年,正好是他的本命年,他跟我说,想穿着红底裤上刑场。这个要求不过分,我答应了,就自己掏钱给他买了条红底裤,他很感动,在临刑时,还嘱咐法警给我带回一声“谢谢”。我就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做了一点点事情,这是应该的,他的这一声“谢谢”给我触动很大。这件事鼓舞我,真心对人,别人是会看得到的。
自掏腰包帮助在押人员,一般不跟家里人说
2006年12月,吴根添被诊断患了胃癌,一纸化验单给家庭带来晴天霹雳。但老吴没有被病魔所吓倒,在做了大面积胃部切除手术后,出院后稍事休息,又投入到工作中。老吴不喜欢搞特殊,他笑称自己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现在还没到退休年龄,还可以上班,闲也闲不住。
南方日报:有遇到犯人的家属给你送礼求情“照顾”的吗?
吴根添:遇到过。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会把看守所的规定告诉他们,我告诉他们,如果符合规定,你们什么东西都不用给,我一样能照顾好你的家属;要是规定不允许,就算送再多东西也没有用。对那些送礼的家属,我常说这么一句话:我拿你的东西,他是出去了,可我进去了,你忍心吗?他们听了,自然就理解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有我的原则。
南方日报:你的家庭经济并不宽裕。但在看守所工作十多年来,时不时帮助在押人员解决生活困难,零零散散也有好几千块钱吧?
吴根添:不只我一个人,很多干警都是这么做的。一些在押人员多少会碰到一些实际问题,比如,刑期满了要出仓,却连一双鞋子都没有。有的打工仔,连几块钱搭车的路费都没有,十几二十来块钱,都是我们帮他出。这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我一般都不跟家里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