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周口警察杀人案续:死者家属否认获女警赔偿

葬礼上，李胜利家人捧着他的遗像

王海宇辩护律师给本报发来传真，承认经济赔偿一说不属实

　　周口警察杀人案

　　2004年9月，下岗职工李胜利与河南周口法院书记员吕留生的姐姐发生口角。随后，吕请七一路派出所警员为其出气。被带回派出所的李胜利遭六名警员殴打昏迷。为掩盖真相，六名警察伪造李胜利跳楼自杀的现场。7年后，在李胜利家属坚持下，最后一名涉案民警王海宇落网。

　　2011年12月28日，周口警察杀人案中最后一名涉案警察王海宇在河南省扶沟县法院受审。王海宇的律师当庭出示受害者家属谅解书，称王已对李胜利家进行赔偿，并得到其谅解。坚持了7年多为兄弟李胜利申冤的李金花、李艳红姐妹最后“妥协”，对此很多人表示不解和质疑。庭审过后王海宇的律师给记者发来手写的传真件，承认经济赔偿一说是自己在法庭上为王海宇开脱罪责的主观臆断，事实上并无此事。对于被害者家属李艳红姐妹在这次和解中的真实想法，记者近日进行了独家采访。

　　庭审

　　王海宇的律师当庭称

　　王家已赔偿死者亲属

　　“这几天心里觉得屈，没人能理解我。”自从王海宇庭审过后，周口警察杀人案受害人家属李艳红感觉一种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压力扑面而来。

　　2011年12月28日，在李胜利死后7年多，最后一名涉案警察王海宇在亲属陪同下，乘私家车着便装来到扶沟县法院受审。庭审中记者没有听到激烈的辩论，也没有看到对认定事实起作用的新证据出现，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王海宇的辩护律师当庭出示了一份要求对王海宇减轻判罚的《被害人家属谅解书》。随后这位律师宣称，王家已对李胜利亲属进行了赔偿。“相比没有进行经济赔偿的同案犯张伞、许磊等人来说，王海宇更应得到法庭的从轻、减轻处理。”这位律师说。王海宇在整个庭审中声音微小，且深低着头。她说自己对不起李胜利，但却不承认参与了打人，称自己只是在李胜利倒地后用脚轻轻踢了几下。但此前涉案的7人中，有6人指认王海宇参与打人全过程。律师则认为，王海宇没有参与后来的抬人扔人过程，当时只是把一位撞见案发现场的证人董某带到了隔壁房间内不让其声张，因此要比其他人的罪行轻微，不应按故意杀人罪起诉，而只能算滥用职权罪。在最后的量刑辩论阶段，控、辩双方都提出对王海宇从轻、减轻处罚的请求。主审法官多次让公诉人说出具体量刑建议，公诉人只说怎么也应比许磊、张伞判得轻。

　　质疑

　　死者家属李艳红感到

　　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

　　开庭第二天，网上对李家姐妹最后妥协的指责和疑问铺天盖地而来，前几天还被称为“现代版杨三姐”的李艳红这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此时，甚至连姐姐李金花也在埋怨李艳红，当初不该听她的最后给王海宇家签字。

　　李艳红觉得委屈，因为7年中不知有多少人曾找过她们姐妹要她们“适可而止”，但姐妹俩从来没有屈服。李艳红记得，在2005年夏天，由河南省公安厅从商丘调派的一行13人来到周口，对李胜利案进行调查。临行时，带队的一位高级警官告诉李艳红，现在案子由周口市检察院的王万春在办，他称王是个能办大事的人，要李艳红相信王万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当时俺觉得这位警官可正直”，但就在案子快要水落石出时，这位警官又给李艳红打来电话，暗示李艳红不要追得太紧。“他们沙南分局的领导都很年轻，以后可能还要提拔。”而他的劝解并没阻止住李艳红姐妹为李胜利申冤的脚步。

　　回顾

　　涉嫌参与李胜利被害案

　　女警王海宇最终落网

　　2008年，李立田、吕留生、冷飞三主犯被判重刑，李立田被执行死刑，孟军伟、贾学会也被判刑十年以上。为李胜利申冤的重点转移到了许磊、张伞、王海宇三人身上。第一次抓王海宇时是在2005年年底，当时其他案犯已全部到案，只有王还在家中没事。李胜利的家人带着办案人员来到王家时发现，王海宇挺个大肚子正在自家厨房里。无奈下，办案人员只好将王放走。王海宇生下孩子半年后，李胜利案的所有在场人员除李立田外全部招供，专案组只缺王海宇的口供。2006年9月15日，周口市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将王海宇逮捕。王开始不承认自己在现场。后来因怕再不招供，案件可能会牵扯到自己的靠山，于是承认自己在案发现场并参与打人的事实。在王海宇被抓的同时，王的家人曾组织众多亲属来到检察院门口。有人回忆，当时王海宇的母亲出手捶了出面调解的周口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闹事的人甚至声称要用枪打死王万春。当年10月13日，王海宇以哺乳婴儿为由被取保候审。

　　2007年，二审开庭前省里有一位知情人告知李胜利家人，王海宇在一审宣判后，曾带着许磊、张伞到省高院要求翻供，结果法官问她董某（被王海宇带到隔壁房间威胁的目击证人）是怎么回事？王海宇顺嘴答道，“你说的是把李胜利往外抬的时候，闯进去的那个学生吧？”法官当即记下王的回答，王海宇的谎言被戳穿了。

　　2009年8月，扶沟县检察院批准逮捕许磊、张伞和王海宇。一个多月后，扶沟县检察院给李艳红打来电话，称三人均未抓到，全跑了。李胜利家人找到河南省驻周口的政法督察组，要求网上通缉。在督察组协调下，当年10月26日三名犯罪嫌疑人被列入网上通缉名单。

　　2010年的大年三十晚上，许磊在家中被李家人带来的扶沟刑警队员抓捕归案，同年4月29日，被扶沟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年。在此期间王海宇家开始四处托人说情，希望不要追究王海宇的责任，但都被李胜利的家人拒绝。

　　2011年10月、11月，张伞和王海宇在公安部统一部署的清网行动中先后被抓获归案。12月1日，王海宇以被检查出怀孕42天为由取保候审。张伞被抓后，李胜利家人听办案人员说，当初在交代罪行时张伞最先开口，算有立功表现，本可以按不起诉处理，只是后来背后可能又有人撑腰，想要他翻供才又被追究刑责。“我们觉得他是个实习干警，案发时年龄还小，又能主动交代案情,就给法院写了要求轻判他的申请。”李艳红说。不久，张伞的父亲找到李艳红和李金花，当面向姐妹俩赔礼道歉。

　　谅解

　　死者家属同意谅解

　　否认已获女警赔偿

　　王海宇到案后，起初李胜利的家人没有想原谅她的意思。中间人每天来几个电话，要两家见面谈谈，但被李胜利家一概拒绝。其间，很多曾帮助过李胜利家的热心人也劝导李艳红姐妹，“既然主犯已经追究，就不要‘斩尽杀绝’了。”

　　李家人态度真正的转变来自一次谈话。记者从李艳红带回的谈话录音中听到，“你们追得越紧，他们就越怀疑是那些曾帮过你们的人在暗中使劲。”这次李艳红姐妹低头了，“如果我们恩人的安全有问题，出了事，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2011年的12月26日，李艳红、李金花姐妹和家人在一宾馆里见到了前来道歉的王海宇的父亲王培林、丈夫赵宇及赵宇的父亲，王海宇的父亲承认自己没有教育好女儿，给他们家人造成了伤害。赵宇的父亲边哭边下跪，当面表达歉意，李艳红、李金花姐妹和家人接受了王海宇家人的认错和道歉，并表示今后法院怎么判决不再追究。下午5点多李艳红姐妹接到法院的通知，说开庭日期由原来的27日推迟到28日，理由是周口市中院抽调了县里的法警，开庭人手不够。27日，王海宇家人和中间的说情人又与李艳红姐妹联系，要求再次见面，王海宇的家人说明来意之后，让他们给扶沟法院写个书面材料,表示对王海宇的原谅，但并没有谈及赔偿事宜。当晚10点，李胜利家人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王海宇庭审第二天，记者采访了王海宇的律师王联合。他承认自己在法庭上凭主观想象认为受害人家属谅解必是接受了王海宇家的钱，但经事后了解，根本没有赔偿之事。在他给记者发来的文字澄清说明中，对给受害人在社会上造成的不良影响表示致歉。

　　本版文并摄/本报记者　李晨

　　对话李艳红

　　七年来的艰辛 三天三夜说不完

　　记者：很多读者都关心你们姐妹在中央信访局门外碰见的跑步老人是谁？

　　李艳红：俺当时也没留他的名字，但后来他给俺了一个中央级媒体老总的电话，他派记者把李胜利的遭遇写进内参,因此案件才有了转机。俺家人在这七年中受尽了艰辛和磨难，其中所受的委屈和来自当地各方面的压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正是有许多像那位老总一样有正义感的好心人帮助，李胜利的冤屈才得以昭雪。

　　记者：为什么最后王海宇开庭当天你家没人去旁听？

　　李艳红：许磊和张伞开庭时我们家也没有去人，法官说我们没有提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被害人家属来不来都行。不过现在看这次没去是俺最大的失误，我们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的媒体前去采访，要不然我们一定去，向全国所有关心和支持此案的人表示感谢。

　　记者：是哪些因素促使你家最终原谅了王海宇？

　　李艳红：开始我们家一点也不想原谅她。我们都是有血性的人，之所以能忘记仇恨,不计前嫌，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再牵连更多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些曾帮我们主持过正义的人，对我来说他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记者：律师宣读的谅解书中说你家要求法院从轻减轻对王海宇的处罚？

　　李艳红：我们给法院写了个书面材料，上面没写谅解书。我们只是让法院对王海宇酌情减轻判决。

　　记者：今后打算怎么生活？

　　李艳红：希望早日能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