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户为省成本收潲水自煮潲水喂猪 花千元收购

　        　在白云区一养猪窝棚，这位养猪户将一早用三轮车收集回来的潲水集中倒在一起。 2011年12月12日摄
　　“潲水猪”成本比“饲料猪”省近半 养猪户为省成本收潲水并自煮潲水喂猪

　　潲水“产业链”调查

　　尽管《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明确，餐饮垃圾（潲水）不能售卖给无证照个人，未经无害化处理禁止用作畜禽饲料，然而本报记者在上个月近一个月的调查发现，目前酒楼食肆、单位饭堂等私下把潲水交给潲水佬的现象仍相当普遍，而潲水佬收集潲水后，大多是运回到养猪场喂养猪只。

　　记者调查发现：养猪户每月大约花上千元收潲水喂猪，比起只用饲料喂养，成本能节省40%~50%。在利益的驱动下，潲水不仅被用来喂猪，还用来喂鸡和喂鸭。这些“潲水猪”“潲水鸭”通过交易市场流入市面。专家指出，尽管潲水经过蒸煮但质量仍无得到有效控制，容易导致猪只亚硝酸盐中毒，若通过私宰途径流入市面，将引发食品安全事件，此外“潲水猪”还存在破坏食物链的潜在危害。

　　《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虽然已经通过，但实施时间却一直未明朗。广州市城管委负责人透露，目前已正在根据《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制定操作细则，目前面临的难题主要是，大量的餐饮垃圾的处理终端还没跟上。城管人士透露，操作细则及实施方案已经成稿，但还要走征求意见等程序，为政策推行更顺利，会选取部分单位酒楼先做试点。

　　文/记者 田欣 全杰

　　摄影/庄小龙

　　第一部分：潲水收运调查

　　收运暗访一：晚上10点潲水车满街跑

　　在人民路上，聚集了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超过20家，也有多个单位企业的员工饭堂，因此，人民路也成为潲水佬收集潲水的一大阵地。晚上10点开始，路上的潲水佬就开始“活跃”起来，从人民北路开始到人民南路，沿路都有一辆辆改装过的三轮摩托车从机动车道上飞驰而过。

　　这些三轮摩托车基本都只由一名潲水佬驾驶，后面设有小型货架，上面放着一个个1米多高的潲水桶，一辆三轮摩托车最多时载有5个潲水桶。

　　记者跟踪时细数了一下，从人民北路到人民南路，一路下来最多时有10辆潲水车。这些潲水车或随意停靠在路边，或在机动车道最右边位置快速而行，有的甚至在机动车道上逆行，以至过往车辆都要纷纷避让，险象环生。有市民告诉记者，潲水车的这种状况在人民路上早已是见怪不怪，由于食肆众多，因此也吸引了大量潲水车前来收集潲水。“潲水车基本都是"单兵作战"，一辆电动三轮车加上几个潲水桶，就可上路。”附近居民说。

　　解放路通往三元里一段路的情况同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记者在大北立交观察，短短5分钟，就有8辆潲水车从记者面前飞驰而过，当中更有两辆潲水车并排而行，两辆车上的潲水佬一边驾车一边谈笑风生。有潲水佬向记者透露，由于不少潲水佬都是来自白云区、花都区的养猪户，他们晚上从市区收集潲水后，就需要赶回养猪场将潲水存放，所以解放路、三元里一带成了潲水车来往市区食肆餐馆和郊区养猪场的必经之路。

　　收运暗访二： 每个潲水佬各有地盘

　　经过几个晚上的跟踪，记者成功跟踪一名养猪户收潲水的全过程。一个周日晚上10时左右，记者在人民中路一家湘菜馆外看到，菜馆结束了首轮晚市，一辆潲水车靠边停在酒楼食肆门口，正当潲水佬准备下车，餐馆服务员示意餐馆还没有将潲水清理完，于是潲水佬驱车离开。记者继续跟随这辆潲水车，只见这辆潲水车没走多远，又停靠在一家小食店门前，同样收集了一桶潲水。之后潲水车转入了光孝路，从一家拉面馆里收集了一桶潲水，该潲水非常油腻，而且传出阵阵辛辣味道。

　　之后，潲水车掉转车头，以飞快速度又来到人民北路一家湘菜馆，但这家湘菜馆已经关门，潲水佬在门口敲门许久依然未有人应答。潲水佬离开这家湘菜馆后，又掉转方向折返回前面那家人民中路的湘菜馆。这时，湘菜馆的潲水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潲水佬就左右提着两个小空桶进入餐馆，径直走向厨房位置，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潲水佬就从菜馆出来，两个小空桶里已经装满了潲水。潲水佬将潲水倒进车上的潲水桶。就这样来回几次，将菜馆的潲水收集完后，潲水佬就驾车离开，往下一个酒楼食肆驶去。大约收集了6家食肆菜馆的潲水后，潲水佬就打道回府，驾驶着潲水车快速地向白云区方向驶去。

　　人民中路上的湘菜馆店员告诉记者，每晚10时左右，潲水车都会准时到达，然后将厨房里的潲水全部收集运走。

　　记者观察发现，每一户潲水佬都有固定几家酒楼食肆收集潲水，一般经过一两个小时后，每一户的潲水佬都能满载而归，每个原本空空的潲水桶都能装得满满的。收集潲水后，潲水车就会向着白云区、花都区的方向驶去。

　　第二部分：潲水流向调查

　　白云区人和镇

　　在白云区人和镇（黄榜岭村）内，搭建了约7户简易铁棚，铁棚内既住人也养猪，记者逐一询问，发现这些养猪散户多则养猪100来头，少则养50头。

　　2011年12月12日中午，广西人老刘将新收的潲水运回猪棚，只见他将收回来的4桶潲水逐一倒进潲水池，这个潲水池约2平方米，深约3米，倒了4桶潲水后，已经满了八成。

　　老刘说，收潲水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晚上有时早上，有空就去”，一般一天收一次，但收了潲水后并不马上喂猪，而是先放着，比如晚上收的潲水，会放到第二天早上，而早上收的潲水，就放到下午。

　　之后就开始煮潲水，要煮上4个小时，比如早上12点半收完的潲水，放到下午5点开始煮，煮大约4小时，还要放一个晚上“摊冻”（放凉），第二天早上7点，混上豆粕、玉米等饲料，就用来喂猪。

　　老刘主要在永泰工业区附近收潲水，一天收那么4~5桶，一个月要给上1300元，“收20来家（饭店）吧，有的（一个月）给几十元，有的给100多元。”

　　当被问到为什么要用潲水养猪时，老刘直言，潲水养猪就是为了节省成本，他告诉记者，他养了50头猪，是上半年用600元/头的价格买回来，一共花费3万元，现在生猪价格才6.5~7元/斤，但他每个月养猪的费用都要上万元。

　　根据老刘提供的数字，记者算了一笔账，老刘收潲水每个月花1300元，买饲料近9000元，一个月成本要1.03万元，平均每头猪成本206元，而他的猪大约要养上七八个月才能出栏，也就是1头猪成本最低约2042元，用老刘的话说，一头生猪要卖10元/斤才能回本。

　　记者发现老刘等人才刚来这里一年不到，“之前在清河（村）那边，说不让养猪，就搬过来了。”他说，他已经来广州养猪五年，之前一直在清河村，近期才被“赶”到这边。他还说，以前养猪还可以到村里拿补贴，但现在说不让养猪，就没有补贴了。

　　尽管老刘嘴里说养猪亏钱，但他却准备购置一辆小货车，方便装运潲水，“前几天我去海珠区看了一下五菱0.8”，他说，现在用三轮摩托车运潲水，交警看到要扣车，不方便。

　　这里的养猪户说，出栏生猪都卖到嘉禾附近的生猪批发市场，只要猪不生病，就能卖。

　　金沙洲广佛交界处

　　养猪散户据点不只在人和镇。在广州金沙洲（鸦岗）与佛山里水交界处，“养猪场”更为大型，这里聚集了最少100户的养猪户。这里的养猪户靠从酒楼食肆收集回来的潲水喂饲猪只，已经成为相当普遍的做法。在靠近路边的一户养猪户阿罗（化名）和丈夫两人共同拥有一个200多平方米的养猪场，里面猪只有50头左右。在养猪场边上的小路，放置了一个潲水煮锅，用来煮熟阿罗从酒楼食肆收集回来的潲水。“收回来的潲水都需要经过煮熟才能喂猪，每次煮2至3个小时。”罗姨说，煮熟潲水，一来是将潲水中未熟的食物煮熟，同时也将潲水煮软，让猪只吃起来方便。

　　记者采访时，正好遇上阿罗在煮潲水，只见潲水锅内热气腾腾，烟囱里不断冒出燃烧木框所产生的阵阵黑烟。记者看到，阿罗将所有收集回来的潲水倒进煮炉里，用火不停烧煮，过了十分钟左右，煮炉里就传出阵阵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潲水味，令人非常难受。记者还看到，一些白色塑料袋、塑料瓶等杂物也混在煮炉里一起煮，情形非常恶心。

　　“一般早上9时出去收集潲水，中午12时回来，然后从下午1时开始煮潲水，到傍晚5时左右潲水煮熟后，就存起来，第二天用来喂猪。”阿罗边说边拿出前一天已经煮熟的潲水，倒进锅槽里，同时放进少量的饲料，然后再加入自来水将潲水匀稀至水状，接着就用大桶将潲水勺出来，倒进猪栏里喂食猪只。猪只看见美食来了，都争先恐后争吃起来。

　　阿罗说，潲水煮熟后，还需要加入一定分量的饲料，包括玉米、麦皮、小谷，这样的配餐才让猪只胃口大开。养猪户说，猪都是卖到附近广州的农贸市场，有专门的人来收，但具体是哪里的农贸市场就不清楚。

　　第三部分：五问潲水“产业链”

　　一问：散户潲水佬是否合法？

　　养猪散户上街收集潲水，其身份和做法究竟合不合法？广州市城管委有关人士表示，潲水即餐饮垃圾被省环保部门列为严控废物，以往由环保部门负责监管，而《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发布后明确，从事餐饮垃圾经营性清扫、收集、运输的单位，应取得《城市生活垃圾经营性清扫、收集、运输服务许可证》。

　　即使是在《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发布前，这种收潲水的做法也是不合法的，因为根据《广东省严控废物处理行政许可实施办法》，餐饮垃圾纳入严控废物管理，其收集、贮存、处理活动需领取《广东省严控废物处理许可证》，由省环保厅负责。

　　目前广州市只有2家具有处置餐饮垃圾资质的公司（绿由公司、天河奥特农公司），但实际上都没有开展餐饮垃圾处置业务。

　　从法律上说，潲水佬本身并没有收集、处理潲水的许可资质，其身份和做法并不合法。广州市城管委负责人透露，目前已正在根据《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制定操作规则，不过目前面临的难题主要是，大量的餐饮垃圾的处理终端还没跟上。

　　二问：为何争做潲水佬？

　　既然无许可证不能收潲水，那为何这么多潲水佬依然存在？其实就是一个“利”字当头。根据记者调查，一个50头量（临近出栏）的养猪户每天收潲水的支出约43元，饲料费要300元，一个月成本1.03万元，而饲料猪一个月的成本就要多八成甚至一倍。所以潲水佬依然争相收潲水。

　　当被问到在广州收集潲水要领许可证、潲水不能直接喂养畜禽时，暗访的养殖户要不不以为然，要不就表示“到时候再算”。有的就表示，如果不能用潲水养猪，会亏得更厉害，“如果以后不能收集潲水喂猪，那我们的养殖成本就要成倍上升了。”在广佛交界地区养猪的阿罗说，用潲水喂猪，主要还是因为成本低廉，比饲料便宜，同时猪只也爱吃，“猪只吃饲料不是不行，还长得更快，但就是价钱贵好多。”

　　除了利益驱动外，这些养猪散户还认为，潲水养猪是传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并没有不妥。

　　三问：煮潲水是“无害化”处理？

　　《广州市餐厨垃圾处理管理办法》明确规定，禁止将未经无害化处理的餐饮垃圾直接作为畜禽饲料。喂猪的潲水蒸煮了4小时，算不算“无害化”？记者采访来自城管委和农业方面的专家，他们一致表示，散户蒸煮潲水质量不可控，不能算作无害化处理。

　　“虽然煮了几个小时，但是（是否达标）很难说”，广东省农科院研究员莫棣华告诉记者，潲水内的肉菜未必能煮熟，或者在蒸煮之前已经腐败，产生亚硝酸盐，造成生猪慢性中毒，加上如果是私宰肉，就会产生食品安全问题。另据悉，潲水里除了常规的米肉菜外，还有富含磷、铅、汞等成分的洗涤剂，除了亚硝酸盐外，还有细菌毒素、甚至致癌的黄曲霉素。即使经过高温处理，这些成分仍然难以清除，造成生猪慢性中毒、重金属超标、或者感染细菌性疾病、残留大量毒素。

　　长期从事城市垃圾管理工作的熊孟清博士指出，养猪散户很难做到无害化标准，虽然蒸煮能把部分病原体杀死，但还存在其他问题，其中最担心的就是对食物链的破坏隐患，比如猪能否吃回猪肉的问题，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

　　记者在暗访的过程中，也有不止一位养猪散户说猪生病，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可能是喂食潲水惹的祸。

　　四问：潲水可否用来喂鸡鸭？

　　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一些潲水佬收潲水未必都用来养猪，有的用于喂鱼甚至喂鸡。去年12月4日凌晨，在人民北路某西餐厅前，一位来自南海的养殖户说，他将西餐厅的垃圾翻出来，把里面的饭菜掏出来，他同样驾驶一辆三轮车，车上装着4个蓝色塑料桶，容量约120kg。他说，每天晚上11点多就会从南海过来广州，若是“纯收”潲水，一大桶会给100元左右（一个月），但若附带清垃圾，就不给钱，由于大多都是从垃圾桶内拣出剩饭菜，他每天都忙到凌晨三四点。

　　这个养殖户说，他收集的潲水都是用来喂鱼，他的鱼塘有12亩多，“（鱼）全部都是食潲水，没有饲料”。而在记者暗访的广佛交界地区的养猪场内，也有养殖户用潲水喂鸭、喂鸡。

　　到底潲水能否用来喂猪、鸡鸭或者鱼？熊孟清认为，用未无害化处理的潲水直接喂养存在隐患，而即使是经过无害化处理制作成饲料，也还要谨慎，必须对制成品的重金属等指标作严密监控。而在广州的实操上，很少将餐厨垃圾处理成饲料，而是处理成肥料。

　　莫棣华和熊孟清都指出，潲水（餐饮垃圾）应该集中化处理，无害化处理的工艺有很多，比如做生物柴油、堆肥、制沼气等等。“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编写省饲料发展规划时，我们已经提出城市垃圾的问题，当时已经提出集中处理，只是一直未能引起政府重视”，莫棣华指出，现在政府正式重视这个问题是好事。

　　五问：潲水的产业链有多大？

　　记者连日跟踪调查发现，潲水从产出到最后被利用，有一条一环紧扣一环的利用链。

　　潲水来自于食肆菜馆的剩饭剩菜，每天每个食肆菜馆都能产出大量剩饭剩菜，这些剩饭剩菜该如何处理，成为每个食肆菜馆必须处理的卫生问题。养猪户为了饲喂猪只，需要收集剩饭剩菜。于是双方各有所需，养猪户作为潲水佬上门收集潲水，食肆菜馆也因此令剩饭剩菜有了处理的出路，另外还可从养猪户潲水佬那里收取一定拉运费作为报酬。

　　但到底全广州有多少潲水佬？有多少潲水流入了养殖散户？至今并没有一个官方统计数据。广州市城管委有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已正在到酒店、大排档调研，摸清楚潲水流向。

　　而据一位广州市城管委人士估计，潲水大部分用来喂猪，而用这喂猪的普遍是养殖散户。一份论文《广州餐厨垃圾处理现状及可推广回收模式的研究》也提供了一组数据：调查组通过暗访和发调查问卷的形式调查近80家广州的餐饮店，结果显示，这些餐饮店产生的餐饮垃圾（潲水）有76%卖给了牲畜养殖户，有20%混在其他垃圾中倒掉；3%倒到化粪池；1%冲到下水道。市城管委的统计数字显示，广州每天产生餐饮垃圾约1000吨，若按此估算，每天约有760吨餐饮垃圾（潲水）流入养猪户。

　　广东省农科院研究院莫棣华说，广州大部分的养猪散户来自广西、贵州、湖南，在有鱼塘的偏僻地区，或者“三不管”地区最容易聚集散户。据记者了解，这类养猪散户大多在100头猪以下，普遍用潲水养猪，主要都是为了降低成本。

　　成本比较：

　　潲水猪：以50头（临近出栏）猪计算，收潲水每日约花43元，饲料约280元，一个月成本约1万元。

　　饲料猪：以50头（临近出栏）猪计算，平均一头猪饲料费约12元，每日约花600元，一个月成本1.8万元，成本高八成。

　　他山之石：

　　国内：

　　不少城市对潲水在养殖方面的使用畏而远之。现在明令禁止使用餐厨垃圾饲喂动物的地方政府有上海、济南、厦门、青岛、天津，明令禁止使用未经无害化处理的餐厨垃圾饲喂动物的城市有北京、杭州、景德镇、宁波、苏州、西宁、重庆、深圳。

　　英国：

　　在动物口蹄疫暴发之前，英国在餐饮垃圾饲喂动物方面实行许可证制度，2001年暴发口蹄疫后，有科学家怀疑潲水是传播疫病的推手之一，当局便于2001年5月禁止了餐饮垃圾饲喂牲畜。欧盟也随之在2002年10月颁布了控制猪瘟病的新法令，禁止使用潲水饲喂除毛皮动物以外的家畜。 (来源：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