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与)“大夫，您行行好，这可是两条人命啊。”拥挤的医院大厅内人来人往，已经42岁的王刚咬了咬牙，一低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死死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穷了一辈子，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下跪，他乞求医生救救他的妻子与孩子一命。
王刚旁边，冰冷的水泥地上躺着的是他即将临产的妻子金华，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然而这样的场景背后，却是另一番人性景象。
仅仅就在一个小时之后，王刚竟然动了卖子之心。从孩子出生到交给人贩子，只有短短5天时间。
对于王刚来说，良心就是“只要一家人都能活下去”。
意外怀孕
结扎手术8年后再度受孕
2008年初入暑伏，早上10点过后，气温逐渐上升，烈日烤着大地，海淀区温泉镇某村一处简易房中，已经38岁的河南人金华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坐在床上发愣，大门紧闭。
早上小儿子出门上学后，她就一直这么坐着，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十余平米的小屋子，房顶的天花板横七竖八地裂开，又被她的丈夫王刚用胶带封上，同样密密麻麻缠着胶带的还有屋子正中央的煤炉烟囱，不知漏了多少次，又被细细缠好。狭窄的屋子黑洞洞的，只有一扇小窗户半开着，透进来几缕阳光。
门外摆着丈夫从各村捡来的废品，破了底的胶鞋、别人家不要的铁锅，杂七杂八堆得足有一人多高，堵住半个门口。正午时分，阳光直射，垃圾四周也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潮气，气味顺着简易房的缝隙钻进屋子里，酸味刺鼻。
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月经了，金华默默地算着，按照她生育两个儿子的经验，这次好像是又怀孕了，但是生完小儿子之后，明明做过节育手术的，她感到一丝的不安。
一米之外，一家之主王刚耷拉着头，蜷缩着蹲在墙角。王刚至今仍然记得小儿子王亮出生之后，他拉着妻子做结扎手术时的情景。老二刚出生，家里因为超生被罚了8000块钱，村子让他们赶紧做结扎手术，一大清早他把老婆放在平板车上，推着往县城小医院走。
两个月来，金华和王刚只要一有时间，就关上门坐在屋子里，把整个结扎手术过程一遍一遍地回忆。可是无论怎么想，现实就是摆在眼前，金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眼看再也等不了，为了省钱，王刚一拍大腿，决定让金华坐着长途车回老家彻底检查一遍，“无论是怀孕还是怪病，总得有个结果。”
然而结果出来后，王刚还是傻了眼，小诊所一张诊断单显示，“孕妇怀孕5个月，不宜流产。”
年少养家
8岁辍学帮父卖石头
“打掉孩子还是把她生下来？”拿到检查结果，金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在北京等消息的丈夫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最后拿主意。
硬撑着放下电话，王刚蹲在小屋子里，双手使劲抓着头发，“都是自己的亲骨肉，搁谁谁也舍不得！”
然而生下来，怎么养？ 一想到这个问题，王刚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人踩着，喘不上气。”
2008年，农村人王刚42岁，“活了半辈子，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是他对自己半生的诠释。
他的祖父那一代为了逃荒，从安徽到了河南，五十多岁时去世，只留下了他爹一个儿子。父亲长大后好不容易混到了4亩土地，养活着一家六口人，但偏偏又赶上分到的土地没油水，年年辛苦半天，产的粮食还不够自家人吃饭。
在家里，王刚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由于母亲手部有残疾，干不了活，几个孩子为了填饱肚子，别人家不要的烂菜叶、谷子皮，什么都吃，还是每天饿得头晕眼花。
村里号召新一代的娃娃读书，王刚和弟弟去了，然而才念了一年又都辍学回家。
王刚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大冬天气温接近零度，他和爸爸推着一个小板车上山运石头，将近200斤的大石头，一个来回十多公里，爸爸在前面拉着，他在后面推。
他们要走过好几条小河沟。由于他个子矮，河水没到大腿根，湿透了的裤子在岸上结成冰，冻得硬邦邦的，再下水的时候，裤子上的冰化开。几次反复之后，他的两条腿冻得发紫，走起路来刺骨得疼，到后来逐渐就没了知觉。
但是那时候年纪还小的王刚已经知道，“运石头能赚钱，一天一趟，刨去交给村大队的2块钱，自己还能省下来7块钱，就靠这7块钱，一家人就能不被饿死。”
那一年王刚8岁。
穷困潦倒
四兄妹无钱葬父
王刚怕穷，却穷了一辈子。
平时在儿子面前，王刚也会一面拿着孩子的作业本，一面振振有词地讲大道理，“只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就能有出息，赚大钱。”然而怎么才能好好读书，他能供两个儿子读到几年级，连他自己也不敢想。
“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日子能够越过越好！”这样的幻想王刚不是没有过，然而现实却一次一次地将他拉入谷底。
王刚刚满20多岁便迷上了村里流传的创业奇迹，“年轻的小伙子进了城，不到两年娶上新媳妇，又盖了大楼房。”王刚听得心里痒痒，就从家里拿了几十块钱，也摩拳擦掌地要出门闯一番大事业。然而北京、上海几个地方转了个遍，一个地方呆上十几天，他兜里的钱花完了，又灰溜溜地跑回老家。
王刚27岁，过了娶媳妇的年龄，仍然一分钱没有落下，年迈的父母一合计，掏光了家里的全部家底，帮儿子娶媳妇。这一年，同村人金华进了王家门。结婚头一年，夫妻俩便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为了给孩子买两袋奶粉，王刚拼命得打工赚钱。然而没几个月，他却摔断了腰，从此终生不能再干重活儿。
腰上的伤还没好，紧跟着王刚的父亲被查出胃癌晚期，没多久就过世了。
王刚害怕回忆，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一年是顺顺利利过来的，饥饿、疾病，就连给父亲安葬也把王刚逼得脑袋往墙上撞。
王刚到死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父亲的尸体就放在屋子的土炕上，四个子女，翻遍所有口袋，凑不齐一口棺材钱，最后还是母亲回到娘家借钱，才勉强给父亲买了一身粗布衣服和一口棺材，让老人入土为安。
“只要一家人都能活下去，干什么都行。”渐渐的，王刚对生活的期望越来越低。
保住胎儿
“只要我有一口饭就不让她饿着”
王刚也想留住这个孩子，但是实在力不从心，然而打掉这个孩子，妻子的身体又撑不住。“这么多年她跟着我东奔西跑，身体累垮了也没一句怨言。”就为了这个，王刚时常觉得亏欠。
2006年，王刚为了糊口，拖家带口地离开了家乡，临走的时候他跪在母亲跟前磕了三个响头，便登上了开往北京的长途汽车，他在位于海淀区的六环边上安了家，一个月200块钱的房租。
第一年还好，临到年关还能剩下几百块钱，然而第二年房东家一场大火，连累着王刚家也烧光了所有的家当，妻子一着急，子宫肌瘤大出血，差点没了命。
“活着比死难！”王刚嘟囔着。浑浑噩噩过了40多年， 累了一天回到北京的小出租房，他看着一屋子破破烂烂，别人施舍给他的桌子、椅子，王刚总是想到死。
只要一闭上眼睛，烦心事在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一样，老家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病怏怏的妻子、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天天堵在门口催账的房东，以及8年前小儿子超生欠下亲戚们的8000块钱。
“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夜里，王刚直挺挺地躺在硬板床上，脑子炸了一样疼，两个拳头攥得发青。
然而一扭身看着躺在身边已经熟睡的妻子，王刚又总是狠不下心，“我要是死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又强打精神，骑着三轮车出门收垃圾。
“孩子生下来我就养着，只要我有一口饭就不让她饿着，能活多少天就活多少天。”一咬牙一跺脚，王刚还是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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