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医务人员工资应由国家解决 辐射到基层

 

5日，钟南山在京与媒体互动 羊城晚报特派北京记者 林桂炎 摄

　　羊城晚报特派北京记者

　　夏杨 尹安学 黄丽娜 陈晓璇

　　“三甲大医院的改革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触及？”“过度医疗怎么监管？”“医患矛盾如何缓和？”“PM2.5现在就能监测，为何要等到2015年才做？”……一贯以直率敢言著称的全国人大代表钟南山院士，3月5日下午和媒体的互动会上，再次展现出他的这种风格。

　　面对一个个尖锐的问题，他娓娓道来。

　　【谈空气质量】

　　“我觉得不公布不是上策”

　　灰霾天呼吸病人增一成多

　　记者：您一直在呼吁PM2.5监测，温家宝总理报告中说，今年在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重点区域开展监测，2015年覆盖所有地级以上城市。您怎么看？

　　钟南山：这次PM2.5能在总理报告中提出来，媒体和人大代表的推动起了很大作用，也说明群众对空气质量问题意见非常大。美国2006年曾发表了204个城镇监测PM2.5的数据，每增高10个单位，心血管病的发病率会增加1.28%，我们一增加就是几十个单位！香港的资料也显示，每增加10个单位，急性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增加1.92%，慢性阻塞性肺炎的发病率增加3.2%。

　　我们在广州的研究是，凡是灰霾天持续几天，呼吸病的门诊量就会增加10-15%。这几年肺癌发病率直线往上涨，不能都归罪于吸烟。今天上午温家宝总理讲的那句话“不能用老百姓的健康和损害环境来换取GDP”，我非常赞同！

　　我认为应立即全国监测

　　记者：您刚才发言中建议目前就开展全国监测，为什么？

　　钟南山：大气污染和其他污染不同，不同地区之间会相互影响。比如说内地和香港是“一国两制”，但不可能“一国两气”。香港上空以前是非常干净的，但由于珠江三角洲的污染，现在香港也是灰蒙蒙的。所以只是重点地区监测，并不能解决问题。

　　记者：温总理提出2015年全国地市级以上城市全面监测，您的看法呢？

　　钟南山：为什么要等到2015年？应该现在就开始。我认为应该立即全国监测。据环保部门讲，现在全国有五十几个城市完全可以启动监测了，那为何还等到2015年？

　　环境是健康重要因素

　　记者：目前我国的空气质量情况怎么样？

　　钟南山：去年全球卫生组织有个资料，监测了全球1085个城市，其中中国有33个城市列入其中，中国最差是西宁，全世界倒数24名；最好的是海口，也是倒数273位！而在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州五个中心城市中，最差的是北京，倒数46位。

　　记者：空气污染对健康影响到底有多大？

　　钟南山：一般来说，身体健康四大因素：心理健康、合理饮食、适度锻炼、戒烟戒酒；后来我加了一个：早诊早治。但是这几个方面做得再好也不行。这几年总是有人问：我不抽烟为什么得肺癌？我不喝酒、吃东西也很注意，为什么得胃癌？就是因为我们不能离开空气、水和食物。所以健康应该是六大要素，加上“绿色环境”！

　　记者：为什么有关部门不立即启动监测？

　　钟南山：我想可能是有些人担心，一下子发现超标那么多，很多地方不好看，投资者不来了，但你不监测使馆在监测。2008年奥运会，国外有朋友希望了解北京的空气情况，为他们的运动员做准备，但我打了很多电话，还是问不到，因为是保密的。想办法改进就好，我觉得不公布不是上策！

　　【谈医疗改革】

　　应推进医学人文教育

　　三甲医院改革政策模糊

　　记者：上午温家宝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也谈到医改问题，您觉得最大的亮点是什么？

　　钟南山：最大亮点是提到八种疾病将纳入医保试点，明年还要扩展到12种。通过这几年的努力，医改抓好了两头，一是医保能力在不断提高，群众生病有了保障；一是抓好了大病试点，解决患者大病无钱医治的问题。

　　记者：您对正推进的医改有什么建议？

　　钟南山：我觉得医改存在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公立大医院的改革政策还比较模糊，特别是三甲医院。目前大医院改革还局限在行政管理方面，我不觉得在内涵上有什么实质性探索。

　　30年以来，三甲医院进步非常大，很多和国外差不多了。但“金字塔”塔尖怎么起作用，还没有清晰的定位。我的看法是，首先三甲医院不是解决常见病的，要解决疑难重症病；第二要做学术研究，跟上世界医学步伐；第三要把常见病、多发病规范好，辐射到基层，起指导带动作用。

　　而目前的医改，三甲医院的作用没发挥出来。现在他们在盲目地扩大规模，有些城市的三甲医院床位直逼最高纪录7000张。增加床位只是把大量的常见病、多发病收进来。结果只是增加了他们的收入，这不是正确的医疗方向。

　　记者：目前大医院改革中问题在哪里？

　　钟南山：大医院改革，不是整天要限制药品价格、一卡通、管理等。现在医改中有个问题，我把他叫做唱戏的不够活跃。政府搭了舞台，谁来唱戏，目前三甲医院这些精英医生，目前我感觉他们都是被动的，要调动医务人员的积极性。如广州医学院第一附院在西藏林芝地区下了很大的工夫，培养了三个藏族医生，能够做腹腔镜手术，做得非常好，所以附近的所有患者都去了，患者就不用再往外运，解决了大问题。

　　解决了这个认识问题，医改才会成功。

　　社区医院投入远远不够

　　记者：医改这些年，您认为政府对社区医院的重视程度如何？

　　钟南山：这些年确实投入增加了不少，大约增加了三倍到四倍。但目前缺口还很大。我看到过一个资料，去年县级医院的开支是2278亿元 ，但国家的投资是130多亿元，只占6%。我向来主张县医院要体现公益性，医务人员的工资应由国家解决，不能靠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但2010年工资是432亿，国家给的只有132亿，只占20%多。去年全国两会我曾提出，目前教育和科技投入占GDP的比例都有了，为什么卫生没有；全世界都有，就中国没有！目前医疗开支占我们GDP的4.8%，比发展中国家还低，投入这么少，还要医药分家，根本做不到！

　　要重视医学人文精神

　　记者：目前医患关系比较紧张，医改中如何改善这种现状？

　　钟南山：这的确应作为医改中一个重要内容。30年来医学人文精神在有些地方是沦落的。近几年发生的医生被砍的事情，本来我准备写个东西，呼吁社会尊重和理解医生，结果后来无话可说了，因为不久出了南海弃婴门事件和堕胎药当保胎药开的荒唐事，这些事说明，一些医务人员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了。医学人文教育应该放在医改中推进，如果这方面进步了，我想医患关系会改善很多。

　　过度医疗也涉医德问题

　　记者：还有个关于过度医疗的问题。据说有的专家每周末都去下面医院做手术放支架，一个周末可挣10万元，普通人没专业知识也没法监督，如何避免过度医疗？

　　钟南山：这个问题也涉及医德问题。放支架是个有效的手术，确实能解决问题。但掌握适应症有很大出入。一个严谨的大夫，会认真地判断，这个病人该不该放，该放几个。但有人只为了“炒更”赚钱，就违背了医德。这确实需要监督，但是监督也确实不容易。这个层面上来讲，最重要的在于医生思想品质的提高。不过一个医生一次这样做很难判断，但做的时间长了，同行很容易看出来。所以医疗应该有个评估机制。

　　夏杨、尹安学、黄丽娜、陈晓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