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死士”受歧视 身体遭受辐射心理背负罪责

上月22日，本报记者（右）来到福岛核电站20公里警戒线附近采访，现场有不准入内的提示，气氛紧张。

　　日本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一周年，其灾后恢复也正在缓慢地进行中；因为核泄漏而引发的恐慌至今仍未消除，以事发核电站为中心的20公里警戒区“鬼城”依然人迹罕至，许多被疏散的灾民生活仍旧没有安定下来。

　　上月底，信息时报记者亲临警戒线并深入区内工作人员中转站，本着无知无畏的精神闯入其中采访，从侧面了解了核电站内的情况以及工作人员的高强度工作。虽然无法深入采访到个人，但从现场人员的严肃表情和高规格的防护措施等细节均能可让人感觉到他们工作和精神压力之大。日前，为核电站工人做心理咨询的一名心理医生向媒体透露了这些工人的工作及精神状况，再次验证了记者们的感受。而本报记者的现场采访也展示了普通日本人的非常生活状态。

　　日本心理医生繁村淳一直负责给福岛核电站的工人提供心理咨询和辅导。在日本地震爆发一周年之际，他接受了德国媒体采访，称工人的精神创伤严重，心理咨询也很难提供什么帮助。而且，这些奋战在一线的工人并不像外界所想像的那样都是英雄，在日本经常遭受歧视和排斥。

　　身体遭受幅射 心理背负“原罪”

　　繁村淳说，他到岗之后，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对东电第一和第二核电站的1800名工人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普通民众受到海啸袭击后，约有1%到5%的人群会受到长期精神创伤；警察、消防员、救援人员等人群，会达10%到20%；而东电工人受到的精神创伤更要高得多。

　　头顶核漏“原罪” 频频遭人唾弃

　　虽然身处核事故现场，可是工人们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太清楚。繁村淳说，工人们很多时候都十分茫然，对当局充满了猜疑。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谣言、误传又传得特别快，加重了大家的心理负担。应对危机本来需要快速、透明、准确地披露消息，尽可能多地释放信息才能阻止恐慌，可是日本政府要么不知道如何风险公关，要么就是消息闭塞，大多数时候都是采取缄默的态度，让工人们更焦虑。

　　在接受采访时，繁村淳说，去年3月份核电厂爆炸时，工人们都以为自己会死。不过事后他们都选择了继续工作。繁村淳说，在欧洲，这样卖力工作的人会被奉为英雄，在日本完全不是这样。许多工人的家就在核电厂附近，可是房子被海啸卷走，家人也被疏散，本来已经有点孤苦伶仃的感觉；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要承受公众的责难，许多人都认为，核事故的责任要由东电负，而东电的工人都因此而背负了沉重的“原罪”。人们怕受牵连甚至都不与这些工人接触，这也是咨询师难找的原因之一。曾经有人捐赠一批新鲜的蔬菜给工人，当时东电无法提供；但捐赠人却是匿名的，也是怕被别人骂。

　　怕被同事歧视 重病也不愿下岗

　　在被问到工人为何坚持工作没人辞职时，繁村淳说有多重原因，与他交流过的人中，的确有为了挽救公司而留下来的，但更多的人是为了钱，每天都有3000人到核电厂上班。一般来说，复杂的工作是由东电工人、日立公司、三菱公司等负责的，而简单的工作则由分包商到外边雇人来做。“我们七名心理医生，”繁村淳说，“会优先治疗那些责任更大的，大约有1000人。在这个群体里，还会优先处理一些严重的病人，比如失去同事、家人，或者经济困难的。虽然也给其他工人看病，但要想都兼顾是不可能的，必须妥协和变通。”

　　面对那些受了严重辐射的病人，心理医生会如何应付、给他们怎样的建议呢？繁村淳说，对这些病人，最重要的是，对他们曾做过的事、做出的贡献表示感激和欣赏。心理医生很少建议他们停工休养，如果不继续工作，同事就会认为他们身体差、脑子不正常。而且工作也会让他们有归属感，离工休养，是最最无奈的选择。之林

　　时常遭到排挤 “东电工人滚出去”

　　繁村淳介绍说，他正在治疗的一个40多岁工人，家里房子被海啸毁了，老父亲和七岁的儿子也不幸遇难。他侥幸活了下来，继续在东电上班。可是在租房子的时候，听说他是东电工人，房东立马变脸不租给他。虽然后来终于找到了房子，可是邻居却在他的门上贴标语，“东电工人滚出去！”

　　由于在事故中受辐射很大，这名工人被调换了工作部门，改坐办公室。他不喜欢新工作，也做得不好，因为没受到相关的训练。他的母亲虽然也幸免于难，可是整天为未能挽救丈夫和孙子而失声痛哭。就算下班回到家，也一样心情沉重。目前，这名工人面临着多种困难，工资下调经济困难，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亲人，更重要的是，他很担心自己会因为辐射而患上癌症。

　　辅导核电工人 心理医生压力巨大

　　繁村淳说一年前福岛灾难后，东电公司本身无暇顾及心理辅导这种事，原来公司的心理咨询师受地震影响不能上班；因为怕辐射以及顾及自身的形象，也很少有人愿意来。他说，开始工作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且接触到的现状也让他很伤心。

　　繁村淳的工作属于政府项目，不拿东电公司一分钱。他说，不会拿东电的工资，也不想收，因为收了会影响工作的独立性。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与赚钱的核工业有染，特别是相关工人的工资被降低了20%的情况下。

　　繁村淳说，1995年神户大地震后，日本国民认识到了心理辅导的重要性，不过直到现在，并没有足够的咨询师。而且很多人会习惯地认为，看心理医生的一定是疯子。

　　他工作地点不在核电厂内，诊所距离工厂约10公里。由于怕辐射，妻子对他的选择很不高兴，一度逼他“选我，或核工厂。”现在已经工作了这么久，他说希望妻子能接受。

　　心理灾难“级数” 要多年后才知道

　　繁村淳说，这场灾难给日本人带来的心理影响到底有多大，要多年以后才会知道。但目前可以确认东北地区的自杀率会增加。该地由于冬天漫长寒冷，外出工作少；当地人也以坚忍而出名，即使心里有了问题也不会说出来，闷在心里。这样的灾难更会加剧这种情况。对辐射的担心还会影响社区和谐。因为有人想留、有人想走，发生意见分歧，甚至会让家人朋友之间关系紧张。

　　面对病人，心理医生也经常感到无计可施。繁村淳说，我不能简单地说，“回家吧，没事”。如果能有固定的住所、固定的工作，很多心理问题都容易解决，可是这些到处躲避灾难的人很难找到固定工作，因为连雇主都不知道他们能干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