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下钱庄交易额20亿 屡禁不止或存制度漏洞

　　就在近期，上海“12.05”特大地下钱庄案告破，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犯罪嫌疑人葛某地下钱庄的交易金额高达20亿元，运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获利200多万元。这个钱庄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如何利用钱庄进行犯罪活动？专案组又怎样侦破这个案件的呢?

　　2011年12月，上海公安局经济侦查总队在日常工作中发现，有一个以本地人葛某为首的犯罪团伙，可能长期在上海从事非法跨境的汇兑业务。

　　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二支队承办员曹奇珉告诉记者，当初他们有一个线索显示，有一个客户在那进行货币兑换，在3个月时间里，交易额就达到5、6亿元之多。

　　这样的异常情况引起了警方的怀疑，警方随即对数十个涉案帐户进行了查询和监控后发现，这个犯罪团伙不仅非法汇兑金额较大，而且犯罪团伙内部结构庞大，分工明确。

　　曹奇珉表示，有的负责招揽客户，葛某负责与境外联系。

　　在这份警方提供给记者的犯罪团伙关系图上，记者看到，在这个地下钱庄的关系网里，涉案人员大概有20多名，办案民警曹奇珉告诉记者，这在近年破获的地下钱庄案里，算是规模比较大的。

　　曹奇珉告诉记者，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这个组织的人数比较多，而且涉及到本市以及外地的地下钱庄。

　　在初步监控到主要嫌疑人葛某后，警方继续对他的汇兑业务进行账户查询，通过梳理帐户，来追查资金走向，然而，取证工作却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曹奇珉表示：他们最初发现，葛某并不使用本人的账户，资金都是由客户到客户。这种情况对他们的侦查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因为他们无法将这些账户的情况与他本人联系到一起。

　　王勇是负责此案的探长，他告诉记者，地下钱庄案最难的地方就在涉案账户的梳理，像这类地下钱庄所使用的账户都不是本人姓名，甚至还有一些虚假证件来开户，而且一些违法活动还往往涉及境外，部分资金交易需要境外取证，难度更大。

　　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二支队探长王勇告诉记者：特别涉及到境外的取证，他们很难取到相关的证据。

　　除此之外，巨大的资金量流入流出，也对账户的整理增加了难度。

　　曹奇珉表示：因为它的账户每天都有很大资金的进出，对此账户的梳理工作很庞杂。

　　而在整个取证过程中，警方显得格外谨慎，生怕打草惊蛇。

　　曹奇珉表示，因为这个组织有一些就是涉及到银行，如果长期对这些账户进行查询，有可能会惊动他们。

　　王勇告诉记者，近年来随着警方打击的深入，地下钱庄经营方式也在发生变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王勇表示，刚开始地下钱庄经营模式是通过本人的个人账户划款，他们比较容易打击。现在的地下钱庄活动主要是发展到上下家客户之间划款，然后将利润划入自己的账户。

　　前期的取证工作尽管繁琐，但案件还是逐渐有了眉目。

　　曹奇珉对记者说：“我举一个例子，如果他汇兑了10万美金，他有可能划过来就是63万多的人民币，它基本都是成倍数的。对于这样的账户的特征，我们一看就基本能够了解，这个是专门进行外汇买卖的账户，这个之前初步对账户的一个判断。”

　　警方在侦查时发现，一些账户的资金与葛某控制的帐户有资金往来，然后根据资金的数字关系，发现他有可能涉嫌非法汇兑，于是在监控葛某帐户内资金的走向后发现，有很多涉及到地下钱庄交易的行为在里面，整个地下钱庄网络的雏形就此出现了。

　　警方最终确定，葛某涉及地下钱庄的交易资金达20亿，控制的账户20多个，海外账户就有3、4个。随后，上海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并将情况上报公安部，公安部将此案确定为“会战五号”案件。

　　2012年3月8日，在公安部的统一指挥下，上海侦破组兵分六路，会同广东，浙江，江苏等地的公安经侦部门开展集中收网行动，一举抓获、控制涉案人员20余名，捣毁地下钱庄窝点四个，冻结了30余个涉案账户内的资金2000余万元。

　　短短三两个月，资金进出就高达5、6个亿，这自然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随着进一步侦查，警方发现其中的核心人物葛某竟然操控了多达20个银行账户。这个葛某究竟何方神圣？是怎样操作这个庞大的犯罪网络的呢？

　　在上海市的一家看守所，记者见到了主要犯罪嫌疑人葛某。他告诉记者，自己是学国际贸易专业的，曾经在银行工作了十六年，主要负责出口贸易服务，因此对相关的业务十分了解，当初的第一笔生意是帮朋友的忙。

　　犯罪嫌疑人葛某告诉记者：其实他做第一次的时候，好像我有一个深圳的朋友，他说他的一个朋友的小孩在海外，比如要汇10万美元过去，他问我帮我看看谁有外汇，他要汇10万美元去，因为可能金额比较大，他在国内不能配汇，然后他把人民币付给我，我就全是等于帮帮他的忙一样的做法。

　　就这样，葛某利用在银行工作期间积攒的资源，帮朋友找到了一位买家，并利用外汇差价从中赚取了一笔费用。

　　葛某告诉记者：他和那个朋友商量，交易价格比比银行略高一点，那么他们可以挣到介绍费。

　　只要从中间牵头就赚到钱，既没有风险又不费力气，葛某尝到了甜头后，就在自己和朋友开办的电子产品公司雇了几个人，专门协助他做这种不需要投入的“资金业务”。

　　葛某表示：通常都会先把人民币先付给要卖出美元的客户，然后要卖出美元的客户收到人民币以后，就在海外把美元直接汇过来。

　　葛某告诉记者，比如A在境外有1000万美金想换成人民币，他需要联系好境内买家B。联系好之后，A将1000万美金打入他在香港的账户，同时，他境内的账户向B支付相应的人民币。葛某所采取的汇兑手法，其实是一种名为“两地平衡”式的跨境汇兑模式，也叫“哈瓦那”模式，是地下钱庄经营者通行的做法。就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葛某的地下钱庄交易金额高达20亿。

　　葛某表示盈利大概有两百多万。

　　而在这个案件中，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犯罪嫌疑人的普遍接受过大学教育，甚至其中有一人具有硕士学位的，而且他们对银行相关外汇业务也都十分熟悉，但是对于法律，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曹奇珉表示：前做笔录的时候葛某对于银行的业务非常熟悉，但对于法律意识非常匮乏，他们没有这方面的培训。

　　葛某所进行的非法汇兑业务，大多是通过正规银行进行转账交易，交易量相当频繁，仅仅2011年7月11日至11月15日，交易外汇就达到了11笔，共计金额1383.6万美元。然而嫌疑人葛某却告诉记者，对于他所进行的汇兑业务，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认为是违法的。

　　葛某认为：所有的美元是在境外进行交易的，他本人是没有买入外汇或者是卖出外汇，只是起了一个介绍作用。

　　在葛某看来，自己仅仅收取了中介费，并不算违法，但实际上，这样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我国刑法第225条，刑法第225条规定，非法从事资金支付结算业务，数额较大的，追究刑事责任。

　　上海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总队副总队长夏卫东表示，因为这属于非法经营行为，它是侵犯了市场的正常的交易的秩序，所以他是不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从我们近些年破获地下钱庄案件中，也发现许多其它的犯罪。

　　1998年6月30日，国务院颁布施行《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其中第3条规定：“非法金融机构，是指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擅自设立从事或者从事吸收存款、发放贷款、融资担保、外汇买卖等金融业务活动的机构。”然而近年来，地下钱庄并没有因为其非法性质而裹足不前，也没有因为政府的不断的打击而销声匿迹，其规模反而越来越大。从事经侦工作八年的王勇告诉记者，仅在去年，他所带领的支队就破获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地下钱庄案件。

　　王勇表示，案件数按照20%到30%左右的速度在增长。

　　原来葛某建立的这个地下钱庄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构造，葛某只是利用了自己的工作之便，干起了资金掮客。在有了稳定的客源之后，葛某在替这些在内地投资的港台企业做“跑款”业务过程中，逐步发展到“钱庄”的规模。尽管触犯法律，但是高额利润，让很多人铤而走险。广告之后我们继续来关注地下钱庄。

　　在银行工作的葛某不但有工作上的便利，还有国际贸易专业的学历背景。从帮朋友忙到滑入犯罪的深渊，葛某可以用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来形容。但是我们也了解到，在历年侦破的地下钱庄大案中，很多钱庄的实际操盘手都没有什么文化，操作手段也简单得让人惊讶。那么这样的地下钱庄又是怎样运转的呢？

　　2011年福建警方也成功破获了一起特大地下钱庄案，而案件的线索来源于在2008年的春节，福建公安机关侦破的一起跨境绑架案。

　　金宁飞告诉记者：这个绑架案的一个赎金是通过他们福州地区一个叫做杨大姐汇往台湾的，知道这个线索以后，刑侦总队就把这个线索移交给经侦总队。

　　多年的办案经验让金宁飞预感到，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跨境地下钱庄交易，而这个地下钱庄的头目就是所谓的“杨大姐”，可杨大姐是谁呢？线索到此处就终断了，所有的侦查工作都需要重新开始。在经过无数次的筛选和排查之后，一个偶然的发现让金宁飞和他的同事们眼前一亮。

　　金宁飞告诉记者，他们曾经从办案系统里面查到过，杨在2002年时候曾经因为非法买卖外汇被公安机关处理过，所以说他们就把她作为一个重点的对象进行监控。

　　资料显示，此人叫杨秀珍，没有正当的职业或是生意往来，却有着不错的经济条件，每天电话非常频繁，一般只往来于住处和附近的银行之间。警方随即决定，对杨秀珍的银行账户进行调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杨秀珍所使用的银行账户，竟然都不是自己的名字。

　　金宁飞表示，这些账户是他借用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到银行开的借用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并开设了多个账户，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对杨秀珍使用的账户进一步调查显示，这些账户对外资金往来十分频繁，有的账户一天的交易可达数十笔，交易金额小的几千元，最高的甚至达到几百万元人民币。

　　线索汇总上来后，基本可以判定，杨秀珍很可能是在非法从事地下钱庄的活动。但在经过仔细分析之后，金宁飞却和同事决定，继续侦查，不要惊动杨秀珍。

　　金宁飞告诉记者，通过对这个钱庄进行经营的时候，他们还发现了在福州地区其它五个钱庄。

　　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在基本掌握六个钱庄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证据之后，福建省公安厅经侦总队开始全面行动！

　　在对查获的上百个银行账户仔细核查后，警方判定，杨秀珍通过大量借用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开设帐号，从事非法买卖外汇的交易，其中交易量最大的就是美元和台币，涉及的可疑资金高达数十亿元人民币。然而和拥有高学历、熟悉银行业务的葛某不一样，杨秀珍只有小学文化。她的家是作案地点之一，现场简单的摆设也大大出乎警方的意料。

　　金宁飞告诉记者：他们那里摆设简单，它就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电话、传真机、点钞机相关的一些设备。

　　那么杨秀珍的客户又从何而来？

　　金宁飞告诉记者，这张表是找到的客户签单买卖，外汇客户的名字。这些客户只是所有六个地下钱庄客户一小部分，还有现在一小部分的客户没有去找。他们的客户大概总共有200多个。

　　金宁飞告诉记者，这些客户联系起来十分困难，有的客户为了怕麻烦宁可将银行户头里被冻结的资金放弃也不愿接受询问，这也给警方后期的取证工作造成了十分大的困难。而此时，有好消息从广州传来，客户联系工作取得了一些进展。

　　吴越前告诉记者，他们发现了主要有以下几种客户，一个其它的地下钱庄，第二个是贸易基础公司和企业，第三是一些房地产公司，第四是一些服装贸易商，第五是一些境内外的投资客户，第六是有些其它香港或台湾居民

　　警方告诉记者，除了一些利用地下钱庄走账达到非法目的的客户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客户是出于正常贸易需求而选择地下钱庄进行交易。记者就曾联系上了一位通过地下钱庄进行汇款业务的台湾籍客户黄女士。

　　黄女士表示：因为现在政府规定，一个人一年只能换五万块钱美金。如果我是私人买卖的话，比如买房、买车或者需要投资，一下定很大资金的话，这些已经超出五万块钱的范围了。

　　在采访中，犯罪嫌疑人葛某告诉记者，他的客户大多都是在银行工作时积累的人脉关系，其中以民营企业据多。

　　葛某表示：从规模上讲，有中型企业，但是民营企业可能会比较多。

　　负责案件侦破的探长王勇告诉记者，地下钱庄多出现在外向型经济较发达的沿海地区，进行非法外汇交易的大部分是企业。除了低于银行的价格以外，手续便捷，没有汇款费用恐怕是吸引这些企业最大的原因。

　　王勇表示，从地下钱庄汇款可以向地下钱庄经营者提出要求，整个项目就一两个钟头就可以搞定，银行办理的时间不长，但是汇款到帐的时间需要两三天。

　　事实上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沿海等经济发达地区就出现了地下钱庄的身影。但多年以来，地下钱庄并没有因为其非法性质而裹足不前，也没有因为政府的不断的打击而销声匿迹，反而我们看到规模越来越大的庞大组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

　　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发展的脚步逐渐加快，经济类案件也呈现出高发的态势。地下钱庄作为经济犯罪中的一种，由于涉及面广，危害大，上下游犯罪多，已经成为公安机关重点打击的对象。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员尹振涛博士告诉记者，地下钱庄这类案件在这几年呈现出一个上升的趋势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尹振涛认为：本身因为我们的向外疏通财富的渠道太少，这就是我们民间金融大量的财富，在民间金融市场滚动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我们谈到从需求角度讲，谁是民间金融或者说是地下钱庄最大的资金需求者，一个是民营企业、小企业和极需钱的个人，主要是这些。

　　与此同时，在尹振涛看来，地下钱庄的手续相比银行来讲，更加快捷，对于急需资金的中小企业，很多时候宁可选择担保手续简单，资金发放迅速的地下钱庄。

　　尹振涛认为：特别是小企业，本身现在的企业，就是靠的是流动资金，靠的资金的流转来运营，当银根紧缩的时候，当出现一些贸易问题的时候，这些地下钱庄来解决，它这样一些资金的需求。

　　民营企业的资金需求特征常常表现为短、频、快，但风险较高，因而很难得到正规金融机构的支持。在不少需求者看来，地下钱庄手续便捷，信用可靠，甚至无需担保，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却没有看到地下钱庄所带来的危害。

　　尹振涛认为，对我们来说的是，货币政策的条款，对经济发展，指标的影响和管理，对外汇汇率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另一方面，很多的地下钱庄，从事的业务包括洗钱，包括汇率，这些业务其实跟腐败，跟犯罪有密切关联在一起。

　　而中国农业银行何志诚教授认为，除了某些银行一线工作人员对可疑资金辨别水平不足之外，也不排除某些银行为了揽储而放松监管的可能。

　　中国银行何志诚教授认为，我们很多金融机构呢，为了拉存款，为了维护好这个客户额资金经常来往，可能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此，中国人民银行反洗钱局处长李劲说，各金融部门必须加强切实履行自己的职责，加强与工商、税务、公安等部门的合作，“堵”住地下钱庄的犯罪途径。

　　中国人民银行反洗钱局处长李劲：各个部门要把好自己的门，是要履行自己乐得职责，如果各分支机构和营业网点认真履行的这种职责，它的这种通过银行来转移资金这种现象就会初见减少或得到一定的控制。

　　地下钱庄存在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一些上游犯罪分子通过地下钱庄跨境转移赃款和洗钱。公安机关工作中已发现，走私、贪污、贩毒、网络赌博、传销等各种犯罪活动的赃款通过地下钱庄流转。

　　地下钱庄从诞生之日起，就颇受争议。有人认为地下钱庄是扰乱金融秩序的罪魁祸首，有人则认为地下钱庄从某种意义上激活了民间资本。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地下钱庄严重触犯了我国法律，应该得到严惩。但换一个角度我们也应该反思，为什么地下钱庄屡禁不止？是不是我们的金融部门还存在制度性漏洞？为什么诸多民间资本青睐地下钱庄？是不是他们的融资渠道没那么畅通？厘清这些问题并予以改进，我们才有可能从根源上遏制地下钱庄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