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队渐进式架空“和平宪法”

　　根据国际社会对军队的定义，目前日本自卫队已经具备了军队的三要素，即“存在指挥官”“可以公开持有武器”和“遵守战争法规”。其现在“转正”唯一的障碍就是“和平宪法”中的相关条文。

　　自卫队渐进式架空“和平宪法”

　　《环球》杂志特约撰稿/杨荣进（发自北京）

　　《环球》杂志记者/张诚（发自东京）

　　“一、日本国民真诚地祈求以正义与秩序为基础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作为解决国际争端之手段的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二、为实现前款目的，日本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日本国宪法》第9条。

　　正是因为这短短的百十来字，正是因为其中明确表示放弃战争，不保持任何战争力量，且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二战后的日本宪法被称为“和平宪法”。

　　然而，随着日本经济实力的强大以及国际形势的变化，日本政府对“重整军备，成为正常国家”的诉求也越来越强烈。于是，“和平宪法”屡屡被重新解释，甚至架空。

　　长期以来，安倍晋三一直主张修改宪法，将自卫队升格为国防军，允许行使集体自卫权等，其再度主政日本之后，自卫队将走向何方，引人关注。

　　麦克阿瑟亲自出马制宪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随后，以美国为首的盟军占领日本，美军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成为盟军最高统帅。当年10月4日，盟军最高统帅部向日本东久迩宫内阁下令制定新宪法。该内阁对此表示反对，于次日全体辞职。

　　随后时任东久内阁国务大臣的近卫文麿曾向日本天皇提出了一个宪法修改草案。该草案只是对1889年日本老宪法的修修补补，而近卫文麿又刚刚被盟国定为战犯，因此，“近卫草案”被直接否掉。此后，重新制定宪法的任务落到了10月9日成立的币原喜重郎内阁头上。

　　1946年1月，以币原内阁国务大臣松本蒸治为代表的修宪委员会提出了“松本草案”。同时，日本在野党和一些民间学术团体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宪法草案。但盟军最高统帅部对这些草案都不满意。

　　为此，麦克阿瑟亲自出马，指示盟军最高统帅部下属的日本民政局起草宪法草案。他还提出了新宪法的三大原则：1、天皇作为象征性的国家元首予以保留，皇位世袭；2、日本永远放弃军队以及任何交战权；3、废除封建制度，除皇族外任何贵族权利只保留到现在的一代。

　　“日本政府可以不接受盟军最高统帅部的宪法草案，但无法保证盟国方面不追究天皇发动战争的责任。”当麦克阿瑟版本的宪法草案被提交给币原内阁时，日本民政局局长惠特尼如是说。这无疑是申明，该草案必须获得接受。

　　鉴于“麦克阿瑟草案”保留了天皇制，币原内阁只得“见好就收”，并在此基础上拟定了“日本宪法修改草案纲要”。

　　1947年5月3日，新制定的《日本国宪法》开始正式实施。麦克阿瑟关于限制日本军事的原则，被体现到了宪法第9条之中。

　　首次突破“和平宪法”

　　《日本国宪法》限制日本军事的原则本应被延续下来，但东西方冷战，特别是朝鲜半岛局势紧张使美国人意识到，应促使日本重整军备，使之在亚洲发挥出“独特”的重要作用。

　　为了突破重整军备面临违宪这一障碍，美国支持日本一方面通过宪法解释从字面上解决问题，另一方面通过陆续出台的一系列法律来达到更改第9条的目的。

　　1950年初，朝鲜战争爆发之前，麦克阿瑟在《告日本国民的声明》中率先表示：“绝对不能把宪法的规定解释为完全否定对外敌入侵的自卫权利”。随后日本时任首相吉田茂也在施政演讲中宣称：“遵守放弃战争的旨意，绝不意味着放弃自卫权。”

　　朝鲜战争打响后，驻日美军大部分被派往战场，日本产生了“军事空白”，于是麦克阿瑟紧急要求日本政府创设国家警察预备队并扩充海上保安厅人员。有资料显示，当时吉田茂内阁在美国的要求下，建立了7万多人的国家警察预备队以及8千人的海上安保厅，这些队伍成了日本自卫队的前身。

　　随后的1954年6月，日本政府颁布了《防卫厅设置法》和《自卫队法》，将日本保安队改为拥有陆海空三军的自卫队，警察队改组为海上自卫队，并新建了航空自卫队。自此，日本首次突破了“和平宪法”第9条的限制，自卫队也开始走上“渐渐式”发展军备的道路。

　　“吉田路线”与“专守防卫”

　　虽然美国一心提携日本自卫队的发展，但从自卫队成立到上世纪80年代，日本对“和平宪法”第9条一直在比较严谨地坚持。

　　对于美国通过多种渠道敦促日本重新武装，当时的日本首相吉田茂反应冷淡，认为处理该问题为时尚早，并坚持主张依靠美军的保护来行使自卫权。

　　不少分析认为，吉田茂之所以反对立即发展军备，是考虑到在当时的冷战形势下，如果日本走上重整军备的道路，很容易被卷入军备竞赛，彻底拖垮日本。

　　他曾说，“日本战败，国力消耗殆尽，如同一匹瘦马。如果让这匹晃晃悠悠的瘦马负载过度的重量，它就会累垮。”

　　这条“轻军备、重经济”的“吉田路线”，可以说为日本自上世纪60年代开始的经济腾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对于“和平宪法”第9条的解释问题，吉田之后的几届日本政府奉行了“专守防卫”的原则。

　　1970年，日本政府发布《防卫白皮书》，将“专守防卫”解释为只有在受到对方的武力攻击时才使用防卫力量，且仅限于所需的最小限度。“对于小规模的局部入侵，依靠自己的力量加以解决，对于中等或以上规模的战争，主要依靠美军的支援取得胜利。”

　　上世纪80年代之前，历届日本政府对“专守防卫”的宪法解释都未有实质上的变化。虽然日本政坛也时不时掀起所谓“修宪运动”，但都以失败告终。

　　走上谋求“正常国家”的道路

　　上世纪80年代，日本成为世界上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大国。在此背景下，时任首相中曾根康弘提出了所谓的“国际国家论”。

　　1983年7月，他在演说中宣称，“使日本成为世界政治大国乃是要努力实现的目标”，并强调“要在世界政治中加强日本的发言权”。在防卫问题上，中曾根康弘内阁要求在坚持“无核三原则”和“专守防卫”基本方针的同时，谋求高质量的防卫力量。

　　这实际上打破了日本长期坚持的“吉田路线”，也意味着“专守防卫”的性质将发生实质性改变。自此，日本走上了谋求“正常国家”的道路。

　　上世纪整个80年代，日本自卫队的实力突飞猛进。1987年，日本国防支出首次突破GNP（国民生产总值）1%的限制，位居世界第三，自卫队的军备水平开始逐渐升级。

　　军力远超出“自卫”需要

　　“专守防卫”是“和平宪法”的基本原则之一。该宪法和相关国际条约规定，日本的军事实力只能维持在自卫所需的水平：总兵力不得超过10万人，军舰数量不得超过30艘，不能拥有航母及核潜艇，作战飞机不得超过500架，不能拥有远程轰炸机，不得发展弹道导弹技术。但目前，日本自卫队的实力和战力已远远超出“专守防卫”的需要。

　　根据日本2012年版《防卫白皮书》，日自卫队2011年末的总兵力已达到24.7万人，海军舰艇有143艘，作战飞机有420架。

　　虽然没有航母，但日本拥有排水量接近或超过航母的“伊势”级大型直升机驱逐舰（排水量达到13950吨）、“日向”级直升机驱逐舰和“大隅”级运输登陆舰。

　　由于受“无核三原则”所限，日本无法发展核潜艇，但其常规潜艇研制水平和作战能力均已居世界前列，战斗力毫不逊色于核潜艇。

　　航空方面，日本拥有97架高性能的F-2战斗机，并且已于2011年底将隐形战机F-35确定为下一代主力战机。

　　实际上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日本一直以二十一世纪的军队建设为准则，希望把自卫队打造成一支精干的高技术化军事力量。目前，自卫队部分主要武器装备的性能已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在主战坦克、导弹技术、常规潜艇和舰艇建造等方面已赶上或超过欧洲；在软件、雷达、通信网络管理、微电子和材料等重要领域已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军事专家指出，日本军备不断扩充，已具有了“仅次于美国的军事实力”。

　　此外，日本还越来越重视太空开发。2008年，日本制定《宇宙基本法》，规定太空开发“要有助于确保国际社会的和平、安全和我国的安全”，打破了日本关于太空非军事化的法律禁忌。自2011年起，《防卫白皮书》增加了太空开发的章节。2012年6月，日本国会通过《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法》修正案，更是删除了“限于和平利用”的条款，增加了“为保障国家安全”的内容，从而使太空开发适用于防卫领域。

　　为出兵海外松绑

　　根据日本政府对“和平宪法”第9条的解释，日本不允许向他国领土、领海和领空派遣武装部队。但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既要求日本出钱，也要求日本派兵，这就给日本向海外派兵提供了借口。1991年4月，日本政府将海上自卫队的6艘扫雷艇派往海湾地区，迈出了向海外派兵的第一步。

　　随后，日本又于1992年通过了《联合国维持和平活动合作宪法》和《关于派遣国际紧急援助队法的修正案》，这两项法律为日本参与联合国行动提供了法理依据，甚至允许派驻海外的日本自卫队人员携带“小型武器”。由此，“专守防卫”的底线被彻底打破。

　　对此违宪质疑，日本政府仍采取了扩大解释的老办法——“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与第9条和平主义理想不相矛盾”。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9·11”事件为自卫队再次“突破”创造条件。

　　2001年10月，日本国会通过了《恐怖对策特别措施法》《自卫队法》及《海上保安厅法》修正案，为向海外派兵提供法律依据。同年11月，700名自卫队员抵达阿富汗。这是日本战后首次向海外派遣自卫队。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日本国会于同年6月通过了《武力攻击事态法》《自卫队法》修正案和《安全保障会议设置法》修正案，7月通过《伊拉克人道重建支援特措法》。根据这些法律，日本于当年12月向伊拉克派遣了1000余名陆海空自卫队员，还配备了飞机、军舰、装甲车、枪炮等武器装备。这也是日本首次向战争中国家派出装备有重型武器的陆海空自卫队部队。次年3月，日本又向科威特派遣了航空自卫队。

　　2006年6月，日本通过了“防卫厅升格防卫省相关法案”（简称“防卫省法案”），根据这一法案，出兵海外作为自卫队的主要任务与保卫日本同等重要。由此，日本的安全战略彻底改变。

　　此后，日本自卫队曾派出军舰前往亚丁湾护航，并于2011年6月在东非吉布提建立了首个海外基地。

　　为冲突做准备

　　“和平宪法”规定日本“永远放弃作为解决国际争端之手段的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但日本自卫队近年来参与的军事演习，越来越具有挑衅性。

　　仅从2012年看，6月21日，日本海上自卫队在朝鲜半岛南部黄海海域与美韩海军举行了首次三国联合军演。美军出动了“乔治·华盛顿”号核动力航母，日本则派出了“雾岛”号宙斯盾护卫舰和可搭载直升机的“鞍马”号大型护卫舰等3艘舰艇，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6月至7月，日本还与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马来西亚、新西兰、新加坡等国在菲律宾和越南海域举行了联合军演，日方派出了1艘舰艇和6名飞行员参加演习。当时正值中国与菲律宾在黄岩岛对峙之际，日本此举加剧了地区局势的紧张。

　　8月以来，中日围绕钓鱼岛问题出现争端，但日本自卫队依然与美军频频演习。

　　8月19日，日本陆上自卫队和美国驻冲绳海军在位于日本西南地区的大分县举行了联合军演。300名陆上自卫队员和300名美国海军第3海军师团战斗攻击队员进行了实弹射击演习。

　　随后，日本陆上自卫队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又于8月21日至9月26日在天宁岛和关岛举行了“夺岛演习”，着眼于争夺钓鱼岛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来源：2013年1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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