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中的顺风车 打工者“春晚”

　　孙恒、崔永元：打工者“春晚”

　　演播室：

　　欢迎继续收看《面对面》。6天之后的央视春晚，是每年春节的一道特殊的年夜饭，今年的这道年夜饭做得如何，还要等2月9日年三十儿才能揭晓。而现在，有另外一台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录制完成，这是一场农民工们自娱自乐的春晚。

　　去年1月，在北京的一个简陋社区剧场里，上演了一场由打工者自编、自导和自演的春节联欢晚会，这台晚会的视频登陆互联网后，迅速蹿红、点击率超过几十万次。相隔一年，打工春晚再次上演，相同的是演员还是打工者、主持人还是崔永元，而不同的是晚会地点从简陋的社区剧场搬到了北京共青团中央礼堂。

　　字幕：1月26日，北京共青团中央礼堂

　　崔永元现场主持环节

　　解说：

　　没有华丽的灯光舞美，大部分都是非专业演员，虽然只是打工者自娱自乐的联欢会，但他们投入的表演感染着台下每个人。主持人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崔永元，而这台打工春晚的总策划是大家并不熟悉的孙恒、

　　记者：因为我看到节目单上，这些节目的名字，比如说《家乡的月亮》、《留守》、《搬家>、《工资单》，乍一看，我是觉得还是有一种辛酸的味道在里面

　　孙恒：这就是我们的现实生活，我想说的是我们的节目有一个标准，就是真实性。

　　记者：这个真实是什么呢？

　　孙恒：比如说《留守》，为什么我们要选《留守》这首歌，因为不仅仅是他商洪强北京打工18年，他自己有个女儿也在老家。那不是他一个人。商洪强这种情感就代表着更多的普遍性，中国有5800万留守儿童，2000万流动儿童，所以我们选拔这样的节目也是有我们的标准，就是这种标准就是它既要有真实性，但同时另一个标准就是要有普遍性，能够代表更多人的这种情感。

　　记者：由谁来选拔？

　　孙恒：由我们主办方北京工友之家。我们有这样一个工作团队，我们来选拔这些节目。然后外地的节目他们就会录成视频，然后传到网上，然后我们看差不多，确定以后才邀请他来参加的。

　　记者：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台打工者的才艺表演，而是说打工者生活的一种艺术化的表达，

　　孙恒：我们不是要办一个才艺展示，要向你们展示我们多么有才，这个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唱歌可能你会听出跑调来。它整个节目表演的时候可能会出错，我觉得没关系，我最看中的是我们能不能真实地表达你的情感，哪怕你跑调，可是那就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解说：

　　打工春晚的节目共24个，除了小香玉，“大衣哥”朱之文，旭日阳刚特邀的几个节目之外，几乎全部是原创节目。

　　现场表演：《天下打工是一家》

　　解说：

　　开场舞《天下打工是一家》由20多位打工学校的女孩子表演。冬天很冷，阳光好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院子里排练，天冷的时候，她们就在大棚里接着练。

　　现场表演：《我要大声唱》

　　解说：

　　歌曲《我要大声唱》的演员来自“木兰花开”文艺队的姐妹们，她们平时都是利用工作之余排练，她们真挚的歌声和乐观的精神感动了所有人。

　　现场表演：深圳柠檬树的街舞组合

　　记者：大家最喜欢哪个？

　　孙恒：大家对节目都特别有感触，有一个就是叫《我多想》，就是我们打工子弟学校孩子们，他们唱的，完全也是他们的心声。我就发现有一个孩子他唱的时候他在流泪。

　　记者：因为内心当中那么多的盼望，那么多的难舍和疼痛，都会在这个舞台上去展现，那岂不是让大家要流着泪看完？

　　孙恒：我觉得有苦有乐，那种泪包含着一种温暖、一种希望，包含着一种甚至有一些力量在里面的那种泪。

　　孙恒：《我多想》，我觉得确实是有很多辛酸在里面。

　　记者：什么样的辛酸？

　　孙恒：因为我们自己也办了有学校，我们学校有一个孩子，在北京生活了三年，搬了二十次家，有一次他告诉我说放了学，背着书包开开心心地回家了，一到家，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妈妈坐在屋子里面等着他，说我们要搬家了。他都来不及跟老师道别，他都没有时间跟好伙伴道别。

　　解说：

　　继去年主持打工春晚后，崔永元继续担纲本届打工春晚主持人。因为在此之前721北京大雨过后，崔永元还曾经请农民工吃饭。因此有人认为，他已经成为替农民工说话的代言人。

　　记者：会不会被一些人误解为，因为打工春晚或者这些打工者有了崔永元的加入，或者崔永元的关注，他们有名了。公众也许也会有这样的一个联想？

　　崔永元：所以你看我今天有这个机会，我要把这个事儿说清楚，当然很多人在说我作秀，这个就不回应了，就算了，至于说我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我想告诉他们没有什么，就是因为孙恒跟我熟，你要换是另外一拨打工者来请我 我还真不一定去，因为我摸不清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所以我可能不会去。就是因为跟孙恒他们非常熟，所以我参与他们的事情比较多，就这么简单。

　　解说：

　　2013年1月26日，崔永元一出场就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开场白纪实）

　　记者：这个打工春晚您刚主持完，你觉得跟去年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崔永元：我没参加彩排，大概还有30分钟开场，我去到的现场，我一开始还有点儿不适应，因为去年我们就是在一个大棚里做的，就那种像马戏大棚似的。

　　崔永元：人和人非常近，每一个观众的眼神你都能看到。当他们提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底下就会有莫名其妙地笑或者欢呼，因为他们提到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认识，我觉得那个感觉太好了，今年就特别正式，我去了以后我还说干吗要这么正式，后来我想了想说，真的，我们脑子里是不是还有那种根深蒂固的三六九等的概念，觉得他只要是打工者，他们干什么事儿，他们都不能豪华，只能寒酸。然后我就觉得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个华丽点儿的舞台上来表演呢？后来我调整过来以后，到台上就说，去年我们在皮村，今年在团中央的礼堂，明年打工春晚的地点，提前告诉大家，人民大会堂。

　　崔永元现场主持词

　　记者：你觉得他们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跟头一年你看他们那种真实的表演变味儿了吗？

　　崔永元：紧张，他们比第一年紧张。第一次我记得开场也是一个歌舞，但是你看底下的观众，除了给他们鼓掌，打节奏，都在指指点点，这是谁家的闺女，这是我闺女，那是那谁的闺女，为什么这个在第一排，原来她应该在第二排，他们在讨论这些事。但是在这个舞台上，我能看到他们在上边一边演，手一边哆嗦，嘴一边哆嗦。

　　记者：这会不会有悖于他们一开始想自娱自乐。就是让自己能够在一起聚会的初衷？

　　崔永元：我觉得这可能只是我们城里人自己的这种想象，我们看到他们觉得心酸，又无能为力，是这样的感觉。我是觉得他们尽可以在一个豪华的舞台上去哆嗦，但是我的想法就是说，能不能明年到人民大会堂去哆嗦去，到一个更豪华的舞台，到国家大剧院去哆嗦去。什么时候他们在那个舞台上都觉得特别体面，特别有尊严，他们不哆嗦了，那么我觉得可能我们心里就踏实下来了。

　　解说：

　　崔永元和孙恒结识是在2004年，当时孙恒作为特邀嘉宾参加《小崔说事》的访谈节目。十五年前，孙恒在河南老家辞去中学音乐教师的工作只身一人来到北京打工，起初在歌厅、酒吧唱歌，后来，孙恒成立“农友之家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利用节假日奔赴建筑工地、工厂、打工者聚居社区进行义务巡演活动。随着演出经验的不断丰富，2011年，孙恒决定举办一台完全反映真实打工者生活的晚会。而《中国2012打工春晚》就是在朝阳区城乡结合部的皮村——这个简陋的剧场举行的。

　　纪实：

　　记者：这就是你们去年打工春晚的舞台？

　　孙恒：对，去年我们打工春晚就是在这个剧场里举办的。

　　记者：这里边太冷了。

　　孙恒：是啊。

　　记者：就我们看到，那个哈气每说一句话，就出来。

　　孙恒：对，去年我们演出就是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是穿着棉袄，然后晚上排练，包括我们晚上排练也是在这里，晚上很冷，有时候他们都排到十一二点。

　　记者：今年的排练也是这样吗？

　　孙恒：今年的排练也是这样的。对，条件比较艰苦

　　晚上我们就得把所有的灯光都打开，这样可能还好一点。

　　记者：抱怨过吗？

　　孙恒：大家都挺积极的，挺热心的，反正每一次，有时候晚上我过来看他们排练的时候，我都觉得挺温暖的。

　　解说：

　　第一届的打工春晚总花费1000元，虽然条件虽然简陋，但传播效应不错，当他们要举办蛇年打工春晚的消息刚一传出，搜狐微博和农林卫视等等。纷至沓来表示合作的意向。为顺利举办蛇年春晚，扩大规模，一些公益组织还募集了10多万元的资金，而共青团中央礼堂提供了免费场地。然而，有些人担心这些商业化的运作，会使本来自娱自乐的文化形式，变了味道。

　　孙恒：今年大概花了十几万块钱，十几万块钱不包括录制设备。

　　记者：花在哪儿？

　　孙恒：主要是外地演员嘉宾的交通食宿。

　　记者：那别人给你们投钱，他是希望能获得商业的利益和个人品牌的宣传价值，有没有担心？

　　比如来赞助支持我们打工春晚可以，但是对不起，你不要提一些苛刻的条件。比如说我给你一百万，让我上去唱首歌吧。那对不起，这个我们不能同意。

　　记者：如果他说我可以来扮演我身边的打工者，然后我来唱打工者的歌，这难道也不行吗？

　　孙恒：对不起，也不行，因为这个不符合我们打工春晚选拔节目的标准，我们的标准第一原创性，第二工人出身，你是老板出身，对不起，你可以参加老板春晚。

　　解说：

　　“打工春晚”结束后，崔永元又发微博称，“这是迄今为止中国电视历史上第一台由打工者自编、自导和自演的春节联欢晚会，草根歌手、草根导演、草根节目，草根的集合成就着人们关于新春最温暖的记忆”。不仅如此，从去年开始，崔永元就给孙恒支招，希望孙恒可以通过网络，通过电视台，给打工春晚造势。

　　记者：您让他们去联系电视台或者联系网络，他们的传播力越来越广了，会有一些人说你们是拿崔永元做了一个大旗，你不担心别人这么说吗？

　　崔永元：如果这个大旗真的能用，我觉得他们尽可以用。但是我还不觉得这个大旗那么好用。如果这个大旗真的是一面大旗，那我就振臂一呼，把所有的农民工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可不只是办一台晚会，没有场地，没有钱这一点问题。他们吃饱饭都有问题，他们夫妻团聚都有问题，他们孩子上学路上不出安全问题，都是个问题，他们的问题太多了。

　　记者：可是确确实实是因为你主持打工春晚才关注到有一个打工春晚的，这是事实。

　　崔永元：那要是成龙主持呢，那看的人更多。

　　记者：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崔永元：当然是好事了。我还希望卡梅隆来给他们导演呢。假如能有这样的作用当然更好了，但是我只是想说我的初衷并不是这个，不是说希望以我的出现，唤起大家对这个群体的关注。或者因为我的出现让大家开始听他们的声音。

　　记者：那你为什么要力促去让打工春晚规模越来越大，或让他们多点钱呢？

　　崔永元：我就是想让他们多挣点钱，这样他们遇到很多困难的时候。他们自己就能解决，不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看人家的脸色。对他们来说，有钱是一件最直接的事，最直接的好事。

　　现场表演：台湾的黑手那卡西工人乐队 《福气个屁》

　　原创小品《地下通道的故事》

　　解说：

　　2013年，打工春晚，已经录制完毕了，它将在春节期间，在农林卫视、陕西卫视和互联网上陆续和观众见面。而对于这台晚会，孙恒并不只是希望今年的“打工春晚”比去年更火。

　　记者：但你对于这个打工春晚需要改变的，是什么？

　　孙恒：我希望这个打工春晚遍地开花，有更多的这样的平台。

　　记者：比如有深圳打工春晚，再来一个河南打工春晚。

　　孙恒：全国各地都可以来搞自己的打工春晚 我倒是希望我们打工春晚开一个头，从现在开始，以后每年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打工春晚，各地的打工春晚。让更多的工友都能够开口歌唱。

　　记者：他希望能够明年全国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打工春晚，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崔永元：我们当然不能泼冷水了，但是其实从朋友角度，我个人不太建议他去做这件事，因为实际上他皮村有好多事都没有解决，他那个学校随时有被拆的危险，去年我们奋力才保护下来。

　　记者：那您的意思就是说，与其你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办这个春晚，还不如扎扎实实做点儿自己手头的事？

　　崔永元：对，把它做扎实了最好。我说你不要搞全球性和全国性的这种活动，我也不相信这些事就能把一群麻木的人唤醒。你看孙恒 你采访他，你也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勇气的那么一个人，很敢承担的那么一个人，但是去年他那个学校要被拆的时候，我们俩见面的时候，他那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绝望，眼看着就没有办法。

　　记者：是你帮他解决的问题吗？

　　崔永元：也不光我，好多人，我是其中一分子。他那个时候崔大哥就叫得点头哈腰的，崔大哥，你看怎么办，崔大哥，我们跟谁沟通，那个时候就那样了，那时候就顾不上全世界了，自己的学校就要被拆了，所以别喘过一口气来，又想全世界劳动者的事儿，皮村的事儿就不小。

　　解说：

　　从名不见经传的皮村到共青团中央礼堂，打工春晚的舞台越来越大，而孙恒和崔永元也还有更多的设想。

　　记者：明年你还会继续办打工春晚吗？

　　孙恒：会，我们希望每年能够办一届，希望能继续下去。

　　记者：不会有什么变化吗？

　　孙恒：变化我觉得可能会有，可能将来场地会大。

　　记者：你是想把它办到人民大会堂吗？

　　孙恒：想，但是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记者：你有没有想到这会变成他们的一个目标了？

　　崔永元：很有可能。因为大会堂就是你钱够了它就租给你了，很简单。

　　记者：会不会因为你这句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赞助商就去跑去找他们了？

　　崔永元：太好了，如果真的这样那就太好了。

　　记者：明年如果还让你主持打工春晚你去吗？

　　崔永元：他要找不着人我就去，但是我真的希望明年他们能找到人，能找到大腕，能找到他的出现让这个打工春晚能成为全国全世界的关注点，能找到这样的，比如说鸟叔去给他们主持打工春晚，可能就会特别好。

　　晚会现场收尾

　　演播室：

　　整场晚会录制过程没有导演刻意策划的掌声，也没有一个假唱。一位参与晚会的农民工说：“为什么3亿农民工没有自己的文化?我们不能光等着别人关注，农民工群体要自己搭台，自己唱戏!”看着他们在舞台上的表演，我们或许会想起那句广告词——“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感谢收看《面对面》，今天是小年夜，提前祝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