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陆诗丛·中国卷:春树的诗》
出版社:重庆大学出版社
作者:春树 著
出版时间:2013年01月
春树 作家、诗人,1983年出生,自高中辍学后开始自由写作,已出版小说《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欢乐》、《抬头望见北斗星》、《光年之美国梦》等,主编《80后诗选》(三册)。
“这是我写诗至今第一本个人精选集,我的所有能印出来的最好的诗都在里面”,春树给自己的新诗集推荐说。这本收集了春树从2001年至今“最好的诗”直接取名为《春树的诗》,与西川、于坚、韩东、翟永明、杨黎的诗歌集一起构成了“新陆诗丛·中国卷”。
春树是几位诗人中年纪最小的,但是她这本却是最厚的,342首诗歌勾勒出春树这十年来的诗歌写作。2005年春树也曾出过第一本诗集《激情万丈》,“我不想让看过《激情万丈》的人觉得失望,说又多花了一份钱”,所以《春树的诗》里只有几首与那本重合。
“我其实很喜欢我早期诗歌的那种决绝,但没办法,就像一个人青春期一样,你不能强努着”,春树觉得自己早期的诗歌有节奏感,什么都敢写,“骂自己,骂别人都挺狠,骂的对象不是一个人,肯定是一种指代”,而如今,她担心的是“模仿别人很可怕,复制自己更可怕”。
春树开始写作诗歌和小说的时间几近相同,都是在上个世纪和这个世纪交错之间,十多年之后的2013年年初,春树交出了《春树的诗》和《在地球上:春树旅行笔记》两部作品,从愤世嫉俗的青春期到突逢变故的2012结束,阅历丰富的她在旅行笔记中给出未来的答案:“我更热爱青春,热爱暗夜里那一道闪电或是烛光。保持青春的激情,同时摒弃青春期的空虚和自以为是,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无论在哪里纽约、巴黎、北京还是乡村,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我不想也不能重复父辈的生活模式,我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相比娓娓道来的旅行笔记,《春树的诗》简洁明了,当问到为何没写个序言给自己最好的诗歌,让读者对创作背景有更多的了解,春树的回答简单而直接:“这确实是十八九到二十八九的作品,还没有到五十八九,年龄还没到那儿,二是诗歌不应该解释,聪明点就别解释自己的诗歌。”或更重要的是“诗歌含义丰富,文章天成,你当时写的只是借你的笔写出来而已,不一定写完还有那个状态”。
翻开《春树的诗》,上来第一首开头,2001年7月20日她写道:“存在主义 虚无主义 存在或虚无主义/我好像更喜欢二者的结合”,而在书中间,2006年6月3日,她写道:“我需要哲学的拯救/存在主义就像我用过的药渣/已经不管用了。”
一首诗绝对不应该被改动 南都:这本诗集年代跨越你的十八岁到现在,重新看过去的诗歌会有什么样的触动?
春树:我以前写得特别好,而且是一种我现在没办法复制的状态。当时很多诗歌都是一边听着摇滚或朋克一边写,诗更有节奏感和音乐性,也有一种姿态性在里面。
南都:相比较写小说而言,最初你写诗歌的缘起是什么?
春树:初中生的时候也有忧愁嘛,诗歌总是最容易表达的。但那时候写的诗没入门,甚至不是诗,只是抒情的句子。我写在四百字方块的稿纸上,包括很幼稚的短篇小说,后来都被我妈卖废品了,我还急过。那时写作的心态和在场感现在都没了。
后来再重新写诗的时候,应该就是2000年我高中退学左右,我有一个很便宜的电脑,好像还上不了网,所以在本上写完诗歌后会打在电脑上w ord文档里,再打印下来,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打印下来的稿件。
当时网络诗歌开始有一拨新的浪潮,我的小说也没出版,也没啥名气。当时喜欢上韩东、杨黎等人创办的“橡皮论坛”,以及“非非主义”诗歌写作。诗人与诗人之间的交往非常单纯。诗歌论坛里认识了很多年轻人也有六零后七零后的前辈,大家交流得很开心。另外当时国内好多诗歌民刊的,只送不卖,十多年后,我见到天津诗歌民刊《葵》的创始人,2002年时有一本发了我两首诗歌,他说你肯定没有了,然后给了我,我还留着。
南都:我记得你小说里曾说过,“写作的目的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作家和诗人”,他们对你的具体影响是什么?
春树:其实写作纯粹为了抒发自己的内心活动。任何一个作家、诗人,稍微诚实点的都是这样。文学名著的阅读我没有七零后、六零后那么深,我阅读最多的时候还是我十二岁到十六岁在学校的时候,法国的作家给我影响不在于文风而是他们个人生活的东西,就比如说萨特、波伏娃、普鲁斯特。我根本看不下去《追忆逝水年华》,只能看两段,但我仍然觉得那个书很迷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让我说他就是我诗歌方面的老师。我把诗歌贴在网络论坛里的时候,西安的伊沙、北京的沈浩波他们给我很大的鼓舞,我现在也是,看到喜欢的诗,不管有名没名,我有时候会在底下留言说好。
南都:此次出版的诗集对比2005年第一本诗集《激情万丈》,可以说内容更完整了吧?
春树:对,当时可能还是有点虚荣,那本诗集配了很多个人照片。它是一种干扰,即使那些照片好看又怎么样呢?当时我不够严肃。你也不用买,你直接看《春树的诗》就好了。
更何况《激情万丈》里面有几首诗是被出版社改过,“忧郁的红卫兵”给改成了“忧郁的战士”,“文革”改成“六十年代”,还去掉了一些脏话。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一首诗绝对不应该被改动,你可以不用,这次《春树的诗》没有改动,有一些只能不登。
南都:在微博上你说过这次诗集和翟永明、西川等诗人一起出,挺惶恐的?
春树:这套诗集里我这本是最厚的。西川的那个写的特别好,太幽默了。特别游刃有余,很聪明,又不油滑,我觉得特别牛逼。我觉得惶恐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在意,他们都已经是很有名的诗人了,都是我的前辈,我一个八零后在里面,说实话还是挺招骂的,虽然我这些年也一直都是被骂着长大的。但我也是人,又一次被骂,不过也习惯了。
残酷青春类的作品我已经写完了 南都:翻遍了诗集,2007年到2008年之间的诗选得很少是为什么?
春树:一方面不想重复自己的诗歌文风。那时候正在想,诗人的作品就像一条河一样,你得从源头开始,中间,到后来,应该是有区别的。我正陷入这种思索里面,不够满意。另外一方面写的少跟我个人生活是有关系的,当时在思考自己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我人生的路该怎么走?很迷茫。我过了青春期,但是不到三十岁。三十岁你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你二十五六岁做了什么?思考了什么?所以真挺迷茫的,以至于诗就写的少。因为诗是最真诚直接的东西,你的状态有问题,你的诗是不可能写好的。
尤其是2008年,我思想上改变了很多。圣火传递在国外遭受冷遇的时候,我特别着急,恨不得抵制法货,有点“五毛”,我当时自认为是“新左派”,虽然不知道“新左派”什么意思,包括地震,当时我觉得特伤心,自己的国家怎么遭受了这么多痛苦,前途何在?怎么才能恢复?原来可以说我就是一个北京的小孩,搞摇滚乐,写点先锋小说,骂骂人,被人骂一下,活在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里头。这一年突然“啪”一下让我感觉到中国这么大,原来中国在世界上的形象不像我想的那样,之前的确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南都:后来怎么缓解过来?
春树:作为一个年轻人,当时对自己有点不自信,隐约觉得空虚,觉得自己缺很多,尤其是我没上过大学,有点后悔,得补上。除了知识,还有与人交流这方面都有问题。虽然我是很善意的,但是不懂得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分寸,或者说很容易招人误解,朋友都是创作型的,这一切导致我与社会有点脱节。
2009年冬末初春,我就拿到了去美国的签证,去美国待了几个月,有一些新的感受,后来又慢慢地接着写起来了。2010年出版《光年:光年之美国梦》,我突然意识到我前一个人生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是那些残酷青春类的作品我已经写完了,也基本不可能再写了。当然诗歌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接下来十年我的任务是,弥补上我没学过的知识和文化,还有人际交往,还要低调一些,开阔眼界,不要坐井观天。这也是怎么会有最近出版的《在地球上:春树旅行笔记》这本书的原因。
2010年之后,我更强调自己是一个个人主义者,之前一直左派,恨不得上街闹革命,很真诚地同情穷人,我自己也是农三代,小时候生活在农村,一无所有。后来发现,我才是他们反对的,写诗、点蜡烛、喷香水,跟底层群众有点远了。
南都:但在诗歌的主题上,农村乡土题裁并没有太多?
春树:有《地里的打谷场》、《我和舅舅》、《回乡片段》几首。我很警惕那种越到后来越要回归故乡的写作。诗歌里边的所有东西都应该被诗人扭曲化、还原化。回忆是一种素材,在故乡的时候有一种情绪,确实是在那发生的,是一个点,但不是怀乡的情绪。至于让我单写故乡,我没办法写。单写故乡也属于一种命题作文,这些诗里面只有一首是命题作文。当时是“诗江湖”诗歌论坛组织的一个活动,要求要跟夏天有关。我就写了书里第85页的那首《夏天的长安街少年杀人事件》。
南都:除了自己的生活之外,你的诗歌里也表现很多革命或是历史的情节?
春树:诗集中《没有想法》是写给江姐的。我很想把年轻人的青春在当时时代背景下重现,但是绝对不可能。我不是当事人,又经过这么多年,当事人也重现不了。我很好奇,只能以年轻人的诗来幻想,与他们对话,是这种感觉。
这几千年来抗争、奋斗、流血、牺牲,我很敬佩,但我知道自己的虚弱和柔软的一面,当年六零后、五零后说,八零后太幸福了,哪像我们吃过那么多苦,你们还抱怨。写这首诗还有一点不服气,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痛苦,没错,江姐也很痛苦。而痛苦是不能给你划成份的。我们现在精神痛苦也是痛苦,精神病也是痛苦啊,不要分痛苦的大小,我们就是一个诗人、一个作家,一个普通人,头脑清醒一点,应该同情所有痛苦。
赶紧结了婚,让父亲欣慰 南都:2012的诗歌只收入了一首献给你爸爸的《上午,经过长安街》,去年是你改变比较大的一年?
春树:我爸突然去世了,大半年我都过得很晕,差点得忧郁症,首先得完成家庭孝道义务。过了几个月我就结婚了,我爸去世之前,他就知道我交了这个男朋友,他挺欣慰的。既然他没看着我结婚,那就赶紧结了,让他接着欣慰。到现在折腾完差不多了,前几天刚回老家上完一周年的坟。我内心其实很敬佩他。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很诚实的人,当然脾气有点暴躁了。
南都:对自己未来诗歌的写作有何期许?
春树:希望自己写叙事诗的时候不要那么平,诗还是要克制,但也不能通篇克制,你还得有一点(锋芒)。我写作一直都没太大问题,关键是我心智不成熟,这两年好点了。我看我以前的作品,真的会觉得在我有限的文化水平之内,居然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关键很诚实,又敢写,敢伤害自己,现在真做不到。懂多了,就不敢乱说了,要先保护自己。真没办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如此学会了保护自己。以前那种老受伤也不是个事,都是没必要、没意义的伤害,人都扛不住了。
我在以前觉得(情绪)足的时候都贡献了我的创作。但是凡是已经出版过的,都是已经比较足了的时候写的,包括《在地球上》和《春树的诗》,因为它都是一个累积的结果。《在地球上》里边有一些小的嘲讽、讽刺,不光是吃喝玩乐的物质,之前我还真觉得自己挺物质主义,后来发现那只是我热爱美,真的不是一个物质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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