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灾民,更是这村的一家之长,得忍,得担当”
“你什么素质!”王帮学脸红耳赤,朝一个抢着抗大米的村民吼了一嗓子。他的嗓子早就哑了,但这一声吼依然镇住了嘈杂,4月24日下午,太平镇春光村村委会门口突然静了下来。
王帮学在当村长的第三年遇上这场灾难,七天以来他发现,作为村长,地震带给自己的难题远非搭一个帐篷或者重建一座房子那么简单摇晃的大地把蒙在春光村上“和谐安稳”的外衣震脱了,接下来搅局的似乎不只是地震。
震后七天,与常见的“模范干部”一样,王帮学全家都“发挥了牺牲精神和带头作用”,但村民似乎并不领情。
地震后,王帮学从楼梯下抱出两个躲着的儿子,交给妻子,就离开家组织救灾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在慌乱中只履行了半个小时,他的村长角色开始盖过其它一切,并且“得到了全家的理解和支持”。王帮学的母亲住在山体滑坡下面几十米远,在连绵的余震里折回摇摇晃晃的房子,拿出锅和米,开始带着一帮妇女做大锅饭。“我不拿,别人也不拿”,提到自己的带头作用,她的表情决绝地说:“要帮儿子撑起来。”
几户有车的村民一直不肯把车开出来共用,一直令王帮学耿耿于怀。村里一共有四辆货车,王帮学先把自己的开了出来,去县城里运物资。王帮学动员另外几辆车参与进来,却被要求先垫付油钱。“油钱贵,拉给大伙,当官的给点钱有啥子问题?”其中一个村民解释。
“没有奉献精神,都打自己的小算盘,说到底,素质不行。”王帮学喜欢用“素质高低”来考量村民,他好不容易喊动了其他一辆车和自己一起进城,只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对方就要求支付车费。王帮学火了:“太没人性了!”
但“素质高”的人似乎并不受欢迎,因为震后几天一直干活积极,张朝华被村民们认为有想法,蹲在路边土坡上,他委屈地抹起了眼泪。张朝华35岁,家里两层房子全部垮塌。他活跃在村委会附近,张罗着搬运方便面和矿泉水,“地震当天半夜才吃上一碗稀饭”。
“又没啥职务,瞎积极啥子?村里不是有干部吗?”几个村民在旁边走来走去,故意大声嘟囔把话撂在张朝华耳朵边上,“有些人就是想多吃多占!”张朝华气不过,把正在搬运的大米往地上一扔,往山坡上跑着大叫:“谁多吃多占?昨天的方便面我家娃子都没分到!”他蹲在地上,眼泪涌出来。几个村民站在他那边,一齐蹲了过去,但都没说话。
王帮学什么都没说,往摩托车上一坐,挺着大肚子,朝记者摊了摊手,脸有点红:“山里人,山里人。让你们看笑话了。”
救灾粮食的分配方式是悬而不决的最大争议,有的要求按户口本上的人数分,有的要求按在村人数分,两派村民各执一词,王帮学和村支书王文智商量几次,还是定不下来。村民何超在成都打工刚回来,是少有几个会讲普通话的,他支持按在村人数分:“按户口上的人数明显不合理,不少人户口在这儿,但是在上海打工没回来,分给他们公平吗?有的人现在就在村里,但是户口早就转走了,那要不分给人家,吃什么?”
另一个村民在旁边听见了,快步走上来反驳:“户口都不在村里,能算春光村的人吗?东西是政府给春光村的,凭啥子外人来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别过头去。
王帮学提高嗓门儿:“东西怎么分,讨论完了再说,谁都不吃亏!”
这是32岁的王帮学当村长的第三年。书读到初二,王帮学从14岁开始开货车,先从山里往芦山县城拉大理石,挣了钱。他上任之前突击买了一辆小轿车,在县城买了房子。“本来想等胜利路修好了再买,但是村长选上了,路没修好也得提前买了,等当了村长再买,人家会说我拿了公家的。”这辆现代牌小轿车在地震时被砸坏了玻璃,停在县城。“我也是灾民,更是这村的一家之长,得忍,得担当。”
但村民张国安冷冷看着王帮学,哼了一口气:“装模作样,他做啥子牺牲了?”春光村分为九个组,张国安在溪口上组,他觉得组长李先钧做得更实在:“组长把自家塑料布拿出来,在自家地上搭了帐篷给我们睡,庄稼都糟蹋了。”
至于王帮学也提供了自己的货车,张国安不以为然:“他有钱,出个车怎么了?当官的。”
新快报特派记者 王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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