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二手车市场乱象调查：报废车改头换面温床

“隆盛”公司的空壳市场长期无人上班，场内停着少量车辆，与正常二手车市场的喧闹景象对比鲜明。

　　超半数有资质企业沦为“空壳公司”，不见实体、没有服务

　　二手车不问来路，给钱就开交易发票——

　　阅读提示 | 汽车时代新车交易井喷，二手车交易也生意兴旺。然而，在全省规模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濮阳市二手车交易市场，超过一半正规公司却沦为“开票公司”，对经手的二手车不问出处，同时存在的“地下市场”则成为盗抢车、报废车改头换面的温床。乱象的背后，消费者的利益却被淡忘了。4月下旬至今，记者进行了多方调查。

　　□首席记者 孙斌 文图

　　报料

　　多家有资质企业被指“不把关，只开票”

　　按规定，二手车交易前市场应对车辆进行“过滤”，审查车辆的合法性

　　“二手车交易的车辆安全与否事关人命。在濮阳，这个‘严肃行业’的管理却出现了管理真空和责任落空。”这是濮阳市司法系统人士给记者寄出材料后说的一句话。

　　按有关规定，二手车交易前，市场应对车辆进行“过滤”，审查车辆的合法性，堵住报废车、盗抢车、走私车、拼装车和凭证不全车辆交易的口子，杜绝“空壳市场”、“开票公司”和“地下市场”可能造成的漏洞。

　　为此，政府先后出台多个管理办法及文件。2005年，《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设下“门槛”，要求市场必须“提供二手车集中交易和相关服务的场所”。2009年，国家7部委下发文件“严格二手车交易市场设立条件”，“防止出现管理真空和责任落空”，我省“豫商建（2009）5号”文件也提出：“坚决纠正二手车流通行业中存在的有证照没市场、有市场没有交易车辆和利用开过户发票逃税等违法违纪行为。”

　　类似的整顿文件年年发，濮阳市二手车交易市场会像该人士描述的那样吗？记者数度赴濮阳市进行调查。

　　濮阳市地处冀鲁豫三省交界处，其二手车交易市场是全省规模最大的。在这里，有两三千经销商从京、津、沪等地购进各种二手车转入该市，然后销售到全国各地。每到双休日，濮清快速通道两侧二手车交易绵延数公里，常常造成道路拥堵。

　　不过，在濮清快速通道上的两家“正规军”——濮阳市六联旧机动车交易市场（下称“六联”）、濮阳市华中汽车交易市场（下称“华中”）看来，马路两侧的二手车交易属于“地下市场”，其像一块磁石，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盗抢车、报废车来交易。为此，两家公司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

　　当地政府部门一位知情人证实了两家公司的投诉。他给记者提供的另一条信息是，濮阳市7家依法开办的二手车交易市场，除“六联”和“华中”共有一个真正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外，其余都是“空壳市场”、“开票公司”。

　　而记者查询省二手车流通协会2011年8月公开的信息，发现除了没有“华中”的信息外，其他6家的评价都不错。真相究竟如何？记者对其中的5家公司进行了调查。

　　调查

　　记者走访多家二手车市场，难觅交易车辆

　　前来开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的人却络绎不绝

　　记者首先来到濮阳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所在地——胜利路东116号，但没有找到市场。经打听，记者找到原市物资局办公楼前3.4亩的院子，传说中的旧机动车交易市场就在这里，没有车辆，整个办公大楼和大院里找不到一个人。附近商户说，几年间都没有见过这里有旧机动车交易。

　　记者随后来到濮阳市隆盛旧机动车交易市场有限公司（下称“隆盛”）所在地——中原路西车辆管理所对面，发现这里并无该公司及其开办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濮阳市政府网站公开的信息显示：“隆盛”因非法占地问题，被依法吊销营业执照，2011年10月10日，“隆盛”二手车交易市场违章建筑、附着物、地面石子等全部被清除。

　　蹊跷的是，记者通过工商人士查询发现，“隆盛”并没有被吊销营业执照，地址仍是原来的。那么，“隆盛”到底在哪里呢？

　　在当地人的指点下，记者在濮阳市区以北的濮范高速路南侧，发现“隆盛”“潜伏”在这里。记者敲院内几间板房无人应声。看门老人说：“里面没有人。听说以前也没有人来上班，我正月初六来这上班起，就没有一个人来办公。”

　　经打听，记者在濮阳市苏北路上的一排板房中，发现“隆盛”的办公地点，前来开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的人络绎不绝。

　　濮阳市天丰二手车交易市场（下称“天丰”）与濮阳市车管所在一个大院。经询问，院里停的车并不是用来交易的，基本上都是院内外几十家“代理公司”的车，或是来车管所过户、拓牌或办其他手续的车辆。

　　在濮清快速通道西侧的“六联”和“华中”，两家共有一个市场，约3000辆车在等待交易。这个市场，被当地认为是冀鲁豫交界最大、也是濮阳市唯一的有形二手车市场。

　　濮阳市公安局一份《关于濮阳市二手车交易市场的调查报告》，佐证了记者的调查和知情人所说的“清理整顿都是走过场”：“除了‘六联’、‘华中’市场主导我市二手车市场服务与管理工作外，其他5家均以收取交易费为主要业务形式。”

　　内幕

　　没有服务，却轻松收取“交易服务费”

　　车主按一定比率交费，一辆车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

　　这些“无场所、只开票的空壳公司”究竟是如何生存的呢？

　　“空壳公司成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靠卖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挣钱。”一位司法系统的知情人士说，按规定，所有二手车买卖成交后，新老车主都要办理转籍、过户手续，这些手续必须凭发票才能办理。按规定，在开具该发票时，车主按不超过成交额1.5%的费率向市场交纳交易服务费，一辆车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诱惑力就在于此。

　　业内人士说，建个二手车交易市场要投入数百万元，而每年正常的支出如场地租费、工资、税费、水电费等也在200万元左右，一年365天全天候对进场的交易车辆和做二手车生意的群体进行一系列服务与管理，还要对“黑车”进行把关。而弄个“开票公司”则不需要这些，租间房，买来桌子和电脑，派上一两个人，直接开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大把收取“交易服务费”。

　　报料者说，这些本该被清理的“开票公司”，却主导着濮阳市二手车交易市场。

　　危害

　　交易费被垄断，买来的车也难放心

　　按说市场多了有竞争，消费者该更享实惠，实情为何相反？

　　“空壳市场”、“开票公司”的存在，使得消费者购买的车靠谱不靠谱心里没底，还要承受价格垄断之害。

　　价格垄断是《反垄断法》打击的对象。去年8月，省工商局公布了全国工商机关查处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垄断行为第一案。2007年10月至2009年10月，安阳市11家二手车交易市场经营者统一收取一个标准的交易服务费，省工商局依法责令11家停止违法行为，罚没173万余元。

　　濮阳市有资质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共7个。按说，市场多了可以带来竞争，消费者可以享受竞争带来的更好的服务和更优惠的价格。然而，即使“空壳市场”、“开票公司”没有提供什么服务，消费者也得交价格统一的所谓“交易服务费”，只能无选择地“交易”。

　　“门道不好多说，说了你也未必懂。几个市场多次‘交锋’下来，也就有了‘潜规则’，他们合伙办公，进行价格垄断，收钱大家均分。他们相约不‘吃’对方，那么吃谁？吃消费者呗！”濮阳市二手车市场一位经销商如是说。

　　“六联”、“华中”负责人告诉记者：“前几年，我们几家只是口头协商过，即按成交金额的1%收取交易服务费。我们实在不想统一价格，可那几家‘空壳市场’、‘开票公司’成本几乎为零，他们为打垮我们，甚至号称收取1元‘交易服务费’，连发票成本都不够。我们有形市场投入巨大，各项开支无法承受这种恶性竞争，只能违心地被他们绑架。”

　　官方文件也印证了上述说法。记者得到的濮阳市发改委一份《情况说明》记述：市区“五家公司集中在‘天丰’联合办公，每家派一名代表，各领税务发票，收入均分”。

　　操纵价格不是违反《反垄断法》吗？面对记者的疑问，“六联”负责人却叫屈：“这些年，我们不断呼吁给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问题不但一直得不到解决，还落下了个爱告状的坏名声。”

　　事实上，濮阳市二手车交易市场出现的乱象，曾受到濮阳市多位领导高度重视并作批示。今年1月5日，该市多局委联合调查后作出规定：二手车交易市场必须具备固定场所和设施，必须具备二手车交易手续办理大厅，交易大厅必须设在二手车交易市场内，不允许场外交易和开票……如违反规定，由市商务局责令立即整改，拒不改正的，暂停交易资格。

　　不过，尽管政府三令五申，业内人士认为，受制于行业内的诸多“潜规则”，濮阳二手车交易市场的整治完善尚需时日，更需要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