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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北京“一日游”市场:非法旅行社占九成

来源:新京报
10月2日,一餐馆内,“黑一日游”组织者在收游客的报名费。
10月2日,一餐馆内,“黑一日游”组织者在收游客的报名费。
大巴车经过十三陵并未停车,只让游客在车上远远眺望。
大巴车经过十三陵并未停车,只让游客在车上远远眺望。
玉石城内,讲解员正在讲解蛇纹玉和貔貅的意义,马上游客将被其带入购物大厅。
玉石城内,讲解员正在讲解蛇纹玉和貔貅的意义,马上游客将被其带入购物大厅。

十三陵明皇宫蜡像馆,讲解员正在说服大家掏钱拍古装照。
十三陵明皇宫蜡像馆,讲解员正在说服大家掏钱拍古装照。
西顶庙,游客们排队进庙。
西顶庙,游客们排队进庙。
西顶庙,讲解员称99元一个的祈福牌一家要购三个:平安、健康和求财。
西顶庙,讲解员称99元一个的祈福牌一家要购三个:平安、健康和求财。
西顶庙,工作人员正在指点游客请貔貅等吉祥物。
西顶庙,工作人员正在指点游客请貔貅等吉祥物。

  以低价吸引游客报名,出行时再擅自变更线路、安排自费项目、强迫游客逛店购物,等游客维权时,才发现连旅行社可能都是冒牌的。

  这些都是北京“黑一日游”中屡见不鲜的现象。

  10月1日开始实施的《旅游法》规定,旅行社必须取得旅游主管部门认可,并依法办理工商登记,不得以不合理的低价组织旅游活动,诱骗旅游者,并通过安排购物或者另行付费旅游项目获取回扣等不正当利益。违者或将面临30万元甚至更高的罚款。

  严罚之下,“黑一日游”是否还能继续存活?日前,新京报记者报名参加“一日游”旅行团,结果发现情况依旧。另据新华社报道,业内人士透露,目前非法旅行社占有北京“一日游”市场份额的90%以上,正规旅行社市场份额不到一成。

  10月1日晚,记者在网上输入“长城一日游”,搜索框瞬间下拉出一长串提供“一日游”的机构。

  网页上各家打出的名头包括“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北京国际旅行社散客部”等,每个网页都“郑重承诺”:绝对纯玩、精品专线、绝无购物。根据景点、线路不同,各家报价从60元到百余元不等。

  标称“中青旅” 来了“金航程”

  记者选了网页上排名第二的一家一日游,其标称“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咨询电话是一个400开头的号码,接线员称,他们是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报价120元/人的精品八达岭长城、十三陵、鸟巢、水立方专线,包括来往车费、八达岭长城、十三陵、鸟巢的门票和一顿午餐。旅游当天,会有人到游客住地接。

  10月2日早上,一辆5人座的轿车塞进去6名游客,一路疾驰,记者和另一拨游客被送到了西城区友谊医院对面的友谊餐馆。

  在布满油污的桌面上,一男一女让游客“交钱签合同”。所签的是一张抬头为“北京金航程旅行社有限公司”的合同书,线路只简单写着“长城专线”4字,导游名为任鸿飞。

  电话、小广告 多种渠道诱客

  记者注意到,每名游客所交费用都不一样,有100元的,120元的,还有150元的。

  餐馆门外停着两辆大巴车,不到1个小时,一辆车牌号为京B03995的大巴车近50个座位已坐满。其中,从江西来的一家人是被居住的旅馆介绍来的。来自山东潍坊的一名游客称是接到火车站口有人发的小广告,看便宜就联系了旅行社。

  另据一名游客张先生说,他是打114找到的北京国际旅行社的电话,可第二天接他的却是这家北京金航程旅行社有限公司。

  记者询问正在收钱的导游任鸿飞,为何报名时是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现在却是金航程?

  这名未佩戴任何导游、领队标牌的导游头也没抬,“十一了,早都乱了,人太多了,这都是各个地方转来的人。”

  承诺去八达岭实际去居庸关

  近9时,京B03995出发。

  “奉劝各位,管好自己,别管闲事。咱们这车上哪的人都有,很多都是业务员联系来的,业务员只是为了拿提成,满嘴跑火车算不得准,咱们的行程是先去长城,再去十三陵。”导游任鸿飞说。

  一路上,京B03995一直未上高速,司机说因为高速路太堵。近11点,车停在了居庸关长城停车场。

  任鸿飞招呼游客下车,“长城到了,快下车。”

  一名游客问“刚开始说去的是八达岭长城,为什么现在到的是居庸关长城”,但连问了三四遍,导游任鸿飞均未回答。

  如果说对长城的游览算是偷梁换柱,组团时承诺的十三陵游览项目直接成了走马观花。

  游览完居庸关长城后,京B03995往十三陵方向开,不过到站却未停车。

  “十三陵是个陵墓,跟陵墓拍照不吉利,再说现在很多陵都在修,大家远远看看就行了,我给大家介绍。”任鸿飞站在大巴车过道上伸手一指远处,“那边就是十三陵。”

  从头到尾,整车游客除了看见一排砖墙,连一个陵墓也没看着。

  有游客问什么时间去鸟巢水立方,任鸿飞称,这个团所收费用不包括鸟巢水立方的游览项目,“鸟巢和水立方白天看没什么意思,一会给你们放在地铁口,晚上你们想去看,自己花两块钱地铁票钱坐地铁去看。”

  午餐前须先逛半小时玉石城

  下午两点多,京B03995载着游客去吃午饭。

  一路上,任鸿飞一个劲儿地介绍北京的玉,“玉是北京最有名的礼物,辟邪保财保平安。”

  京B03995最终开进一个大院子停下,任鸿飞和一名服务员守在车门口,递给每名游客一个红色胸牌,“这是参观证和就餐证,饭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做好,你们先去参观一下这个玉石城。”

  记者注意到,这个名为北京金玙琪国际玉石商城的大院子里,停着近20辆旅游大巴车,每车导游下车后都会给游客发参观证,然后由玉石城的业务员接手带游客参观。

  进入玉石城,业务员用5分钟给游客讲解了玉器、翡翠的好处后,推开一扇门,门内上千平的展示柜台前,近百名销售员早已严阵以待。“在这逛半小时后,集合会有人带你们去吃饭。”业务员说。有游客被忽悠得心动,开始掏钱购买柜台里摆着的貔貅等物。

  进寺庙景点忽悠游客买祈福牌

  此前,咨询人员承诺该线路还有一个皇家四合院的景点。

  下午近5时,京B03995径直开到了海淀区金源燕莎商场附近的一个院子前。“这是西顶庙,是个皇家寺庙,大家可以去拜拜。”任鸿飞说。

  寺庙的导游已经站在门口,直接将游客带了进去。

  西顶庙是个两进的院子,院内各处挂满十厘米见方的红色牌子,导游一面用低沉的语调介绍寺庙内供奉的吕祖、关公、孙思邈代表着福禄寿,一面介绍从寺庙祈福,拿到这些红色祈福牌,写上名字挂在寺内,可以保财保平安。

  导游强调,旅客来的这天刚好是好日子,祈福更有好效果,还能送给祈福的游客一只貔貅。“99元一个祈福牌,想给家里祈福保平安的,可以来选。”

  五六拨游客选了祈福牌后,导游又推开一扇门,指着墙上挂着的貔貅照片,叫来了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这是我们的风水老师,他来给大家介绍些风水知识。”

  在这个寺庙里,记者见到的全是身穿深色西装的服务员,并无一名宗教人员。

  风水大师介绍完风水后,推开另一扇门,游客又被带进了另一间屋子,屋内摆着柜台,四五个“风水先生”站在柜台里,开始给游客讲运程,声称可用吉祥物增加运势。

  不到10分钟时间,已有一名游客花了上千元买了4个祈福牌和一只貔貅。

  与记者的经历类似,多名游客称,半个月前,他们也是通过标称“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的这个网页咨询后,每人交了120元,报了“八达岭长城、十三陵、鸟巢、水立方”专线,结果导游只给了他们半小时爬长城,其他景点一个没进,购物场所倒是接二连三,到最后导游和司机合力,还向每名游客加收了80元钱。

  追访

  要求在商城停半小时属强迫购物

  此前,市旅游委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导游要求游客在购物点停留30分钟的行为属于明显的强迫购物,消费者可以将签署的一日游合同、大巴车车牌号、导游姓名等信息记录下来,拨打旅游委12301热线投诉,旅游部门将予以严查。

  昨日,记者上网查询,找到多个名为“北京金航程旅行社有限公司”的机构的联系方式。打通电话后,对方均称,他们只是金航程旅行社有限公司的分支机构,也都没听过任鸿飞这个人。此外,这些分支机构提供的公司总部有的在朝阳,有的在东城,有的则称公司总部在房山,不过,各方同时提到的一个信息是“我们公司从来没开展过一日游项目”。

  旅游委12301热线接线人员表示,北京没有“中国青年旅行社”,只有“中青旅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但其经营的多为境外游业务。记者询问在网上搜索到的“中国青年旅行社总社”,接线人员称“肯定是假的”。

  随后,记者反映了遭遇的情况后,旅游委服务热线另一工作人员称,北京金航程旅行社有限公司、北京国际旅行社这两个单位均未在北京市旅游委登记,“这意味着这些旅行社是非法的,都是黑一日游。”

  该工作人员记录了记者所提供的车牌号码和违规情况,“一般情况下,70天我们会给你答复。”

  探访

  火车站出站口多人推介“一日游”

  昨日11时17分,北京西站北一出站口大厅门外空地,随着又一拨乘客走出出站口,近10名招徕顾客的接待人员又凑上前询问。

  一名自称姓李的女士先递出一张卡片,上面标着长城、十三陵沿线“一日游”价格为200元,随后又掏出一份北京精品旅游线路宣传单:同一条线路,价格却为240元。

  “240元是新出的价格。”李女士说,因为旅游法规定旅行社不得指定具体购物场所,安排另行付费旅游项目,所以原来刨除在外的费用添到了团费里,致使团费上涨。

  据一名常年接触“一日游”市场人士介绍,以往,八达岭长城、十三陵沿线“一日游”中,事先并未告知150元左右的团费中不包括自费项目明皇宫蜡像馆,“到时把游客拉到明皇宫,一下自费几十元,钱就赚回来了。”

  昨日,多名接待人员均表示,自己联系的“一日游”团费较往年均有所上涨,但“纯玩无自费”。

  接待人员称,如果觉得划算,可由他们联系的宾馆代签旅游合同,如果担心导游、领队擅自更改行程,可在上车前仔细浏览详细合同。

  记者看到一份已经签好的收费合同上,“自费项目”一栏为空。

  “导游不是我,到时会有专业导游带你们去。”昨日,多名接待人员称,宾馆代签的旅行社有“北京青旅”、“国旅”、“金祥假日旅行社”。不过昨日,记者并未见到代签合同。

  观点

  整治黑一日游靠部门联合执法

  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刘思敏认为,若要彻底整治“黑一日游”市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难度比治理‘零负团费’现象还要大得多。”

  刘思敏解释,这是因为“零负团费”模式目前主要应用于中远程旅游,且基本都是正规旅行社组织,由正规导游带队,“属于坐商性质,好找。”刘思敏说,但“黑一日游”在合同、旅行社信息方面都存在造假,取证难,再加上涉及的数额小,少的几十元,多的几百元,导致消费者维权积极性也不高。因此,治理“黑一日游”更多情况下,需要依赖旅游主管部门与工商、公安、城管等部门联合执法。

  刘思敏认为,政府应把“一日游”纳入旅游公共服务或准公共服务范畴,起码可仿照上海旅游集散中心模式,由政府主导,企业运作,打响知名度,提供更为丰富的旅游产品,以吸引游客,从而打击“黑一日游”市场。另一方面,相关部门也要针对游客集中投诉的购物点和线路,经常进行暗访、抽查、蹲守。

  《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

  第二十八条

  设立旅行社,招徕、组织、接待旅游者,为其提供旅游服务,应当具备下列条件,取得旅游主管部门的许可,依法办理工商登记:(一)有固定的经营场所;(二)有必要的营业设施;(三)有符合规定的注册资本;(四)有必要的经营管理人员和导游;(五)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条件。

  第三十二条

  旅行社为招徕、组织旅游者发布信息,必须真实、准确,不得进行虚假宣传,误导旅游者。

  第四十一条

  导游和领队从事业务活动,应当佩戴导游证、领队证……

  导游和领队应当严格执行旅游行程安排,不得擅自变更旅游行程或者中止服务活动,不得向旅游者索取小费,不得诱导、欺骗、强迫或者变相强迫旅游者购物或者参加另行付费旅游项目。

  第九十五条

  违反本法规定,未经许可经营旅行社业务的,由旅游主管部门或者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并处一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款;违法所得十万元以上的,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款;对有关责任人员,处二千元以上二万元以下罚款。

  A06-A07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永生 胡涵 许路阳

  A06-A07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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