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受最高人民法院委托，向“唐慧女儿案”两被告人周军辉、秦星送达了最高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裁定不核准唐慧之女乐乐（10岁化名）被强奸、强迫卖淫案（以下简称乐乐案）主犯周军辉、秦星死刑。这意味着从2006年10月案发至今，这桩已近8年的刑事案件将再次重新审理。去年北京青年报记者曾赴永州采访。经乐乐家人同意，也曾查阅过她们手中掌握的有关卷宗，并对一些当事人进行采访。重新审理此案对于“严格执行宽严相济刑事政策和严格控制、慎重适用死刑政策，贯彻特殊、优先保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原则，依法惩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可能将会起到某些积极作用。
开卖淫店是秦星的主意
昨天，秦军（乐乐案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接受最高法复核。去年9月7日，在记者的房间内，骨瘦如柴的邓美林（秦星母亲）说起前往冷水滩看守所探视女儿的情景不禁失声痛哭。
“我女儿好冤好可怜，人家开了那么多店子都没事，她只开了一个就要判死刑？”“她每天都要戴脚镣，好疼，我看她的脚是肿的。”话音未落，沙发上邓的丈夫秦顺元又是一阵号啕大哭。在栗山里村，认为秦星冤枉的还有很多秦氏的族人。“她又没背命案，死刑判得太重，不公平。”老支书秦树信说。
在当地村民的印象中，秦星一家的日子曾十分红火。“90年代我们村只有两台碾米机，其中一台就是秦星家的，记得那时她父母就不用下田了，还最先盖上了楼房”，“可现在看他们挺可怜的”，村中一女孩回忆。秦星出事后，秦顺元做了一次大手术，不过夫妇俩为救女儿一命，还是重新下地干起了农活。“她不听话啊，现在我们苦、女儿苦，全家都苦。”秦顺元说。
这场转变从2006年开始。邓美林称“这（开卖淫店）主要还是秦星的主意”。秦军回忆，当时秦星租住在南津渡附近，那里离怀素街很近，“我妹路过那里时看到有店正往外盘，她也是抱着好玩的心，就打了个电话问价，对方说要6000块。当时那里面有台3.5匹的空调，还有电视、沙发什么的，就算不开店把东西卖了也有几千块钱。”卷宗显示，后来盘店和开店共花了六七千元，陈刚负责出资3000元。
最高人民法院死刑复核确认：2006年，被告人秦星伙同其男友陈刚（已判无期徒刑）在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潇湘中路柳子大酒店旁租房经营“柳情缘休闲屋”，并采取招募、容留等手段组织蔡某某、陈某某、王某某等多名女性在该店内或前往宾馆等处卖淫。
案发于乐乐心理认知的安全距离
昨天，最高人民法院确认：2006年10月1日下午，被告人周军辉到永州市零陵区永州市职业技术学院医学院对面东方红超市负一层“快乐溜吧”溜冰，结识了被害人乐乐，后周军辉返回医学院附近的“漂亮宝贝”理发店上班。之后，乐乐来到“漂亮宝贝”理发店，与周军辉一起吃晚饭。当晚，周军辉将乐乐带至永州市职业技术学院医学院对面的“蓝色吧”出租屋内看碟、留宿并发生了性行为。次日上午，周军辉带乐乐离开了“蓝色吧”出租屋，在前往“漂亮宝贝”理发店的途中，乐乐被其舅母发现带回家。
在周军辉的供述中乐乐是一个不良少女。去年9月7日，周军辉的母亲在接受采访时也认为，是乐乐勾引周军辉在先。北青报记者曾找到了8年前乐乐的班主任邓湘玲。她回忆乐乐：“没什么偏激的行为，也没发现跟坏孩子在一起。在班级里她跟男同学肯定是说话的，但早恋还绝对谈不上。”她还认为，乐乐自愿（卖淫）肯定是不可能的，“很大成分上她是未成年人，辨别是非的能力没那么强，也许有居心叵测的人诱拐她、诱惑她，这个是有可能的。”
北青报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发现，当时乐乐与周军辉结识的溜冰场离唐慧上班的地方不超过百米。乐乐找周的理发店就在唐慧原来开的一个店隔壁。在周挽留下乐乐跟他一起吃晚饭后，他又邀请乐乐到蓝色吧唱歌。“（周军辉说）那里有很多哥哥姐姐的，而且唱得非常好听。我出于好奇，就跟着他到了一个叫蓝色吧的地方。”笔录中乐乐这样解释当时跟周走的原因。昨天唐慧告诉北青报记者，这些地方“都是乐乐心理认知的安全距离”。
形成较强的精神强制
昨天，最高人民法院刑一庭负责人接受媒体专访时指出：“虽然周军辉、陈刚实施的暴力程度较轻，但被告人是成年人，且系多人，而被害人年仅10岁，孤身年幼、身心脆弱、易受伤害，缺乏自我保护能力，此情形足以对被害人形成较强的精神强制，迫使其不敢反抗。”
乐乐案笔录显示，有多位涉案人交代，乐乐在“柳情缘”期间被取了一个“桃花癫”的外号。在当地“桃花癫”有精神分裂症的意思。2007年9月24日，永州市公安局委托湖南省芙蓉司法鉴定中心做出的司法鉴定显示，乐乐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昨天，唐慧告诉北青报记者，“本来有好心人准备帮助乐乐去美国学习，但后来这位好心人的个人情况发生些变化，乐乐退学专门学了一年英语现在又无法出国了”，“这对她的打击特别大，现在每天沉浸在网络暴力游戏中，而且恐惧所有异性”。
对于“精神强制”这一说法，北青报记者通过卷宗也曾发现，乐乐在“柳情缘”期间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周军辉接送乐乐上班。第二阶段，周军辉走后，乐乐被控制在“柳情缘”二楼，不许下楼。第三阶段，允许乐乐每天有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放风时间，地点设定在楼下网吧。检察院对此阶段乐乐的状态定义为“思想完全被控制”，“从被害人的年龄和智力来说，绝对不可能自愿留下卖淫，十来岁的小女孩从未离开家和父母长达三个月之久，这与常理不符”。
在昨天最高法的记者问答中指出，也正是实现了这种“精神控制”后，“周军辉、秦星强迫卖淫的暴力、胁迫程度，犯罪情节的恶劣程度尚未达到情节特别严重”。
此前曾有媒体认为乐乐卖淫并非出于被迫。昨天，最高法的死刑复核裁定明确指出，“被害人乐乐卖淫明显违背其本人意愿。案发时乐乐是年仅10岁的幼女，身心发育尚未成熟，对性行为的性质、后果缺乏认知和判断能力，不具有性的自主权，缺乏自愿卖淫的基础。乐乐本人亦始终陈述，其系被迫卖淫。”
唐慧告诉北青报记者，当时乐乐曾有过两次逃跑的经历。第一次是在2006年的中秋节，另一次是农历8月18日晚上，乐乐选择向秦星求情，让自己离开。笔录显示，在“柳情缘休闲屋”门面内侧的后房里，乐乐跟秦星讲自己想爸爸、妈妈了，要回去，“因为今天我生日。”秦星却告诉她，“你上次讲了要回去，这次又讲要回去，你不怕打？”唐慧认为，“控制10岁的孩子，有些手段要比暴力更可怕。”乐乐曾回忆，陈刚多次称自己是冷水滩区警察，并拿出一些自己穿警服和许多一样也穿警服的人在一起的录像放给乐乐观看（详情请见本报4月2日A12版）。
发现逃跑无法成功后，乐乐有次曾趁秦星不在店中，从刘红霞身上拿到联系“业务”的手机打给父亲。“我爸爸问哪一个，我还没有回答，被刘红霞发现了，挂断了手机。不一会儿，我爸爸又打了电话过来，是刘红霞接的电话，并说打错了电话又挂断。”第二天，唐慧又拨打了这个号码，“秦星接到电话，说陈刚不在，到外面去了”。后来经警方调查，确实存在这三次通话记录，时间为2006年11月21日。
昨天，最高人民法院刑一庭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根据被害人陈述及证人李某某、蔡某某、陈某某等的证言，证实被害人可与其他证人结伴外出、经常到附近网吧上网，未被完全限制人身自由，除有一次因不服从卖淫安排，被打脸部外，未发现被害人受到二被告人的其他暴力侵害。”而这也正是不予核准秦星、周军辉死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轮奸幼女案起因“卖淫”所得
值得注意的是，昨天最高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中提到，“周军辉多次从秦星处领取张某某卖淫所得款共1000余元，外出打工后又委托朋友魏治敏（绰号“韦剑”）继续领取张某某的卖淫所得款”。北青报记者此前调查发现，争夺乐乐“卖淫”所得正是引发后来轮奸案的原因之一。
据周军辉的同学李钱海交代，乐乐卖淫的钱都在秦星手中。周军辉把乐乐送到“柳情缘”大约一周后突然离开永州。走前他曾向乐乐索赔5000元青春损失费（周自己称是散手费），并限定半个月内要给。“过了三天左右在星姐拿了小青（乐乐）的钱后（周军辉）去广东了。”李钱海说。乐乐回忆，11月份“韦剑”开始向她要钱，并“替周军辉拿了大约4000多元现金”。“有一次韦剑被抓，他弟弟魏杰向我要钱说要去救韦剑，我说没有钱，后来没过多久，韦剑还回来把我打了一顿。”
北青报记者到阳河村调查了解到，后来轮奸乐乐的4名轮奸犯刘润、兰小强、蒋军军、秦斌均与秦星家相隔不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这四人团伙中兰小强的地位最高，其他三人均称其为“老大”。年龄最小的秦斌与刘润是表兄弟，和秦星有远亲关系。“十一二岁他老爸就管不到他了，开始拿刀劫钱。读初中14岁拿砍刀砍伤了人被学校开除。”秦斌的一个校友说。蒋军军比秦斌稍大，为人也十分凶狠。2005年12月因故意伤害罪获刑6个月，刚出狱几天就又在大庙头乡收取赌场保护费时，当众用开山刀将两人砍伤。此事尚未得到追究，当年12月便又参与轮奸乐乐。
案发前，秦星为能自己一人支配乐乐的卖淫所得，曾求助过刘润教训“韦剑”。刘润对此的供述是，“秦星说有个小子要小青还钱。并托我叫那小子不要问小青还钱了”，“我就跟他说‘小青’给那么多钱，以后你不要问她要钱了，那小子点了点头”。
卷宗显示，此后刘润公开以乐乐的男友自居，并盘算起乐乐的“卖淫”所得。据秦斌供述，案发当天是兰小强婚后四五天。他们在兰的家中一起吃火锅。刘润让秦把乐乐接来。“蒋军军提出来说，吃完饭出去耍一下，打K（吸毒）。其中一个说出去耍没有钱。后来刘润问小青有没有钱。小青说没有钱，刘润要小青打电话（兰小强的手机）给秦星要借钱给刘润”。
卷宗显示，秦星在电话中明确拒绝了刘润，随后秦军为缓和关系答应给他们两三百块钱，但前提是要把乐乐先送回来。随后4人酒后还是轮奸了乐乐。刘润供述，事后秦军曾打电话给秦斌说“小青要上班的，叫她回来”。小青被送回“柳情缘”后，“秦军叫我们四人到竹城标志附近吃烧烤去了”。刘润也如愿从秦军手中拿到乐乐卖淫的200元钱。
文并摄/本报记者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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