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钟南山一直奔波在临床治疗和科研协作的第一线　　新华社

　　4月21日，行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口罩。许多人都脚步飞快，缩着脖子，略显警觉地四下张望，一副“别离我太近”的架势，这让人想起二月中旬的广州。

　　就在这样的非常时期，钟南山教授北上赴京，开始他不平静的旅程。

　　连着好几天了，一大早开始，他就不停地开会，各种各样的座谈、交流，都和“非典”有关，连吃晚饭的时间都很难腾出来。这个与“抗典”联系得最紧密的名字，中国工程院院士、广东省非典型肺炎医疗救护专家指导小组组长、广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呼吸研究所（简称“呼研所”）所长，还要在北京这个新的战争最前线忙上一段时间。

　　长时间的紧张节奏显然让钟教授有些吃不消。这位酷爱篮球运动、六十岁了还喜欢和学生们赛上一场的知名专家过去很少得病，这次却感冒有段时间了，说话时鼻子有些堵。

　　接受采访时，钟南山面容凝重，他的手机不时地响起，以前几乎从不用手机的他正被迫适应这一变化。有两个电话不妙，两个病人的状况很糟糕，广州方面还发来了一个病人的病理报告，请他设计治疗方案。这让钟南山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病因之争

　　事实上，早在2002年12月，非典型肺炎这一陌生的病种已经开始在广东中山、河源、佛山等地初显踪迹。从那时起，钟南山即着手研究“非典”，并对该病的发病特征、临床表现、传播途径等有了初步了解。12月底，深感情况严重的钟南山提出，应就“非典”的高传染性向地方防疫部门报告。

　　钟南山出身医学世家，他父亲早年留美，后来成了广东著名的儿科专家。父亲对他教诲很多，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句话：“要尊重事实，说老实话，做老实人。”对此教诲，钟南山一直身体力行。

　　2月18日，北京传来消息：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广东送去的两例死亡病肺组织标本切片中，发现了典型的衣原体。北京的专家由此判断，“病因是衣原体。”

　　当天下午，广东卫生厅组织专家开会讨论。

　　钟南山提出了两个疑点：

　　根据以往经验，假如是衣原体感染，患者应该有上呼吸道炎症症状。钟南山检查过70多个病人，并且冒着被感染的危险，一个个仔细观察病人的口腔：没有一个有上呼吸道感染的迹象。

　　治疗用药也不支持这个结论——如果是衣原体，临床使用抗生素就会见效。

　　“尽管不知道病因是什么，但（对于衣原体，）临床症状和治疗用药都予以了否定。”钟南山思考良久，摇了摇头，不同意“衣原体”的说法。

　　当晚专家们讨论到11点，最后同意钟南山的判断：不管北京方面的结论，按照既定方案治疗。

　　对于钟南山的直接辩驳，后来有人善意提醒说：你太认真了，先支吾过去再说嘛，回头该怎样还怎样。

　　他回答说：“科学是严谨的，只能实事求是，要想明哲保身，受害的一定是患者。”

　　4月初，以钟南山为首的“广州非典型肺炎流行病学、病原学及临床诊治课题小组”研究认为，导致非典型肺炎的病因是“一种新的冠状病毒”，这和更早前香港和美国的调查结果一致。10天后，世界卫生组织负责传染病的执行干事戴维－海曼向世界公布了相同的研究结果。

　　广州扫雷

　　到4月21日接受记者采访时止，钟南山所在的呼研所共收治了101个病人。对于转入呼研所的每一位危重病人，钟南山都亲自上阵进行检查诊断。其间，广医附一院共有26名医护人员受到感染。

　　3月份，钟南山提出了非典型肺炎三大治疗原则——使用皮质激素、无创通气以及防止继发感染。具体而言，当病人肺部阴影不断增多、血氧监测下降时，及时采用无创通气；当病人出现高热和肺部炎症加剧时，适当给予皮质激素，从每日80毫克至500毫克不等；当病人继发细菌感染时，有针对性地使用抗生素。

　　实践证明了三大原则的可行性。死神开始在一个又一个重症病人面前后退。呼研所接收的101名重症病人中，最少已有87人康复出院。政府资料表明，广东全省已治愈出院的患者达1000多名，超过患者总数的86％。这其间，钟南山功不可没。

　　钟南山的努力也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4月3日，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组在赴粤听取了钟南山的治疗方法后，欣喜地说：“你的经验非常重要，这正是我们迫切想知道的。”

　　“还不能说‘控制’”

　　4月10日上午，卫生部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最新的“非典”情况。

　　轮到钟南山发言了，当着台下海内外数十家新闻机构记者的面，他用沉稳的语气说：“我们还不能说‘控制’，现在还只能说是遏制。”

　　他说，“所谓‘控制’，是知道疾病的源头、传播途径，然后有一个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法。但我们当时既不知道病源是什么，传播途径也不清楚，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所以我用了‘遏制’这个词，是指可以想尽一切办法，缩短疗程，减少发病率，降低死亡率。”

　　从四月开始，“非典”开始大范围在我国传播，证实了钟南山的担忧。“不要轻而易举地说控制，要引起大家重视，而且要认识到‘非典’在有些地区蔓延很快。”钟说。

　　在广东稍有收敛的“非典”病魔，已经开始在其他地区肆虐。广东在抗击“非典”中获得的宝贵经验，亟待与全国医学界交流分享。钟南山变得更加忙碌了。

　　几个月来，钟南山一直奔波在临床治疗和科研协作的第一线。千头万绪，事情繁多，还要时刻面对感染“非典”的危险。吃苦、受累、时间紧、压力大，尽管积累了大量的临床经验和医学资料，钟南山却根本没有时间写论文。与此同时，香港同行率先在国际一流刊物上发表了研究报告——对极其珍视学术荣誉的钟南山来说，这无疑是个很大的遗憾。但他并不后悔，他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救命的问题；少写点文章，多救几个人，有什么不可以？”

　　为早日攻克“非典”，鉴于香港大学在亚洲流感研究方面的权威地位，在钟南山的倡议下，广州市科技局、呼研所、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等共同成立了攻关小组，联合开展流行病、病原学等多方面的研究。目前，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钟南山还说：“科学无国界，非典病疾的传播，不仅仅事关中国人，还已经成了全人类的疾病。要想早日攻克难题，离不开更多国家和地区的合作。”

　　特约记者万陈广州、北京报道